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打製客人訂貨的時候,鋪子裡爐子通常都是關了火門兒的,現在煤價也不低,燒鐵的爐膛需要火力充足,也就很費煤塊。
閑著也無聊,裡小卜呆也在邊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
時間一點一點,就在敲敲打打中緩緩而過。
鋪子外面,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似乎有點下雨的征兆。
河邊竹林裡的毛竹隨風搖晃,竹葉發出沙沙細響。
風並不大,這雨看似一時半會兒也下不下來,鋪子裡的幾人沒有絲毫沒有察覺外面的天氣變化。
“盤掌櫃...”
一個大嗓門兒自門外傳來,頓時吸引屋裡幾人的注意。
“劉二哥,稀客呢!”
“劉叔...”裡小卜也熟悉地喊著。
來人走進鋪子,卻是寒屋脊村落裡劉家老二。
裡小卜兩人最近幾日與劉家接觸不多,偶爾在村裡遇到也會打個招呼,和別的小P孩一樣。
兩人也知道,劉氏幾兄弟在村裡人口中都還不錯,平常見著都和和氣氣的,少有和鄉鄰發生爭執,說起來算是和善人家。
“裡大也在呢!”
劉家老二面色黝黑,身板兒壯碩、嗓音渾厚,一身藍色衣袍顯得有點小。
“盤掌櫃,後日有空不?”
“哈哈,啥事兒呢?”
“後日我家大哥備了一杯薄酒,請掌櫃到家一聚。”劉家老二臉上透著喜氣,熱情地邀約著盤鐵匠。一番話倒是半文半土的,顯得有點怪異!
“你家老大擺啥酒,壽酒哇?”
“嘿嘿,家兄五十了。”
“哈哈哈,要得,後日一定到。”盤掌櫃滿口應承著。
兩人隨後又客套了幾句,盤掌櫃知道街上林掌櫃幾人也會去,到時也好一同前往。
“裡大,看樣子晚些會下雨,你們一起回不?”
“下雨?”
幾人這才發現外面的天色變化,晌午的太陽早就沒有了影兒。
“二叔,這啥時辰了?”裡小卜看著劉家老二。
“先前過來的時候,要進申時了!”
“那,二叔啥時候回?”
“我還得去一趟藥鋪,給林掌櫃說,先前去他沒在。”劉家老二一邊說,一邊往鋪子外走。
原來藥店的老者姓林,裡小卜心底暗自嘀咕著,抬頭又對著劉家老二背影嚷了一聲:
“劉叔,回的時候,過來喊我們一聲。”
今天拿的東西有點多,有劉家老二裡小卜心底也會踏實一些。誰知道這山清水秀的地兒,夜裡有啥?就像綠色,不一定都是代表環保。
盤鐵匠看著裡小卜的一番舉動心底不禁暗暗讚許,暗道這小子懂得周全,這剛賣了藥材身上有點銀錢,能學著審時度勢,算是難得的穩妥性子。
像裡小卜這般大也就十三歲左右的,能處事如此穩妥、待人有禮有節的在鄉下頗為難得。
“這劉家,這些年是越來越強了!”盤掌櫃看著劉家老二的背影,隨口感歎了一聲。
招呼末羽和黑娃,繼續回到爐灶邊忙活起來。
忙活一天,末羽覺得頗有收獲,能從明暗的爐火中差不離地估出胚料的溫度。也學了預鍛、精鍛的手法,雖剛入門,到也很不錯了。
“裡大,你家裡二真不錯呢!”
盤鐵匠笑嘻嘻看著裡小卜,這會兒正滿口稱讚著末羽這小子有天賦,日後成就必定比他更強。
在他眼裡,裡二比黑娃強多了,才來半日進步可以說是神速。渾然忘記了自己先前心底還不太樂意。
眼前這娃記憶力也出奇的好,且悟性很高,辨火勢、認爐溫、學錘法都顯得得心應手。
盤鐵匠眼底透著無從掩飾的滿意。
末羽看著裡小卜詢問的眼神,淺淺地點了下頭,估計得回家後才好細說。
“盤叔,還得您多費心呢!”
“別說那些客套話,古二哥家不是外人。”盤掌櫃這話顯得真摯,末羽和裡小卜都能看出來,這盤鐵匠和古二叔肯定也不是一般的朋友那麽簡單。
河對面的街上,
藥鋪裡依舊沒有老者的身影,只有夥計在櫃台裡站著,外面圍著幾個村民。
劉家老二站在門口隨意和熟識的鄉親閑談著,倒也顯得並不著急的樣子。
離街尾稍遠的河邊竹林下,藥鋪林掌櫃愣愣地看著竹節上的米字型符號,表情顯得十分複雜,既有興奮又有幾分漠然,還有點遲疑的樣子。
林掌櫃輕歎了一口氣,心底似乎有點不甘卻又無奈。
“五年了,還是來了......!”
