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王也很開心,既然事情已定,大家都很默契的揭過了景三娘的發難,推杯換盞之間,寒暄攀談著,尤其是在裡陽這個身份特殊的小道士身上,大家都對他頗為有興趣,他本身又極為擅長與人,反倒是成為了宴會的焦點,不過更大的原因是,在佛教盛行的當下,這陳王一家反倒是天師道篤定的信徒,也正因如此,裡陽的道士身份在這裡才成了關鍵。陳王看著大家其樂融融,相互攀談的樣子,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兒子,他再起身,眾人便馬上靜了下來,跟著他站起。”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想讓王妃幫我帶到。”
”陳王請說。”
”我兒自小便去了永興,我父子鮮少詳見,不知可否趁這個機會,回來揚州城一段時日。我斷無其他意思,只是如此氛圍觸景生情,想到了吾兒,還望王妃見諒。”陳王怕對方誤會他是借機要價,趕忙說明情況。
”陳王之言,乃是人之常情,此事我定代為傳達,不過茲事體大,並非我能左右。”陳王的請求確實出乎她的意料,但她能理解對方的心情,只能如此答覆。
陳王自然也知道,此事王妃說不上話,便是裡鱒也做不得主,只是有此答覆,他也算滿意了。”如此便好,是我唐突了,莫怪。”
汪禦權行了一禮,沒有多言語。
宴席在天色的催促下結束,幾位王子公主津津有味的聽著裡陽給他們講解經文,仍是意猶未盡,卻也只能依依惜別。回到鴻臚寺中,小侍女文毓回想著剛剛陳王謹小慎微的樣子,表情古怪,這陳王可是為了一州百姓,怒斬上官的英雄角色,怎得會是如此一般的做派,她沒有忍住,將這個問題說給了自家夫人聽。
汪禦權莞爾一笑。”擔子變重了,膽子就變小了。”
文毓沒有聽懂。
汪儀卻是沒有跟一眾人回到鴻廬寺而是直接出了內城,住在了外面的客棧,汪禦權覺得奇怪多問了一句,得到卻是弟弟神秘的表情和“你懂的”眼神。
裡鱒回去後也沒有閑著,雖然一切本就應該是如此水到渠成,但他還是很開心,他想要給家人寫信去分享自己的喜悅,卻是想到應該不超兩日,永興城就會知道此事,最後便是把信寫給了裡鯗,他感謝裡鯗把裡陽派來與他同行,讓路途上增色了不少,更是感謝汪禦權一路來幫他操持各種事物,他還表達了希望到時候裡鯗可以回來參與他們的婚禮。
翌日,伏姬公主要出嫁的新聞就不脛而走,人們感歎著他們的郎才女貌,也對這個集萬眾寵愛於一身的公主要遠嫁有幾分惋惜。黃修裕每日就在各種茶水攤上坐著打探各種消息,他本就江湖人士,這手,他很在行,他聽聞消息,便馬上傳信給對岸的木謠。
這也是他與木謠約定好的內容。
木謠很快接到了他的消息,他燒掉了他們的傳信,有些慶幸自己布局還算迅速,一切都趕得上。他邁著輕快的步伐上了馬車,駛向了江僧堯。
江僧堯的幫會,府邸如今對他都是大門敞開,只需知會一聲,便可輕松入內,只是今日十分不同,那江府管事小心謹慎避開了正廳將他帶入了偏廳等待,不多一會兒,江僧堯就快步走了進來,他對著木謠輕笑,壓低了聲音說著。“賢弟真是會挑時候,怎得此時來了。”
木謠有些不明所以。
江僧堯看他面露疑惑之色,趕忙把他拉近身前。“我那義父今日過來了,愚兄是借著說要解手的名義過來知會賢弟一聲,賢弟可是有要事。”
“天大的事。”木謠正色道。
江僧堯看著他的表情,一時間也摸不準是怎麽一回事。
“天大的好事。”木謠補充道。
江僧堯一下放松了下來,拍了拍木謠的肩膀。“賢弟在此稍等片刻,等我打發了我那義父便來與你詳談。”他說完三步並作兩步的又衝了出去,隻留下了管家和木謠在偏廳之中,他走到門前,又頓了一步,回頭看著管家,有幾分怒色。“我平日就是這般教你行事的?我家弟弟上門,你就讓他乾等著,將那家中的好吃好喝速速端上來伺候好。”
