譽王說:“魏衛衡。”
太子又隨口問道:“返回江陵府沒有?”
譽王說:“今兒在我府裡住一晚,明日動身返回。”
“哦!”太子淡淡笑了笑,“你可有問他,一些荊湖的事兒?”
譽王回道:“粗略問了些。大哥若有興趣,不妨問來,九弟若知曉,絕無半句假話。”
太子四顧一眼,見東邊有個安靜所在,便拉譽王坐了過去,閑聊了來。太子想起什麽就問,譽王知道什麽就答,不知道就過去。
漸漸,太子從譽王口中得知,薑山不僅有匹夫之勇,還有婦人之仁;不僅善謀略,還殺伐果敢;不僅為人風趣,還知禮賢下士;不僅重情重義,還喜歡上了一個叫顏如心的女子,未成婚,越禮同房......
譽王將知曉薑山的那些事和盤托出,失去回答太子提問的能力,禮別太子,走向貴妃娘娘寢宮。
太子去得中書省,處理完手頭上的政務,偶遇林元治、楊懷寧,步行一起。
林元治說:“殿下,嚴相謹遵陛下旨意,已向荊湖發下詔書。”
太子笑道:“好。”
林元治說:“殿下,詔書裡......”欲言卻止。
太子問:“林愛卿,有話但說無妨。”
林元治說:“殿下,詔書裡,於荊湖招安一事,讓製置使薑山將軍以國家利益為重,因時製宜,酌情為之。就怕......”
太子說:“林愛卿,事關國家,我們三人都不是外人,有什麽憂慮,直言無妨。”
“就怕薑將軍年紀輕輕,經歷者少,對陛下這道旨意一時難以理會過來,把握不好一個度,不能按陛下的心意,將招安之事真真切切辦好來。”林元治隨太子駐步。
要是看重‘酌情為之’,免不了謹小慎微,縮手縮腳。要是看重‘因時製宜’,免不了用力過猛,膽大妄為。
太子看向楊懷寧問道:“揚愛卿,你怎麽看?”
楊懷寧說:“殿下,林大人所慮,正是臣之所慮。”
太子問:“那依你看,薑山該怎麽把握這個度?”
楊懷寧跟在後邊,邊走邊說:“殿下,天災連年,人禍不斷,國困民苦,對義軍實行招安之策,於國於民,皆有益無害。招安還未進行,薑將軍就上表朝廷,為有可能投誠的荊湖匪首申請官位,於招安之事,定不會縮手縮腳。
朝廷已下旨對荊湖亂匪招安,若是薑山招降義軍時,只要匪首真心投誠,便許以不小的官位。而匪首們為求將功補過,勇戰於疆場,建立功勳,事後朝廷免去他們的官職,或是對他們進行懲處,就是言而無信,褻瀆陛下威嚴,非得找個人來充當替死鬼不成。”
太子轉頭問道:“你擔心薑山會是這個不二人選?”
林元治接話說:“楊一波、黃成等匪首,聚眾對抗朝廷,幾年交戰下來,殺害王師將士數萬,有錯無錯,有罪無罪,姑且不論。最讓人接受不了的是,荊湖義軍為征繳軍糧,四處燒殺搶掠,荊湖四圍百姓深受其害,可謂十惡不赦,王法難容,就算凌遲處死也不足為過。”
太子說:“聽愛卿這話,也是不讚同招安的了?”
林元治說:“殿下誤會了。臣只是擔心,那些匪首投誠之後,若真跟著薑將軍戡亂有功,再去剝奪他們的官職,或是定他們的罪,不僅有失朝廷信義,還有損陛下威儀。可他們罪業一身,若給他們賜予官職,不僅會引來非議,還有教唆他人造反求官之嫌。教陛下為難也。”
太子問:“楊愛卿,你也是林愛卿這般憂慮嗎?”
楊懷寧說:“身為人臣,為君分憂,是應該有的。”
太子說:“聽你們這意思,朝廷旨意不明,招安是好是壞,全系於他薑山一身,功勞是朝廷的,過錯卻得由他薑山一人來擔負了。”
楊懷寧說:“於國於民而言,招安之事,薑山用力越過越好。可於他個人的前程而言,恰如其分為之,可求自保。”
太子打住腳步,問:“那依兩位看,他薑山是用力過猛好些,還是恰如其分好些?”接著往前走去。
楊懷寧跟在身後說道:“殿下,我等身為大夏國的重臣,自當以大夏國的利益為重,一時哪管得了他薑山日後個人的前程如何。自是認為,他薑山於招安之事,用力越過越好。”
太子說:“可他薑山是代表朝廷去戡亂的,減少殺戮是莫大的功德,有功無過。事後,若讓他成為他人泄私憤的受害者,天理公道又何在啊?”
