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爺,你醒了。這是怎得了。剛剛二郎慌張的跑了出來,說阿爺突然口吐鮮血昏死了過去,給我們都嚇壞了。”
他用虛弱的聲音,也不顧不得身旁還有好一眾人,拉著公孫徽的手,急迫的說著。“他,他要謀反,快去,快去通報。”
回饋他的是兒子慌張的神色。“阿娘,這可如何是好,阿爺說胡話了。”
一眾人又把太醫撤了過來,為他把脈。
“我說的是真的。”他有氣無力掙扎著要起來。
“阿爺莫要胡鬧,好好養病,且不說真假,我便是向誰通報,姑媽還是聖人,又有何證據,二郎何人,我怎敢憑空汙人清白。”
齊國公不再說話,卯足了力氣,仰天長嘯,嚇得眾人一驚。
裡二坐在離開的馬車上,他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憤怒,心跳卻至今不能平息,他沒有一絲“大仇得報”的快樂,隻給自己帶來更多的不痛快,他調理著呼吸,想要平複自己的心跳和心情,他喉嚨一樣,劇烈的咳了起來。車夫趕忙關心的他的詢問起來,他隻說了聲沒事。
等他回了府中,都到了午膳的時候,他沒有胃口,只是陪著汪禦權一起,吃了兩口。裡汪氏看出了他的異常,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遣散左右,隻留下了陪嫁的小侍女文毓。”郎君有何心事?”
“只是食欲不佳罷了。”裡鯗笑的很真。
“郎君心思穩重,巧於算計,但是情緒卻是從來藏不住一點兒,都寫在臉上。”
裡鯗一直都以為自己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至少他希望成為那樣的人,今日卻被裡汪氏點出,他一點兒都藏不住自己的喜怒。
“斷是沒想到,我是藏不住心思的人。”裡鯗苦笑道。“便是心中煩悶,無心吃飯。”
“若是郎君願意,妾可與郎君分擔。若是郎君不願意說,妾也可與郎君相伴。”
“多謝娘子,我只是心情不佳,想喝些酒。”
“那妾便與郎君共飲,我這枕邊人若是不能與郎君分擔,事事都要說與那木謠,倒也要招旁人笑話了。”她說著就讓小侍女文毓去差人拿來了酒水,便是伺候著裡鯗喝酒。
小侍女文毓知道不該插話,便只是站在一邊陪著,心裡想著大白天就要喝酒,這小王爺當真是古怪,又感歎姑娘的歸原話又進步了。
裡鯗喝的不快,只是小口小口的抿著,汪禦權便一點一點的陪著。他想著能和她說些什麽,久久不開口。
“我們再過些時日就回衛州城,那邊離莵關不算太遠,倒是你若願意,可以去看看汪儀。”他嘗試以汪儀作為切入點。
“一切全聽郎君安排。”汪禦權重複著這些日期裡鯗聽過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你覺得,這世間當真有公平可言嗎?”裡鯗突然低垂著眼眸,木木的問道,他佝僂著肩膀,看起來有些孤寂。
“很多事情是求不得公平的。”
“若是不公,是否該為自己爭取?”
“爭與不爭,計較的便是得失。”
“可有對錯?”
“郎君問妾這些,妾甚是欣喜。”汪禦權起身給丈夫斟酒。
裡鯗沒有言語。
“郎君想來是不會問木謠這般問題的。郎君願意與我交心。”
“你不必討好我的。”
“妾想要郎君對我好,我就要對郎君好。這便是一種公平。”
“郎君為何總是不快樂。”她俯在他耳邊輕聲問道。
他抬頭看向她,她回以微笑,這一瞬間,他懷疑她真的懂他,他感覺有一絲心動。
“我心中一直壓著一座山,也許有一天我會告訴你吧。”
她與他四目相對,眼中帶著笑意。
是夜,喝的微醺的二人都在和人談話。裡鯗身邊的自然是木謠。
“郎君今日又去了齊國公府。”
“我與他和表兄說了一個秘密。”
“換來了什麽?”
“也許換不來什麽,只是我單純的報復吧。”
“沒想到,郎君也有意氣用事的時候。”木謠笑的很燦爛。“若此舉不成,便又多了些阻礙。”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木謠內心思索著對策,同時,他又對自己的某些謀劃,多了幾分堅定。
“所謂攻心為上,郎君可有兵不血刃的方法?”
