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榛清楚種彥岑此時受軍務之累,必定不輕松。但他在此危難之際,於事務繁忙之時,仍能想到自己,趙榛非常感動。眼圈甚至有些紅了,彎下腰一鞠到底謝道:“這位小將,請代我轉達種將軍,他的深情厚誼,李某銘記在心。他的兄弟情,我將終身不忘!”見校尉受命後準備要走,趙榛又將他拉住,誠懇地說:“還請小將再幫我帶句話,隻三個字,金明池,請他勿忘。”此事,昨天他與種彥岑心照不宣。別人不懂。說給種彥岑聽,他自然明白趙榛的意思。眼下的形勢,正按照原來的歷史慣性,不可避免地滑向那至暗的時刻。趙榛忍不住再次提醒種彥岑。
校尉一抱拳,什麽話也不說,轉身匆匆走了。
伍雄來不及相送,見那校尉品軼不低,又聽趙榛稱呼種將軍。依他見多識廣,已經大半猜出來趙榛結交之人的身份十分顯赫。在此混亂時刻,家中住著軍中大將的摯友,無異於多了一層保護。伍雄頓時打心眼中感覺底氣壯了三分。不由地對趙榛更加殷勤。
趙榛將腰牌重新收好,見伍雄還候在門外,也好言感謝道:“剛才聽家人說,是伍大哥幫忙領著眾位兄弟進了城。這回伍大哥可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說完,讓葉複取了一塊碎銀,又是二三錢重,不由分說地塞給伍雄。
伍雄哪裡料到平白又得了賞錢,更加明白趙榛乃慷慨不計之人。他本來還想順勢減減租金,巴結巴結趙榛。唉,李公子這麽大方,怎麽好談減租的事情?伍雄心中感歎道。減租的念頭一閃而過,沒了蹤跡。然後捏著碎銀,千恩萬謝地往前院去了。
趙榛等人自在屋中一起議事,又過了片刻,又聽見有人不稟自來。朱大泰在門後一看,頓時心花怒放:“哎喲,我的田大先生、田大教授,可把你盼回來。”
眾人聞聲一看,一人戴著錦帽,有意遮蓋面容,已經進了屋子。仔細一看,卻是田垚本來的面貌。一問,原來田垚剛才瞅著前院沒人,悄悄地進了屋子。趙榛猜出來,田垚為了與趙芙金相認,自然要露出真容。當中的緣由,與朱大泰類似,眾人見怪不怪。
朱大泰關好門,摟著他的肩膀,簇擁著走向趙榛,如釋重負地說道:“都說金賊已經攻破了玉門渡,圍攻汴京怕就是這幾日的事情。只怕這便要按王爺之前的部署,撤離京城。只等著你。你回來的正及時!”
周圍幾人紛紛點頭。趙榛早就分析過,金人這次來犯,東西兩路軍將會合圍汴京。此時不走,只怕沒了機會。
田垚臉凍得通紅。聽朱大泰這麽一說,顧不上寒暄,急忙掙脫他的手臂,對趙榛道:“殿下,這便要走?芙金……帝姬與殿下約好,三日後在龍德宮外碰面!”
趙榛驚喜道:“田教授與我十四見過了?”
田垚知道事情緊急,生怕趙榛已經定下來即刻出城的主意,那麽趙芙金便錯過了出城的機會。心有惦念,急忙回道:“殿下,已經見過了。”知道大家一直在等待自己,這才詳細闡述過程道:“我與淑德帝姬有接頭的方式,這兩日我就等待在那兒。等了一天一夜,本來已經不抱希望了。誰料,到今天正午時,帝姬竟然也到了那邊……”
田垚隨著趙榛出了城。這是趙芙金知道的。照理說,如此一來,他們的接頭方式沒用了。不過,二人事先沒有約定,卻能不約而同地想到一起去。這叫心有靈犀一點通?郎有情、妾有意,緣分往往就會眷顧。就是這般奇妙吧。
趙榛想著,打量了一下田垚。見他衣衫都是嶄新華貴的精品。昨晚這一夜大雪,田垚估計沒少受罪。想來趙芙金下午幫他置辦了一下。
田垚從懷中掏出來一塊玉牌。前後分別雕了“太上”、“禦”字。趙榛認出來,趙佶禪位成太上皇,這是太上皇趙佶宮中的禦牌。
田垚道:“淑德帝姬請殿下三日後到龍德宮外金水門旁,隻殿下與我可往。屆時,憑此禦牌,宮中自有人與殿下接頭。”這一會功夫,他心境慢慢恢復了平靜。以公事的口吻向趙榛稟報。
朱大泰幾人心中一驚。按照如今的形勢,多待一天,便增加一分份危險。如果趙榛按約三日後去龍德宮外,到那時,城外不知道是何形勢。金人說不定已經殺到汴京城下。再要談出城,只怕非常困難。但是這涉及趙榛的皇室至親。誰也不敢輕易發言,只能把一肚子牽掛按捺在心裡。
趙榛接過禦牌,輕輕地握在掌心。想了想道:“這麽說,十四姐住在父皇寢宮中。嗯,我此番回來,還有一個打算,便是將我十四姐一起帶出城去。這次會面,我非去不可。”
田垚聽了,面色頓時放松了許多。
趙榛又環視了眾人一圈,鄭重道:“目前形勢緊急。但是並未出乎我們意料。大家不用過分驚慌。”自是猜到眾人心中的顧慮,著重解釋一番。又道:“況且,我們此行過來,是為了找到沈大人……及其愛女。現在看來,毫無進展。更加不能空手而去!”
