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仁沒有接劍,而是惡狠狠地瞪了鄭玉安一眼,說了一句:“你等著!”然後氣呼呼地獨自離開鄭府,甚至都沒和郭露露打招呼,足見他氣得夠嗆。
實際司馬仁也的確不能久留,他在京城有官職,這次私自出門已經耽誤了很長時間,見郭露露無事便放下心離開,想來鄭府也不敢對郭露露怎麽樣。
鄭玉安立刻讓楊福歡送,郭露露在旁邊氣得冒煙:“你就是故意搗亂!”
二人的關系本來就不好,鄭玉安也為昨天婚禮上的事氣她,絲毫不懼地說:“我就是故意的,明明是來相親的,你還領一個相好的什麽意思啊?”
郭露露說:“我才不是來相親的,回去就和姑姑說,絕對不要嫁給你!”
“正好,我還懶得去你家受氣。”
鄭玉安認為,反正大哥只是讓他趕走司馬仁,又沒說一定得娶郭露露,他和這婆娘已然交惡,無法逆轉,還不如罵個痛快。
二人互相罵了幾句,鄭玉安直接出府喝酒去了。郭露露從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小倩,陪我上街,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他的汙點。我就不信了,姑姑會讓我嫁給這麽一個混蛋!”
怡紅院老板姓賈名正京,五短身材,胖得像個球,因為愛錢如命,風評極差。
他看見鄭玉安前來,第一個上前迎接說:“二少,聽聞你昨天得罪了一個江湖人,今天還敢到處亂逛,為兄不得不佩服你的膽量了。”
賈正京對鄭玉安稱兄道弟,不是因為他們倆關系多麽好,而是因為這位二少爺是他家的財神爺,大把金錢都花在了怡紅院的酒水上,賈正京自然視他為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笑話,我爛命一條,何時怕過?”鄭玉安說道:“賈大哥,老地方,好酒好菜給我端上來。”
賈正京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二少,你常呆的那間客房被包出去了,要不換一間?”
鄭玉安咦了一聲:“賈大哥,我要的包廂也不是什麽雅間,為什麽不給我留著?”
“也不是外人,是葉公子在會客,不好抹他的面子”賈正京笑道:“老弟,咱們老交情了,不能不給我面子吧。”
葉青銘,婚後第二天不在家陪老婆,竟然來怡紅院喝花酒?鄭玉安一時惱怒:“我和葉少是什麽交情?我去敬一杯酒!”
賈正京見鄭玉安面色不善,攔住了他說:“葉公子的要求是不讓人打擾,恐怕是與太守大人有關的事情,咱們就不好去打斷了。我有更好的包房,今天再送老弟一壺酒,二少,給哥哥一個面子吧。”
鄭玉安臉上陰晴不定,他是替張靈兒不值。但轉念一想,葉青銘畢竟是太守之子,更何況張靈兒已為人婦,自己強行為她出頭,只會給她招來麻煩,便點點頭,隨賈正京去了。
鄭玉安不知道,這怡紅院的某個角落,一雙眼睛正在緊盯著他不放。葉青銘趴在窗縫中看了許久,長舒口氣道:“鄭家老二還算識趣。”
另一個人衣著端莊,在旁邊淡定地飲酒。他嗤笑葉青銘膽小:“葉公子,你好歹也是太守公子,怕他做什麽,是不是太緊張了?”
的確,此時葉青銘雖然是公子打扮,但全身上下的形象都透露著畏縮,充滿了對上權人的恐懼。
“大人你有所不知,這鄭老二可不是表面上看去那麽簡單,”葉青銘苦笑一聲:“若不是您堅持,昨天我根本不會在婚禮上惹他。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到底是讓我家折了面子。”
這個被稱為“大人”的男子,名夏侯晃,是大魏皇室的遠親,在京城做官。夏侯晃虎背熊腰,滿臉橫肉,一看就是軍旅中人。
夏侯晃來鄴城第一件事,就是讓葉青銘在婚禮上羞辱鄭玉安。葉青銘不敢違背,照做之後,連新娘子都扔下了,專門請夏侯晃來怡紅院玩,十分用心的款待。
夏侯晃說道:“那攪局的‘程咬金’你不必認識,我只是想試試這鄭老二的成色,沒想到如此不濟。此人難成大事。”
葉青銘問:“大人,您為何非要針對鄭家?”
