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利姆離去之後,便徑直前往王宮,向阿維特國王回稟。第二日一早,阿維特就召見修洛特單獨覲見,詢問東海預言之事。
修洛特有所準備,匆匆而來。他帶上了一幅繪製許久的東海地圖,又帶上了一幅手繪的殖民者畫像。
石殿大門打開,又再次緊閉。四下並無他人,侍衛都被遣走,連吉利姆也無法入內。師生兩人密會一日,坦然直言,無所不說。直到暮色降臨,紅日西落天際,漫長的會談才告一段落。
隨後,國王召集近侍,舉行了場小型晚宴。他飲了些薄酒,又詢問了婚禮的細節安排,才放修洛特離開。
夜色昏沉,晚風習習。國王大殿中燭火搖曳,猶如變幻的王者之心。阿維特眉頭緊鎖,獨立在大殿正中。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也相信修洛特沒有說謊。王者的神情似怒似喜,眼中像是燃燒著火焰,遙望著日出的方向。
“...倘若修洛特的神啟屬實,越過大海的遙遠東方,就還有富饒強盛的新大陸,眾多嶄新的作物與馴獸,無數能夠改變天下的新技術!...呵呵,這個世界,竟然如此廣闊!天下間,原來有那麽多可以征服的土地,有那麽多能夠較量的對手,真是令人渾身戰栗,又滿是欣喜!”
阿維特喃喃低語,面不改色。真正的王者向來堅韌不拔,擁有著強烈的自信,從不會為對手的強大而畏懼!
大祭司府中,修洛特與祖父相對而坐。他神色平靜,微微帶笑,講述著夢境的神啟,也講述著白天的會談。
在白天的會談中,阿維特已經許下承諾:王國向聯盟進獻太陽神鷹炮與鱷神槳帆船的製造技術,派遣專業的工匠教導。聯盟則回賜一萬墨西加丁口,默許水獺城的征討,並支持王國對東海的探索!
聽完之後,大祭司閉目端坐,久久無言。好一會後,他才睜開眼睛,肅然看向嫡孫。
“東海預言之事,是誰教授於你?”
“...呃?”
聞言,修洛特有些詫異。他搖了搖頭,坦然相告。
“祖父,東海預言是我蒙受神啟,於夢中所得。並無一絲偽造,更無任何人教授!”
“...如此說來,那便是真有此事!...短則十年之內,長則十多年時間,就會有所驗證!”
想到此處,大祭司眉頭緊鎖,沉思不語。許多逾矩的想法在他腦海中閃現,又不可對外人提及。好一會後,他才鄭重搖頭,嚴肅叮囑。
“修洛特,我的孩子。東海預言之事,現在不宜多說,一切到此為止!長者雖然病篤,卻依然思緒敏捷。他時日無多,決斷最為凌厲。我深知長者心意,這種以神之名的預言,最是犯他忌諱...”
“啊!不朽的長者...”
聽到此處,修洛特悚然而驚,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操切。
“祖父...”
“無妨!偉大的長者病篤,時常陷入昏迷,平日難以理事,更不會召見他人。能見到他的,與他說話的,不過只有卡卡馬津、我、還有烏格爾數人而已。”
大祭司平靜一笑,想起數日前覲見長者的經歷,隱約有些感慨。
“再是不朽的太陽,也終有衰亡的一天!...修洛特,我的孩子。卡卡馬津性情敦厚,對你極有好感,即將主持你的婚禮。烏格爾看似頑固愚笨,卻智慧內藏,被命運所偏愛...沒有人會多言你的不是,你只需耐心等待,等待你的時機!...”
“耐心等待?..”
聽到此處,修洛特若有所悟,仔細聆聽著祖父的指點。
“修洛特,你蒙受的神啟如果屬實,就可以借助這個預言,來這樣做...等到眾望所歸,神權在手,就再也不用擔心...”
大祭司壓低了聲音,細細叮囑。
修洛特神情凝重,微微頷首。聽完之後,他有些疑慮,輕聲問道。
“祖父,我若如此行事,又置您與大祭司團於何處呢?”
“哈哈,你無需擔憂於我!”
大祭司哈哈一笑,平靜搖頭。接著,他坦然笑道。
“因為那個時候,我必然已經不在!...”
“啊!祖父...”
夜色深沉,令長風微寒。燭火燃盡,便自然而滅。一夜輾轉難眠,十日匆匆過去。不知不覺間,已是八月底的吉日,修洛特殿下與阿麗莎公主的婚慶典禮!
