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很小,顯得一點勁兒都沒有。
不知名的小巷,巷子裡有一家破舊的燒烤店。燒烤店沒有華麗的招牌,一塊已經褪色的木工板斜靠在牆上,歪歪扭扭地寫著“燒烤”兩個字。
店也很小,只有幾張破舊的桌子和一些塑料凳子,但是每天晚上,這裡總是有點熱鬧。
燒烤爐子是用鐵皮桶改造的,上面擺滿了各種串好的肉串、蔬菜串,烤得滋滋作響,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店主是個中年男人,他的臉上總是掛著憨厚的笑容,手裡拿著一把大鐵夾,不停地翻轉著燒烤架上的食物。
這裡的顧客大多是巨大的天通苑居民或過路的行人,他們或是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或是獨自坐在角落裡,大家都在享受著這份簡單的美食。
雖然店面破舊,但是這裡的燒烤味道卻是一流的,肉質鮮嫩,調料獨特,讓人回味無窮。
小巷裡,燒烤店的燈光顯得有那麽一點悶,還是稍微驅散了一點周圍的黑暗。夜裡的喧囂聲、笑聲、交談聲,將畫面中的生活胡亂譜成一首小曲兒。
裡小卜拿起烤得金黃的雞翅,咬了一口,滿足地咀嚼著:“這TM啥日子都不如這雞翅來得滋潤,班頭怎還不來?”
靦腆的胖子把燒烤架上滋滋作響的五花肉翻了個面,表層皮膚笑了笑,並沒有搭理裡小卜。
“哎,班頭上班後就沒個準點來聚會呢?這都已經遲到半小時了。”
裡小卜自顧自地調侃道:“又被什麽臨時會議給拖住了吧。體制內的時間觀念和咱們碼農有的一拚,他那個是永遠開不完的會,我們那是改不完的bug。”
胖子末羽點點頭,拿起一串烤好的韭菜,吹了吹熱氣後咬了一口。
“那傻B科長估計又作妖了,都3月了,還要搞啥大數據?”
“也有可能,上面有更大的要來。”
裡小卜瞅了一眼桌面上還在不停刷屏的微信聊天群,一群可憐的碼農還在一邊吐槽一邊忙著搬磚。
對於自己上午懟了老板,被公司辭退的事情,他心中並無太多波瀾。短短幾個小時過去,甚至有種上岸的優越感,俯視著那些可憐的家夥,仿佛他們之間的交集和聯系在此刻變得愈發模糊。
此刻,他並未因失去工作而感到失落,反而內心深處莫名有種解脫般的輕松感——從此再也不必為了迎合那些對技術知之甚少卻要求苛刻的甲方客戶而委曲求全、卑躬屈膝。
同樣,他也無需再頻繁地在深夜時分拖著疲憊身軀走出那座猶如鴿子籠般壓抑的商務大廈,結束漫長而無休止的工作日。
裡小卜、末羽和班頭原來是昌平學院的同學也是三年最要好的室友。三個人性格迥異,裡小卜思維敏捷、成績最好。末羽老實稍微有些木訥,除了一天喜歡宅在家裡追番或玩遊戲,很少出門,話也非常少。
班頭長袖善舞,最不著調,一套溜須拍馬玩得很溜,就像某神劇裡的班頭。
幾年下來,他們三個室友一直都還處得不錯,裡小卜更是和狗老板長期住一起。
畢業後,裡小卜進了亞洲第一小區附近的軟件公司,當了兩年多的程序猿,也叫碼農。末羽守著父母出國後留給他的兩套房,一套用來收租,一套三人合住,不愁生計。
裡小卜看著老板送過來的烤腸,用油膩的手指往上推了推眼鏡。
“胖哥,你這是82年的澱粉腸?”
老板眯著眼,“眼鏡你少亂說,哥這裡腸都是雙匯的,不做那昧良心的事兒。”
“草,你這牛吹吧。3塊錢你舍得用雙匯?我把竹簽子一起啃了。”
“嘿嘿,要不給你漲漲價,5元?”老板一口地道的大碴子普通話,絲毫不介意裡小卜的調侃。
“也是,咱大昌平除了這錢敢是真的,其他都TM難說。”
“現在都微信了,假錢銀行也不收啊!”
“哈哈,也是,這玩意兒還行。”
裡小卜回味著剛才在路上刷到的抖音視頻,不緊不慢地拿起一串烤腸,慢悠悠地翻來覆去審視一番,隨後咬下一口。
焦香四溢的辣椒、混合著濃鬱孜然粉與花椒面的微燙油脂在口腔內瞬間炸裂開來,味蕾仿佛瞬間被激活。
“爽!”