管家和他一唱一和,趕忙答應,給木謠端上好茶好點心,還陪著笑,讓他恕罪。姚瑾的人設還是有幾分風度的,自是不能與他計較,木謠就品著茶,吃著果子糕點,又是一陣功夫,那江僧堯便回來了。
“賢弟,莫怪,莫怪,我也不知為何,我那義父今日上門,平素他是不會來的。”
“可是有什麽要事,若是九哥不便,我等之後再來拜訪。”木謠假意離開。
“弟弟說的是什麽話,哪有什麽事兒,能比你的事兒更重要,他來不過是說,得了消息,陳國與新朝的韃子聯姻。哎喲,賢弟莫怪,莫怪,嘿嘿嘿。”他才想起來,這木謠也是狩曲人。
木謠面上風輕雲淡。“無礙無礙,此番聯姻若是成了,與兆庭可是頗為不利,新朝可要少了一個後顧之憂,怕是戰事要近了。”說著還歎了口氣。
“怕甚,你別看不上,老哥哥我雖是水賊出身,那也是打過仗的人,若是這次能得了軍功,保不齊還能混個官皮穿穿。”
“我來,便是要與九哥商議此事。”
“哦?賢弟何意?”江僧堯轉著木謠給他的象牙佛珠,饒有興趣的看著對方。
“哥哥可當我是自己兄弟?”木謠如此說著,眼神飄向了江僧堯身後的管事和近侍。
“爾等速速退下,莫礙了我家兄弟的眼。”江僧堯馬上領會,遣退了左右。
等人都出去了,木謠不緊不慢的喝了口茶水。“九哥這茶水,好似比咱家的貨,要好。”
“誒,賢弟可不要會錯意。”江僧堯很容忍木謠,是因為如今的銷路和支出都還在由木謠負責,等他摸清了門路,可以自己做事的時候,便該讓這姚瑾消失了。“這是我那義父賞的,是宮裡的茶,咱可沒有這門路。”
“那,九哥可對鐵礦有興趣。”木謠突然俯身過來,問了一句。
江僧堯馬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四郎打的這主意,可是太危險了。”
“我有個消息,我想九哥可能會感興趣。”
“賢弟就莫要賣關子了。”
“那陳國伏姬公主要嫁與裡三郎。那裡三郎年少遇險,有頑疾在身,不能言語,又不善拳腳,此番也沒帶多人人馬護衛,這江岸從來都是難守之地,若是大軍進犯還好說,若是能有幾十號善於水性的兄弟,先摸過河,將這二人虜來…”
江僧堯仔細想了想,搖了搖頭。“此舉不妥,那裡家人丁凋敝,若是抓了他家老三,定要舉國開戰的。”
“九哥可是忘了,我是為何來這南朝?便是因裡家那改革,壞了我等生路,如今內部不知還有多少人對此不滿,他斷不敢輕起戰事,更何況若是成了,我等有人質在手,新朝皇帝對自己手足素來溺愛, 為了他弟弟活命,他斷不會輕舉妄動,再來,兆庭與陳國乃是世仇,若能抓了這伏姬公主,定是大功一件,到時候,九哥得了官身,便可以活動鐵礦之事,其中利益,還需我與兄長言明?”
江僧堯仔細思考著,他的心跳開始加快,此舉太過大膽,他委實也有一些害怕。
木謠見他猶豫,心中也有幾分著急,他若自己差人扮作水賊去做此事,定是沒有這江僧堯親自去做來得好,他穩定心神繼續說道。“誒,九哥怎得優柔寡斷,我便是把話往明裡說。這兆庭如何,對九哥可有什麽差別,若是我等能做成此事,打不打仗,又是如何,哥哥可莫要和銀子過不去。”
“我當然知道這是好事。”江僧堯也有幾分著急。“可若是不成…”
“不成又如何,陳國還能起兵發難?我便是再給九哥多說一些,那新朝皇帝為何將他家老二差去了北方,就是因為他們對於起兵之事意見相左,他不願意再起戰火,事若不成,最多便是被那趙將軍訓斥幾句冒進罷了。”
“賢弟怎得知道如此多的秘辛。”江僧堯起了一點疑心。
“九哥不是早就猜到我乃是北朝貴族之後了嗎?前陣子,被斬的魏平,乃是我的至交好友,他們斷我財路,殺我親朋,我怎能輕易罷休。”姚瑾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誒。”江僧堯歎了口氣,拍了拍姚瑾的肩膀。
“九哥要當機立斷,如此機緣,轉瞬即逝。”
江僧堯一咬牙,心一橫。“罷了,就聽你的。”
木謠露出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