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陳淬出聲,趙榛在屋外繼續喊話,道:“陳總管想必已經認出我的身份,如果仍然不信,盡可打開門來查驗。”說完便不再言語,靜靜等著屋中回話。
陳淬大略猜出來今日事端的緣由,小聲問起康履:“康王隻交待我擇機將此地家眷送往城外,怎麽牽扯上信王府上的女眷。”
康履心中和明鏡似地,但是不能明說,隻好敷衍道:“陳總管,一言難盡呐。”
“這麽說,信王方才所言的都是真的?院裡女子是信王府人?”
康履趕緊否認。
不過陳淬已經起疑,略一思索,繼續追問,道:“若真是如此,涉及康王與信王之間的私事,我們不應插身其中。”
一邊說,一邊指著全幅戒備的壯士對康履道:“我等受汪大人調遣,回到城中有正事要辦。既接受康王的私下囑托,已然違背汪大人的意思。現如今若再陷入皇家內部爭端,更加不好向汪大人交差……”
趙榛見屋中嘈雜之聲漸漸平息,想來正在商議中,便繼續耐心等待著。
忽然,院牆外傳來號角聲。朱大泰、郭恭友面露憂懼。
“王爺,怕是守城的禁軍聞訊趕了過來。”
朱大泰不敢隱瞞心事,急忙向趙榛稟報。
趙榛亦猜到當是此事,不過屋中尚無回應,一時間難下決斷。
朱大泰將手雷掂在手中,向趙榛請示道:“王爺,形勢緊迫,我看只能強攻進去。”
楊越趕緊擺手道:“不可,屋中尚有女眷,火器無情,難免會傷及無辜。”
經他提醒,眾人擔憂沈媛在屋中,受到波及,不敢再提手雷一事。
朱大泰又請示道:“由我和老郭在前,衝進去再說。”
趙榛想了想,道:“屋中人應是認出我們的身份,所以才沒有聲響。我賭上一把,賭他不敢肆意妄為。”說著張開雙臂,舉著禦牌,往正屋走去。
眾人來不及阻攔,隻好憂心忡忡地看著他走上前。
到正屋門口不過十來步,趙榛腳上好像灌了千斤鐵水,異常沉重,此時若屋中任何人發出一箭,必定血濺當場。
一步、兩步、三步……
每一步都揪著眾人的心,好在並沒什麽異常。
“吱唔……”
趙榛快走到門前時,屋門忽然從裡打開了,陳淬快速跨過門檻,走上前來:“參見信王殿下……”
二人之間不過一步之遙距離,陳淬終於看清趙榛的面容,與記憶中的模樣沒有二樣,頓時不再懷疑,雙手抱拳,躬身請禮。
眾人長松一口氣。
趙榛見陳淬彬彬守禮,大喜過望,抬手將他身體扶正,道:“陳總管,快快免禮。”
二人寒暄時,楊越到了跟前,由衷地讚歎道:“沒想到在此地與陳總管再次相遇,陳總管風采不減當時啊!”
陳淬不認識楊越,見楊越赤誠相見,不好冷落,便拱手道謝致意。
康履不敢待在屋中,強打精神上前請安,耳畔傳來陳淬向趙榛請罪之詞,待聽見趙榛不知者不罪的安慰,才略略心安。
陳淬隨之介紹康履,趙榛對康履沒有好臉色。
楊越冷冷地打量康履一番,道:“陳橋驛跟隨在康王身旁的莫非是你?”
康履嘴角擠出一絲笑意,好似哭喪一般回道:“正是,正是……”
“哼!”
楊越聽見他報出家門,目露嫌棄之光,不過終於忍了下去,鼻中噴出重重的一道粗氣。
按理說剛才府前刀光劍影,凶險無比,趙榛本可當即發作,大作文章,但他今日乃抱著目的而來,故不能過分聲張,以免顧此失彼,直奔主題道:“陳總管、康公公,我的來意你們也清楚,快把人給我交出來。”
陳淬哪裡知曉康王府背後肮髒的勾當,為撇清自家乾系,將皮球踢給康履。
趙榛咬牙切齒地盯著康履,康履雙手一攤,道:“殿下,冤枉啊!這些女子……實不相瞞,確實乃康王心愛之物……不過都是民間的女子,怎會與信王殿下相乾呢?殿下若不相信,直管搜揀便可!”
趙榛哪裡相信他的話,連著呼喚沈媛、艾媄數聲,這些女子誠惶誠恐地擠在一起,沒有一人出聲回應。
趙榛眾人走進人群中,一個個細細地審視,仍然毫無收獲。
康履低著頭,不知是何表情。
趙榛尋了一圈,毫無所得,終於按捺不住滿腹的怒火,指著康履怒喝道:“康公公,我倒是小看你們了!”
康履驚恐道:“殿下息怒!奴婢卻不知殿下為何如此定論,實在冤枉奴婢啊!”