他瞥了一眼抖音上的某些所謂“大神”,他們捧著手機,變換著音調,像發現新大陸般對著食品安全問題嘶吼不停,仿佛昨天晚會後才剛剛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存在,那種大驚小怪的模樣,絲毫沒有體現出作為周口店古人類後代應有的從容與淡定。
裡小卜長長地吐幾個翻滾的煙圈,抖了抖煙灰,眼神瞟了一眼巷口外的街道。
“狗老板,你說班頭會不會被媳婦兒逮家去了?”
狗老板這一綽號是末羽在同學間的戲稱。三人同為一屆校友,生肖也不出意外地恰巧相同。
末羽之所以被稱為“苟”老板,源於他在校期間便開始收租,終日窩居寢室或家中,生活悠閑自得,被同學們調侃為“苟且度日的二老板”,簡稱老苟。裡小卜很簡單,大家都叫他猴子,沒有理由。
蔣振奇因其志存高遠、求權若渴的個性和一門心思“為同學服務”,被同學們親切且略帶戲謔地冠以“班頭”的別號。
更不幸的是,他憑借一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膽識與魄力,竟敢冒死追求輔導員暗戀的學姐,最後當然三年間都班長未遂。
雖屢遭挫折,蔣班頭卻展現出了賤人不拔的精神風貌,為了實現服務班級的理想,後來甚至決然放棄了對師姐的追求,年複一年地報名參加班幹部競選。
奈何輔導員也沒追上,所以,班頭就還是蔣某人長久的未遂。
“馬姐去淄博了!”末羽慢條斯理的回了一句,目光依舊粘在手機上
馬姐是班頭女朋友的外號,馬姐雖然臉長得有點長,但實際上並不姓馬。是班頭叔叔某個圈裡人介紹的,年齡比班頭大一年,據說她老爹腿比較粗。
裡小卜絮絮叨叨地念數落著班頭,隨手刷著抖音。
抽著煙,喝著酒。
兩個人的夜晚慢慢的變得深邃了許多。
“狗老板,比起班頭他們手裡的數據,昨晚晚會上那些牌子都是渣渣吧。”
裡小卜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但這絲毫未能影響到末羽全神貫注凝視屏幕的狀態,他的視線仿佛被牢牢地焊接在了屏幕上。
“這些人可真是膽大,猶如‘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一般胡謅”
胖老板隨意附和了一句,言語間透著對這種現象的嘲諷:“擱在古代,這種行為可是被視為欺君之罪,是要掉腦袋的大事。”
就在他話音剛落之際,店裡原本穩定的燈光突然如老舊線路接觸不良般閃爍了幾下,繼而迅速恢復正常,這一瞬的異象仿佛是對剛才那番對話的微妙回應。
“怎麽黑屏了?”
末羽,抬頭奇怪的看了一眼裡小卜,又看了看巷口外。
“胖哥,你這電路有問題。手機都沒信號了。”
“沒有,這幾天老是閃,請電工看了一點事兒都沒有,可能是外線故障。”胖老板老練地把鍋甩了出去。
在這個時代的人皆擅長推諉責任,只要未被當場抓現行,任何問題都能順理成章地甩鍋給別人。胖老板也是一丘之貉,他連電工的面都沒見過,卻也能在心中迅速形成一套自己的判斷。
末羽此刻則專注於手中的手機,用力長按開機鍵,屏幕上隨即出現了被狗咬了一口的水果標志,它開始以忽明忽暗的方式閃爍著,呼應著瞬息萬變的世界與人心。
“你這水果普拉斯真垃圾,丟了吧!”
裡小卜看了一眼巷口停著的一輛怪異皮卡,覺得有點眼熟,卻又一下想不起是啥品牌裡面的怪異。
“Cybertruck...啥時候上市了的?”
裡小卜忽然想起這玩意兒是埃隆·馬斯克—馬爺旗下的一輛最新款電動皮卡,因為不是一般的難看,所以瞬間就想起來了。馬爺造車的審美真不敢恭維,長得跟某雲馬爹一樣的垂淚拔萃。
這年頭昌平街頭巷尾的法拉利不足為奇,這醜得一言難盡的皮卡還真第一次見到實物,裡小卜又拍了一下末羽,示意他看外面。
末羽的手機這會兒也重啟好了,還沒連上網絡信號。
“酷!”