愣了一會兒,環顧一下四周並未有啥異常,便轉身而去。
回藥鋪的路上,又裝作隨意地樣子四處打量,未曾看到先前那面容陌生的客人。
也就在一炷香之前,藥鋪裡忽然來了一個奇怪的客人詢問有沒有“十年沉香木”,這個許久未曾聽聞的詞,瞬間讓老者有點猝不及防,正在寫方子的筆輕輕抖了一下,還好他掩飾了過去。
“沉香木”這等物件兒本來在這鄉村集市就極其罕見,何況哪來十年之說。
客人問完,也未曾和老者招呼,轉身往河邊竹林而去。
隨後不久,又悄悄去了日晷旁,背著人流,裝作觀看的樣子,在那個右上角用鐵剪畫了一個奇怪地符號。
林掌櫃返回鋪子,恰巧碰上侯在門口的劉老二。
“林掌櫃...”
“喲,劉家二哥...”
“後日家兄五十,略備薄酒,請林掌櫃有空到家一起坐坐。”劉家老二見到鋪子裡等著的人有點多了,到也不再寒暄,徑自直說了。
“好的,老夫一定去。”
老者面色如常的欣然答應,打了個招呼,便進鋪子裡又忙碌起來。
街上的風,比先前似乎大了幾分,雲也愈漸黯了下來。
劉家老二倒也說話算話,邀請的客人都一一落實,便又來到鐵匠鋪。
鋪子裡的末羽正聚精會神拿著小錘,練著精鍛的錘法技藝,盤掌櫃在一旁細心地指點著。
用來練手的正是裡小卜定製的幾把藥鋤。
別說,末羽這家夥在手工這方面居然顯露了難得的天賦,一天下來,動作像模像樣了。
按盤掌櫃的話說,這是老天爺賞飯吃。
除了細節、力度還需找手感,熟練度也需要慢慢積累,末羽算是進步神速了。
頗得盤鐵匠讚賞,只可惜這年代鐵匠差不多等同於賤籍,以此謀生怕誤了孩子前程,盤鐵匠才沒有動收徒的心思。
雖說乾老頭和他爹攤丁入畝、匠改銀,讓匠戶逐漸脫離了原有的世襲套路,但從業之人還是會被大戶家庭瞧不起。
“二娃,把這墩釘拿回去,自己練練準頭和力度。”
盤鐵匠又從裡屋拿出一坨怪東西,底座有差不多五六寸見方,一面頂上卻孤零零地突出一根比筷子頭稍細的鐵釘。
鐵釘尖銳鋒利,隱隱透出幾點寒光,貌似材質不錯。
鐵釘上下粗細均勻,在中間打磨出一圈寬約黃豆大小、並不深的凹痕。
墩釘雖不大,入手卻十分沉重,畢竟全是鐵的。
“二娃看著,回去用木頭這樣敲...”
盤鐵匠手拿一塊木頭,右手一揮,木頭的下側便穩穩停在了鐵釘中間凹陷處,力度恰到好處。
“不同厚度、不同材質的木頭,隨手擊打,都能停在這裡,精鍛你就算差不多入門了。”盤鐵匠指著鐵釘上的凹陷,又細致地講解著用力的要領。
這樣沒有了胚料和墩子,末羽在家也能時常練習了。
古人的智慧,還真的不容小竊。
劉家老二站在鋪子外,倒也並不打攪屋裡幾人談論,顯得頗有風度。
裡小卜兩人倒也知趣,並未讓劉家老二久等,把墩釘放進背簍,稍微整理了一下便和盤鐵匠告辭,踏上回村的小路。
劉家老二走在前面,他也采買了不少東西,背簍雖沉步履卻十分穩,看來也是沒有少做農活的樣子。
他與一般村民不同,舉手投足之間動作顯得頗有章法,聽盤鐵匠說起,劉家除了老大外,下面幾兄弟都曾進過鄉軍。
那時候的鄉軍,不算是正規軍,只是綠營軍的編外人員,算是綠營軍預備部隊。
(清朝的軍隊分八旗軍和綠營軍兩大陣營,綠營軍多由漢人組建而成,更多負責地方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