朱大泰聞言,心中有些懊悔。剛才氣氛之下,他有些心急,脫口而出要撤離汴京。卻沒顧及到沈家大小姐這一茬事。這小妮子可是小王爺心頭的肉。王爺本要英雄救美,自己在旁邊說泄氣的話。甭說他是王爺,就是換作自己,聽到這話,心中肯定有些惱火。趕緊抱拳請罪道:“王爺,我剛才不過隨口一說,實無退意。”趙榛知道他有口無心。本就未放在心上。擺擺手道:“老朱,我知道你隨口說的,不用多心。你倒是提醒我了。咱們這麽多人在城裡,到時如要撤退,會增加不少困難。還要早作打算。我看眼下需要先派幾人出城去,做些安排。屆時好作接應。”朱大泰這才心安下來。
眾人知道他說的有理。但是,誰也張不開口。
趙榛指著在場的幾人:“葉教授、秦教授,年紀長一些,又是文人風范,不便呆在城中。先出城為要。”又道:“任潛也一道出去。”任潛出使金營,必定遭受過非人的虐待,趙榛不忍心讓他在這生死叵測之地待著,再受煎熬。除此以外,朱大泰、夏言、田垚、楊越留在城中。朱大泰是貼身侍衛統領,自不必言。夏言有易容之術,也不能走。田垚要陪他與趙芙金會面。趙榛怕趙芙金不願離城,便尋思將田垚留下來,到時好勸一勸。楊越身負醫學之技,可堪一用。
留下的幾人自不必言。葉複與秦栯聽出趙榛的意思。趙榛依然留在城中,卻讓他二人先出城,葉複與秦栯哪裡肯乾?葉複道:“殿下, 目下城中據點多是我出面聯系的。如果貿然出去,只怕這邊溝通上會有不暢。我當留在城中。”
趙榛明白葉複所提及的聯系據點等事。汴京城裡留有消息據點。趙榛通過據點,與遠在襄陽的劉心隱保持著聯系。隔三差五得些消息。因而,襄陽那邊的各處進展了然於胸。這事卻是葉複一手操辦。如果他現在出城,確實將面臨這一問題。
趙榛低頭考慮了一下,抬起頭認真地說:“金兵即將兵臨城下。正需要葉教授出城主持一下。一來,防止出城通道被阻斷以後,有消息送不出。葉教授在城外,與襄陽那邊隨時聯系,更加機動靈活。這方面將無虞。至於城中溝通問題,朱統領也與據點有聯系,可交給朱統領統籌城內之事。你與朱統領,一內一外,方可無憂。”
葉複有話要說,趙榛擺了擺手,繼續道:“二來,折大人剛剛兵敗,不知大兵退在何處。我與他也有一些謀劃,正需要一得力之人與折大人取得聯系。我觀河東河北宣撫副使營判官,折大人堂弟折彥聞,與葉教授似乎頗有共同語言。葉教授肩負與折大人聯絡之重任,回避不了折彥聞。葉教授此去是合適的人選。”葉複聽趙榛定下了安排,且是公事,知道多說無益,只能抱拳領命。
秦栯見趙榛交代完畢,趕緊追道:殿下,葉教授身負使命,出城不用多言。我還得待在城中,陪在殿下身邊。”趙榛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當下闡述道:“秦教授也需要出城,也有使命要做。”
秦栯聽他有任務安排,自然只能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