“誰特麽豪啊,開這來吃燒烤。”
裡小卜看了看四周,卻並沒有發現有新來的客人。那輛皮卡也不知道啥時候停巷口的,尾燈都熄了,估計駕駛室也沒人。
裡小卜看了看時間,快12點了,這車啥時候來的,他居然沒注意。
這會兒忽然風大了起來,店門口的塑料篷布吹得嘩啦嘩啦響。
最近幾天又降溫了,不吹風還好,三月昌平的夜風透著骨頭往裡面冷。
“胖哥,把這些打包!”裡小卜指了一下桌面上剩下的東西,和末羽一起站起來,班頭肯定不會過來了。
“好勒,這就來。”
這會兒有點晚,也冷了,店裡沒剩幾桌人,胖老板扯了兩個塑料口袋幾下就弄好了。
裡小卜提著口袋和末羽一起走出巷口,兩個人慢慢走過皮卡,路燈下皮卡的金屬車面顯得低調而奢侈。
兩人走到車前,貌似不經意的看了看駕駛室,並沒有人。雖然好奇這款車,但並不值得他在冷風中駐足去細看,更何況末羽這隻狗,他根本就不好奇。
“老苟,這車得五六十個W吧。”
“嗯,你手機有網沒?”末羽還在折騰手機,這手機不知道怎麽回事,屏幕右上角的幾根棍棍全黑的,一點白的意思的都沒有。
“奇了怪了,這特麽風都把移動網吹沒了。”裡小卜看自己的手機,也是黑棍。
“可能網絡盲點。”末羽非常難得的說了六個字,卻絲毫沒有搭理裡小卜對皮卡價格的感歎。
街邊的風比店門口更大了一些,夜空中隱隱有點悶響,貌似有點雷聲。
燒烤小店與他們居住的小區相距並不遙遠,只不過連接兩者之間的這條路略顯偏僻,此刻更是沉浸在一片寧靜之中。
相較於天通苑環路那晝夜不息、熙來攘往的繁華景象,這條小街仿佛自成一派,猶如喧囂世界中的一隅靜謐秘境,呈現出一種與眾不同的格調和韻味。夜幕下的它,更顯得尤為恬靜而神秘。
兩人並肩緩緩而行,閑聊中透露著一絲隨意與不連貫。末羽的身高明顯比裡小卜矮了半個頭左右,大致徘徊在接近一米六五的高度,差距並不算顯著,但體型上卻顯得略微豐腴一些。
他們的身影在前方昏黃路燈的映照下被拉得細長,卻又迅速被背後的燈光壓縮還原,無論如何,末羽那略顯敦實的身影始終保持著那份固有的低矮。
夜色中,一束亮度遠超路燈光芒的光線從後方穿越而來,打破了巷弄的靜謐。
裡小卜警覺地回眸一瞥,只見先前停靠在巷口的皮卡此刻正緩緩貼近他們,如同一頭潛伏的巨獸悄無聲息地逼近。
由於前大燈的強光照射,駕駛室內的駕駛員面容隱匿在了炫目的光線之後,無法辨識。
盡管皮卡大約十來公裡的速度徐徐前行,並未疾馳,但在兩個搖搖擺擺的路人看來,這速度無疑已顯得有點快了。
車離他們還有點距離,路過身旁的時候噪音非常小,如果不是燈光刺眼,裡小卜可能都沒注意。這玩意兒胎噪和風阻都設計得很到位,電機幾乎沒音。
“馬爺連星艦都弄得跟玩兒似的,居然還有噴子說他的電動車不行。”
裡小卜稍微高一點,習慣性地拍了末羽一下,指著前面的皮卡吐槽著。
兩個人望著前面緩緩移動的皮卡尾燈。
皮卡尾燈忽然一明一暗閃爍了幾下,裡小卜感到有點奇怪,這尾燈和一般刹車燈不像,這也有點特色,居然給人一種在譏諷他的感覺。
“歘...”
一道刺目的白光從皮卡的尾燈噴射而出,兩人下意識閉眼,然而卻毫無用處,刹那間被這強瞬時致盲。
“臥槽!”
兩個人異口同聲發出了時代的問候。
裡小卜心裡吐槽,這真特麽的被馬斯克亮瞎狗眼了。不過這車燈也太特麽亮了,遲早會被投訴的。
還好,大概十來秒,兩個人的視力和意識一起恢復了正常。
“這孫子遲早要被石頭砸!”
裡小卜和末羽揉了揉眼睛,相互看過去,卻還是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似乎路燈也沒啥效果。
好一陣,兩人才從罵罵咧咧中緩過來。
“這特麽,臥槽?”
國罵尚未完全消散之際,裡小卜和末羽的眼球瞬間擴張至極限,仿佛被無形的手卡住了時間的輪盤,將周遭的一切凝固在了這一刻。
兩人如雕塑般呆立不動,一臉震驚與難以置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