“不該問的不要問”夏侯晃說:“總之,知道這個鄭老二無能,對我很重要”
葉青銘面帶疑慮:“大人,我剛剛便說了,鄭玉安不是表面上看著那麽簡單。”
夏侯晃來了興趣:“哦?此話怎講?”
葉青銘將鄭玉安的事情娓娓道來:“我雖然看不上此人,卻也不得不承認,他是真正的天縱之才。鄭玉安自幼學武,到十四歲時,便已經在鄴城打出了一些名堂,連挑多個武館未逢敵手,眼看就要逼近一流高手的境界。”
夏侯晃又是奇怪:“可我觀他身形,不似練武之人啊。”
葉青銘語出驚人:“那是因為他志得意滿志之時,被他師父親手給廢掉了!”
鄭玉安的師父,乃是號稱河北槍棒第一的盧保漢,他本是極為重視這個徒弟,然而鄭玉安飛揚跋扈,對授業恩師出言不遜,盧保漢一怒之下親手將鄭玉安廢掉,鄭玉安從那以後內功盡毀,再也沒有希望入武道了。
夏侯晃也是練武之人,知道內功盡毀是什麽概念。內功一旦盡毀,意味著無論你以後如何刻苦練功,最多是一個懂把式的普通人罷了,再也不可能與江湖一流高手捉對廝殺。
夏侯晃說:“盧保漢這人我也見過幾面,他性情中正溫和,即便有人真的惡了他,也不會下如此重的手,看來鄭老二真把這個老江湖惹急了。不過鄭家有錢有人,就這麽忍了?”
“不忍能怎麽辦?盧保漢光明磊落,弟子遍布江湖,他召集所有門徒包圍鄭府,最終這件事被迫和平解決,其中內情外人不得而知”葉青銘說:“鄭玉安,也只能認命了。”
夏侯晃又說:“武道天資聰慧者比比皆是,鄭玉安這種被廢之人,你又為什麽說他不簡單呢?”
葉青銘接著說:“鄭玉安被廢之後,消停了一陣子便棄武從文,鄭家為他請了一堆先生,他偏偏只和一個人談得來,那個人便是山月先生。”
“徐山月?”
“是的。”
夏侯晃一臉了然的神情。徐山月,乃是聞名天下的大才子,他與南方蜀國丞相諸葛日月乃是師兄弟。魏國並沒有因為這層關系而排斥他,反而任由徐山月在魏國境內遊學講課,彰顯大魏的容才之心。
然而,幾年之前,有人在京城為親王出謀劃策意圖謀反,被皇帝鎮壓。那次謀反的主謀,正是徐山月的弟子。
因此,有人彈劾徐山月在魏國境內傳播大逆不道的學術,攛掇百姓起義,擾亂社會治安。皇帝大怒,下令通緝徐山月,凡是聽過他講課的弟子一律不得為官。
鄭玉安,就是徐山月的弟子之一,也因此受到牽連,差點被抓走受審。
葉青銘說:“實不相瞞,這鄭家老二文韜武略,資質最高,只不過運氣太差了。”
夏侯晃笑道:“這樣一個倒霉蛋,你怕他作甚?”
“前年有算命先生來給他算命,言‘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葉青銘歎氣說:“我懷疑,鄭家雪藏他不是因為他倒霉,而是在等機會啊。”
夏侯晃呸了一聲:“此話要是傳進京城,他就別想活命,這世上只能有一條真龍,那便是當今聖上。葉公子慎言。”
葉青銘自知失言,連連稱是,不敢再提這茬。
二人說話時,鄭玉安正在怡紅院的另一個包間花天酒地,酒局尚未過三巡,賈正京突然闖了進來說:“二少,大事不好了。”
鄭玉安心頭不悅:“怎麽了?今天來捧你的場怎麽這麽多破事!慌慌張張的...”
“二少,我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外面有一隊官兵闖了進來”賈正京說:“他們說,是衝著你來的。”
鄭玉安一愣:“我?我喝酒也犯法?”
“約麽不是喝酒的事情”賈正京小聲嘀咕一句:“我打聽了一下,說是有一對母女狀告你侵犯了她們兩個,母親三十出頭,女孩兒不過十六歲,二少,你快想想有沒有此事?”
“哈?”鄭玉安摸不著頭腦:“犯法的事我會做嗎?淨扯淡!”
賈正京說道:“二少,你的為人我是信得過的,關鍵是官員和百姓不信。要不你先從後門走,回鄭府找大少爺和鄭老爺商量一下?鄭府總是有辦法的。換句話說,憑你家的本事,就算你真的做了此事又如何?”