曙光從東方點亮,聖歌在廟宇中升起。婚慶典禮的第一個前奏,便是全城歡慶!
從清晨開始,湖中都城整整八十個卡爾波利社區,都在社區祭司的指引下,舉辦起盛大的慶典。祭司們點燃怡人的松香,擺放起王室發下的免費食物。二十多萬都城子民就一齊歡笑歌舞,慶祝整日!
今天的慶典是王室婚禮,同樣是青年男女的歡慶之日。都城的年輕男女都結隊舞蹈,親密的挽著手臂,唱出祝福的歌聲!震天的歡歌在都城中回蕩,讚美著天下最神聖的婚禮,也歌頌著聯盟最尊貴的璧人!
朝陽在歌聲中升起,漸漸登臨至高。婚慶典禮的第二個前奏,則是各邦獻禮!
來自聯盟各邦、天下各部的使節隊伍,都在王室武士的引領下,帶著成箱的貴重賀禮,從都城外一路行來。他們打開箱子,展示著華貴的禮物,在萬千都城民眾的讚歎與注目下,從外圍的平民區一路步行到中央的宮殿區。
湖中王國的隊伍格外漫長。兩千禁衛武士攜帶著數百箱珍貴的各色貢禮,上千副嶄新的盔甲兵器,還拖曳著四十門巨大銅獸,從北方的白堤長橋而來。在金色的陽光下,眾多的青銅物件流光異彩,華麗非常,尤其引人注目。
沿途的人群聚在一起,高聲驚訝感歎,寬闊的街道也變得狹窄。都城的街道旁松柏筆挺,松柏下擺放著明麗的鮮花,松枝上則垂掛起鮮豔的鬥篷!這是聯盟的傳統習俗,鮮花象征著美好的愛情,鬥篷則代表著完美的婚姻。
伯塔德神情沉靜,率領著王國的使節隊伍,一路來到宮殿區的中心,國王宮殿前。王室婚禮的舉辦並不在高聳的大神廟上,而是在女方父親,也就是國王的宮殿中。
各邦的使節隊伍都在國王宮外停步,留下數以百箱的禮物。然後,運送賀禮的武士與仆役不做停留,再次被王室武士們引領著離開。而各邦的使節代表按照親疏,依次進入王宮中。他們要向至高的墨西加國王,獻上恭敬的祝福,進獻貴重的賀禮!
伯塔德作為湖中王國的代表,率先步入王宮。他神色沉靜,打量著國王宮中的安排。
國王宮分為上下兩層,所有的窗戶與布幔都被打開,好方便進獻賀禮的各部使節,向王宮中的貴人行禮。
阿維特國王面色無波,挺直脊梁,高坐在國王宮二樓的王座上。修洛特殿下有些緊張,眼神微微發直,呆坐在一樓左側的偏殿。阿麗莎公主笑容絕美,清麗如蓮,安靜端坐在一樓右側的偏殿。
一眼看去,三人都穿著王室華服,在王宮上下落座。他們的座位大體呈品字形,正象征著不同的地位等級。
伯塔德沉靜的看了眼左側的殿下,就低頭伏地。他手中高舉起一個木匣,獻上王國的貴禮。
“湖中王國,獻上數本神啟畫冊,百種奇花異草,一顆極品火歐泊,一顆鴿血紅寶石,一對翡翠玉鐲!...”
年長者卡卡馬津笑容和藹,站在國王宮前。他接過伯塔德的賀禮,念誦了一遍,就讓侍衛把賀禮收好,放到新婚夫婦的屋舍中。
按照傳統的墨西加習俗,客人進獻禮物的環節,通常在舉行婚姻儀式後,第二次晚宴開始前,當新人們並肩合坐在席上的時候。只是,這場盛大的王室婚禮不僅僅是一場單純的婚禮,更是顯露王室威嚴的重要典禮,所以要把各邦獻禮的環節提到最前。
伯塔德五體伏地,分別行禮三次,才站起身,在王宮的左側站好。接下來,聯盟各邦的大貴族使節依次前行,獻上拿得出手的貴重禮物,伏地行禮三次,又分別在王宮左右站好。至於普通的聯盟貴族,根本沒有進入王宮獻禮的資格。
“瓦斯特克聯盟,獻上無暇白玉一對,尺高珊瑚兩株,眼大珍珠十顆!...”
年長者卡卡馬津稍稍點頭,輕輕揮手。瓦斯特克人的使節就恭敬地伏地行禮,去往右側站好。在這種婚慶的典禮上,他們自然不會如往常一般,獻上各色舞姬與樂師。
“奧托米聯盟,獻上白色鹿角一對,紅色狐皮十張,烏羽玉乾十斤!...”