林元治說道:“殿下,人心似鐵,貌似鐵;官法如爐,確如爐。只要陛下打心裡認為薑山荊湖戡亂有功,就算他薑山招安之時用力過猛,背負起不該有的罪過,從長遠看,有可能不是什麽壞事。”
太子問:“愛卿何出此言?”
林元治道:“朝廷吏治腐敗,數年來,心懷正氣之人啞然無聲,究其原因,不過是怕失一時之足,再無翻身之日。要是此次,薑山馬有失蹄,載了個大跟鬥,還花有重開日,豈不有助於弘揚正氣,淨化官場腐敗之風。”
太子駐步問道:“當真花有重開之日?”
林元治說:“殿下放心,只要聖天子覺得他有,定會有的。”
楊懷寧道:“殿下,您身為儲君,所思所想,只要是以國家利益為重,只要是以天下萬民的福祉為基,即便他薑山花無重開日,也問心無愧。無須有婦人之仁。”
太子深呼一口氣,說道:“好吧,就聽愛卿的,書信一封,差人送去荊湖,讓襄王使盡能耐說服薑山,以國家利益為上,看重荊湖亂民的福祉,將招安之事實打實做好來。”
林元治、楊懷寧躬身行禮道:“殿下英明,臣等告退。”
太子拱手回禮:“愛卿慢走。”回到東宮,書信一封,差人送往譽王府,讓魏衛衡送往荊湖。
翌日,魏衛衡裝好書信,話別譽王,跨馬南下,一路風雨無阻,不過幾日便回到澧州。
澧州府衙後院裡,薑山、襄王、劉文心、徐雲峰幾人喝著茶,商討招安一事。見魏衛衡跟陳新走來,不免有些歡喜,笑臉相迎。
魏衛衡給幾人問過好,走到襄王身旁,遞上書信。
襄王拆開書信,看過,形於色。
劉文心問道:“殿下,您這是...?”
襄王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將書信遞與薑山,讓他自己看。
薑山接過書信,看過,朝襄王笑問道:“殿下,你的意思呢?”
襄王笑答道:“將軍身為戡亂主帥,我等是為協助者,一切當聽大帥的。”
薑山淡淡一笑,說:“陛下旨意,招安之事,讓我以國家利益為重,因時製宜,酌情為之。其意自明,不管日後事態如何變化,做好當下之事,是為臣的本分。太子殿下讓我不要計較個人得失,以國家利益為重,將招安之事實打實做好來,也是為臣的本分。既都是本分,兩人的旨意達成一致,身為人臣,自當不分彼此,全聽進心裡去。”
襄王笑道:“薑大帥如此說,本王再無憂慮。”
“戡平叛亂,是為利國利民。招安義軍,減少殺戮,也是利國利民。兩者於國於民無害,自當同時進行,竭盡全力為之。”將書信遞給劉文心之手。
劉文心看過,說道:“大帥,殿下,既然決策已定,那這封書信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它的使命已完成, 消失好過存在。”襄王看魏衛衡一眼,“拿去燒了。”
“是,殿下。”魏衛衡走去接過書信,跟在陳新身後,走向火房。
薑山說:“軍師,朝廷旨意已明,那就按太子殿下說的辦,對義軍全面招降。只要有心悔過,真心投誠,不管他們過往罪業如何,一律赦免,得到善待。”
劉文心問:“大帥,殿下,撫諭告示怎麽寫,可有的示下?”
薑山說:“荊湖鬧匪,一半歸於天災,一半歸於人禍。朝廷察見始末,聖天子好生惡殺,故給榜撫諭。賊首投誠,給予官職,為朝廷效力。餘人投誠,願意參軍入伍,讓其參軍,登記造冊;願歸農人,即於鼎、澧州撥賜田土,支破口食,借貸種子養贍,免三、五年稅役。”
“屬下這就著手去辦。”劉文心起身,看了徐雲峰一眼,“走。”
徐雲峰起身,跟在劉文心身後,朝後堂走去。
襄王目送走劉文心、徐雲峰兩人的背影,朝薑山說道:“大帥,招安成功,戡平了匪患,就是你進京之時。可得想好對策才是。”
“謝殿下關心。”薑山笑了笑,端起茶杯敬向襄王,喝光杯中茶水,起身,“俗話說的好,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有心為朝廷效命,前程命運,全憑聖天子聖裁,多思無益。”
襄王起身,拱手行禮道:“將軍如此忠於朝廷,本王欽佩之至。”
薑山回禮:“謝殿下。”
陳新走來,笑著說:“大帥,殿下,可以開飯了。”
三人向飯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