鄭玉安起身冷笑道:“荒謬,我又沒做壞事,憑什麽躲?讓我出去與他們說話!”
“二少,冷靜,外面可就是衙門啊”賈正京說:“你出去被抓,可就要被扭送到衙門候審,到時候麻煩許多。”
鄭玉安說道:“大魏乃是依法治國,我沒做此事,就算審我又如何?賈哥,酒不錯,給我留著,等我回來喝。”
說完,鄭玉安便昂首挺胸的衝了出去。他今日一身青衣,長帶飄飄,頗有一絲灑脫的意味在裡面。見了官兵後,他說道:“我名鄭玉安,敢問各位可是找我?”
這些官兵也不廢話,面對鄭家二少告罪一聲,四面圍著他出門,徑直地走向衙門。
一路上,周圍的百姓指指點點,指責鄭玉安玷汙了那母女兩個,仗著家裡有錢想要脫罪,鄭玉安沒有辯解,他一路上都在想問題:
“是誰想要動我們鄭府?是郭家?不對,如果是郭家,那他們就不會讓郭露露到自己的府上;是司馬家?也不對,司馬家的勢力沒有擴展到鄴城,而且他早上才得罪了司馬仁,不可能這麽快就有動作...”
那麽,排出所有的不可能,似乎只有一個真相,這次事件,不是衝著鄭府來的。
晌午,鄭玉祥還在溫柔鄉裡沒有起來,他雖然精明能乾,卻也不是能放棄財色之人。昨晚他為了鄭家未來的規劃忙了一夜,凌晨回屋,又要哄一哄被冷落的小妾,著實辛苦。
運動完後,鄭玉祥剛想美美地睡上一覺,鄭家老爺子就將鄭玉祥從床上拽了起來。
鄭玉祥連洗漱都沒來得及,衣衫不整地趕來了:“爹,我管著這麽大一個家呢,你心疼心疼我這個老大啊。”
“沒正經的,自從你納了個妾,可還有五分力氣用在生意上?”鄭恩老爺子對老大的作風十分不滿,但沒辦法,目前老二不爭氣,老三在做官,矮子裡面拔大個,只能是他了:“剛剛,你二弟被官府抓了,你還有心思睡覺!”
鄭玉祥“啊”了一聲,連連搖頭:“不可能,官府憑什麽抓老二?”
鄭恩說道:“老二被一對母女告了。”
鄭恩以最簡潔的語言說出實情的原委,鄭玉祥邊聽邊將衣物整潔,時不時插話問幾句,神情嚴肅,儼然有一家之主的范兒。
鄭玉祥的思路逐漸清晰起來,說道:“郭家和司馬家應該都沒理由動手, 現在想這麽做的人,除非...”
鄭恩對老大的分析很滿意:“除非什麽?”
“除非對方不是衝著鄭府來的!”
鄭恩點點頭:“不錯,郭家那個小丫頭呢?還不看緊嘍!老二進去就進去了,不會少一塊肉,郭露露若是有閃失,咱們都得死!”
鄭玉祥一拍腦袋,他臨睡覺前,隱約記得,郭家小丫頭出門去了!
鄴城衙門,這次受審人的身份不一般,由於是香妃娘娘的侄子,鄴城太守葉綠城親自出馬坐鎮中堂,公開審理鄭家二少鄭玉安侵犯兩個民女一案。
百姓將衙門圍得水泄不通,他們樂得看見鄭家遭殃,雖然無冤無仇,但誰讓他們家有錢呢?
鄭玉安進入衙門的時候,與人群裡的郭露露對視一眼。這小妮子也和百姓一樣興奮,都等著他吃癟。鄭玉安一旦坐實了罪名,郭露露和他的婚約一定會被取消。
鄭玉安眯了眯眼睛,似乎想到什麽,若有所思。
通常,被告進衙門,都是要跪下的,表現出對父母官起碼的尊敬,然而鄭玉安昂首挺胸,沒有要跪的樣子。百姓對此狀況見怪不怪,倒是葉綠城有點尷尬。
郭露露見無人吱聲,先出頭說道:“被告為何不跪?”
此話一出,群情激奮,紛紛指責鄭家枉法,官官相護。葉綠城摔了幾下驚堂木,壓住百姓情緒之後,板起臉說道:“堂下何人,見到本官為何不跪?”
鄭玉安挺起胸膛,語出驚人:“我乃延康六年朝廷親自封的名士,依大魏律法,見官可以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