念到這裡,卡卡馬津眉頭微揚。奧托米人真是窮困潦倒,進獻的禮物盡是些北地特產。鹿角與狐皮顏色討喜,勉強沾了個吉祥的邊。烏羽玉乾則是通靈之物,算是珍貴的宗教藥材...卡卡馬津擺了擺手,奧托米人的使節就連忙起身,靠邊站在陽光下。
“米斯特克聯盟,獻上金樹一顆,銀花十件,格查爾鳥羽百根!...”
聽到最後,場中的使節都低低驚歎,神色動容。米斯特克使節抬起手臂,優雅的行了一禮。仆役們就把美輪美奐的金樹銀花,還有更珍貴的格查爾鳥羽,一一呈現在眾人面前。
這些格查爾鳥羽可不是普通的羽毛,而是雄性格查爾鳥唯一一對,能夠長到90厘米的華美尾羽,象征著神靈的賜福。每根翡翠般的尾羽都有價無市,至少能換回一斤金沙!
卡卡馬津看了一眼,滿意點頭。隨後,米斯特克使節就被引向右側,一處遮陽的好位置下站好。
“薩波特克聯盟,獻上寶石一袋,胭脂十袋,各色香料二十袋!”
薩波特克聯盟位於南方雨林,生產寶石、胭脂與香料。其中以特產的胭脂蟲染料最為珍貴,價格頗為高昂,素來被貴女們所喜。
卡卡馬津同樣點頭揮手,讓薩波特克使節與米斯特克使節站到一起。
“托托納克聯盟,獻上古老的奧爾梅克陶壺,擁有著遠古谷神的祝福!這件古老的法器,能夠讓夫妻婚姻美滿,多多誕下子嗣!”
卡卡馬津面色不變,小心拿起使者獻上的古老陶壺。陶壺形製古樸,許多地方都被磨的光滑異常,外壁上繪刻著一個玉米形態的神靈,確實象征著谷神的祝福。
“...奸猾的托托納克人,就喜歡用這些難以分辨的古物充數!”
卡卡馬津心中暗罵一聲,臉上卻始終保持笑意。他舉起古老陶壺,向眾人展示了片刻,便讓侍衛小心收好。接著,托托納克使節被侍衛引領著,與奧托米使節一同站在太陽下。
“特科斯聯盟,獻上金酒杯十樽,黑曜石項鏈十串,水歐泊十顆!”
卡卡馬津輕輕點頭,特科斯使節就恭敬起身,到旁邊謹慎的站好。
所謂的特科斯聯盟的使節,其實是來自火河城,科利馬大部落的使者。科利馬使者此次前來,不僅要參與殿下的大婚,還要好好打探消息,看一看墨西加聯盟的東征詳情。
“北部瑪雅城邦,獻上神煙十袋,綠寶石十袋,羽毛華服十件!”
瑪雅商人蒂卡洛跪倒在地,恭敬的獻上賀禮。這些賀禮來自瑪雅商團,而以北部瑪雅城邦的名義進獻。實際上,蒂卡洛作為可可姆家族的直系血脈,確實具有尤庫坦北方,大型城邦圖圖爾修的領地宣稱。
卡卡馬津再次揮手,瑪雅使節就靠邊站好。至此,所有的外邦使節都獻禮完畢。
修洛特正坐在偏殿中,注視著服飾各異的外邦使節們。 他壓下婚禮的忐忑與激動,陷入時局的思索。
“...不僅特拉斯卡拉人的使節沒有來,就連聖城喬盧拉的使節也沒有來!...看來,聯盟即將發動東征的消息,確實讓聖城喬盧拉十分不滿。而缺席聯盟的王室婚禮,就是這種不滿的表達!...”
各邦使節互相注視,神情也同樣變幻。如此重要的聯盟慶典,連遙遠的特科斯人與瑪雅人都有代表前來,臨近的聖城喬盧拉竟然沒有派遣使節?!
卡卡馬津眉頭微皺,又瞬息恢復平靜。隨後,他和藹的臉龐變得肅穆,高高舉起手中的權杖,激越的吟唱致詞。
“各邦獻禮結束,王室納禮致謝!...主神庇佑,先祖賜福,王室舉行祭禮!...在主神與先祖的祝福下,在各邦神裔的見證中,英武的蜂鳥棲息在純淨的蓮花之上!...神聖而美好的婚姻即將到來,如同仙人掌堅固的根系,會把修洛特殿下與阿麗莎公主,徹底連為一體,此生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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