楊越見狀,眼睛一轉,附在趙榛耳旁叮囑幾句。
趙榛點頭,有了主意,對著朱大泰道:“朱統領,你且將這康履收押起來,讓他隨我見了九兄,一切便明了。”
朱大泰哪有不聽的道理?二話不說,上前一把將康履反手扭了起來,下手毫不留情。
康履身板在朱大泰面前,豈非弱雞碰見了老鷹,毫無招架之力,可被折磨得要死要活,口中如殺豬一般淒嚎道:“殿下,冤枉啊,冤枉!”
趙榛毫不理會,康履又衝著陳淬呼喊道:“陳總管救我!陳總管救我!”
陳淬行伍出身,亦是一員智將,非莽撞之徒,雖不知今日事態的緣由,但心知不能輕易趟皇家的渾水,隻好裝傻。
康履連著慘呼半天,見陳淬毫無反應,這才死了心,索性不再掙扎,任由朱大泰如擒雞一般押在身前。
門外突然喧鬧起來,步伐聲如雷點一般,密密匝匝,不知何時,百來號士兵已經穿過院子,堵在門前,將後院圍了個水泄不通。
士兵們全副武裝,胸前支著盾牌,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帶領士兵的一員裨將衝著屋內吼道:“府前爆炸的火器是爾等所為?”
屋中諸人沒有人搭腔。
裨將還要審問,隊伍後悠悠一聲:“多說無益,拿下便是了。”
話音未落,一員將領在副將簇擁下穿過隊伍後側,停在隊伍中央,士兵不敢松懈,舉起盾牌護在前方。
將領微微一笑,手中使一鵝毛扇,輕輕揮舞一下,讓士兵們撤去盾牌,然後面對著正屋。
趙榛抬頭一看,此將領年逾三旬,皮膚白皙,頷下無須,雙眼正盯著趙榛細看,眼神精明透頂。
他身著黑甲紅纓,是大將資歷,穿著佩戴看起來略有些拉跨,手中又輕舞鵝毛扇,不倫不類,渾身散發出的氣質令趙榛心生一言難盡之意,總之與其身份頗有些反差,不像大將本應有的儀表氣宇,倒似個市儈商人。
趙榛不認識此人,此人觀自己的神色並不善意,心中暗自戒備起來。
康履認識此人,大呼小叫道:“劉將軍,劉將軍,救我……救我呀!”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原本安靜的身軀此時如同水蛇一般開始扭動起來。
劉將軍與康履一貫往來叢密,看見康履被人所縛,又驚又怒,終於撕下臉上偽裝,火冒三丈:“何方賊子,敢在康王外宅行凶?”
楊越毫不畏懼,指著趙榛道:“不得無禮,此是信王殿下,還不快來參拜?”
場上諸人中,劉將軍隻認識康履,情知康履背景深厚,卻依然被人如小雞一般拿在手中,可知這些人來路不容小覷,但他毫不在意。
朱大泰為防有變,一手擒住康履,一手暗暗掏出手雷,卻沒有逃脫出劉將軍的目光,指著朱大泰警示道:“戒嚴之時作亂生事,更使用火器,單以火器一項而論,我便能將你們全部格殺當場!”
趙榛並不為所動, 紛紛將手雷掏出來,握在手中。
劉將軍見狀又道:“今日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阻攔不了本將,來呀,將這些人拿下!”
“你敢!”朱大泰、郭恭友異口同聲道,說著又不約而同地將手雷亮給劉將軍看。
眼見就要生變,趙榛在楊越等人簇擁下,往屋中柱子後面躲去,以免對方突然放箭,被其所乘。
陳淬趕緊道:“劉將軍,其中必有誤會,切莫大動乾戈。”他手下一眾壯士手持利器,此時怕被劉將軍一方誤解當作趙榛一夥的,糊裡糊塗攪了進來。
康履被朱大泰拿捏得緊緊的,依然不能動彈,情急之下跟著喊道:“劉將軍,陳總管是自己人,自己人……”
劉將軍自知康履已被眼前之人當作了人質。
他在此地駐防,對此地風情十分熟悉,知曉屋中女子乃是康王趙構搜羅的藏在此處的褻玩之物,當中說不得有什麽女子乃是趙構的心頭之肉,如果貿然令人強攻,難免會有誤傷,到時如何向趙構交差?
想到此,劉將軍性格中活泛精明的那一面開始發揮作用,眯起眼睛,對著屋中道:“聽說信王出使金營去了,怎麽又會出現在京中?你既說自己是信王,敢陪我去宗正寺一趟嗎?驗證了便是,如若真是信王,我自向殿下請罪!”
趙榛見劉將軍與康履甚為熟稔,知曉他投鼠忌器,要使調虎離山之計,將自己誆騙出去,怎會上當呢?沒有理他。
劉將軍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手舉鵝毛扇,指著屋中道:“屋內女子嘈雜,待驅散了之後再與你們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