裡鯗心中閃過了一個他都覺得瘋狂的念頭,轉眼就被他拋棄,他搖了搖頭。
“我等起事還需時日,可從長計議。若是齊國公不能應允…”木謠被裡鯗打斷。
“若不能,我等便要製造壓力,挑起與顧兆的爭端,由外而內,或是閃擊河東,拿下渡口,強攻永興城,若是如此,最上便是在兵部和南軍部署安排。”
“南軍原應由郭淮執掌,如今他辭去了尚書令,南北軍皆有聖人親領,我等身份,怕是無法接觸南軍守備。”木謠面露難色。
“只要有人裡應外合開了城門,以我衛北道兵力拿著永興也並非難事。”裡鯗想了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若是郎君得以南下,拿下顧兆,便是南北夾擊,如此便可先省了外患。我等又該如何堵住悠悠眾口呢?”
“裡鮒得位不正,殺君弑父。我隱忍多年,拿下此等有悖人倫的禍害,如何?”
“然後以太后為證?”
“齊國公也會為我作證,他們再無二選。我等再將隙追囤據永興,獨成一衛,河東有齊國公舊部鎮守,衛州有我府兵坐鎮,再將北疆人馬提拔,接管兵部,同時大舉擢升歸原、寒門子弟,如此應當可以安定天下。”
“郎君,可徐徐圖之。其中變故頗多,難以預見,我等可以此為綱,慢慢豐滿,方能做到萬無一失。”
裡鯗閉著眼睛長出了一口氣。
“郎君,戒急用忍,切忌躁進。”木謠第三次提醒,他一次比一次表情認真。
裡鯗點了點頭。
走出懿王府,木謠一直蹙著眉,與平素大相徑庭,他喘了口粗氣,上了馬車,他今日還和魏寧有約,是他主動的。
車夫十分熟練的把他帶到了酒樓。
魏寧還沒到,他先坐著喝茶。
“三郎。”沒過多久,便聽到了魏寧對他的呼喚,隨後他本人笑著出現。
“靜原,今日,除了吃酒,我可還有一事。”木謠又變回了一般模樣。
“是何事?”魏寧有些意外。
“倒也,不是什麽要緊事,我聽坊間說,魏家的鋪子大大小小,各行各業,就想開開眼。”
魏寧一笑。“我道是什麽大事兒,我們先吃酒,酒足飯飽,我帶你轉一圈便是了。”
木謠點了點頭,把杯中的茶水換成了酒,舉杯相邀。
魏寧也馬上舉杯。“說起來, 我最近聽聞西域扶林又有了新玩法。”他說的神秘兮兮還特意賣了賣關子。
“你可不能說與我,到時候,子英和伯秀又要生氣了。”
魏寧低頭合計,覺得他說的頗有道理,點了點頭。“罷了,那就到時候一起說與他們吧。”
二人推杯換盞了一會兒,木謠就適時結束了酒宴,拉著魏寧就開始走街串巷,看魏家的鋪子。
有幾間,他還特意進去和店員、仆役聊了聊,人人都說的是狩曲話。
汪禦權身邊的自然是小侍女文毓,小姑娘從下午開始就一直悶悶不樂。
“丫頭,你又生什麽悶氣。”
“娘子便是這般溫柔,郎君都不願敞開心扉。”
“他那樣的人,談何容易。”裡汪氏微微一笑。“郎君今日也說了,許是哪日便會說。”
“娘子相信他的隨口之言?”
“他對我不曾食言。”
“娘子是不是動心了。”
“他也有寂寞和脆弱的一面。”
“娘子…”
“時候不早了,我們歇息吧。”
文毓被搪塞了過去,她更生氣了,撅了撅嘴,她忘不了初遇時,裡鯗威脅她的眼神,那冰冷又充滿殺意的眼神。她也堅定了幾分自己的立場,她要時刻提醒汪二娘子保持清醒,不能被這兩面三刀的壞人蒙蔽了雙眼。
“我倒要看看,他能裝多久…若是一年半載,誰都可以,三年五年,他總要露出馬腳,到時候定要讓他,原形畢露…”作為裡鯗的頭號黑粉,她心中腹誹,還沒有想完,便已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