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布列斯特下車,你記得回華沙之後替我和父王匯報一下,”德雷克側躺在沙發上,手上拿著來的時候看的那本小說,“報告就等我回去再寫吧。”
“布列斯特?你不和我一塊回華沙?”克裡斯汀正在和麗莎打牌,聽了這話不由回頭看德雷克。
“我要去那裡檢閱一下前線部隊,看一下具體的情況,”德雷克合上書,一臉社畜特有的疲憊感,“你還記得來的時候亞歷山大說的吧,軍隊編制亂七八糟的情況。”
“我和你一起去!我對軍隊的事也挺好奇的,”克裡斯汀聽到能視察軍隊,瞬間來了興趣,“父王那裡我打電話說一聲,他應該不會為難我的。”
“你還是回去吧,”德雷克靠著沙發,帶著睡意打了個哈欠,“你和父王都說好了第二天回家,臨時反悔不是好孩子該做的事情。”
“我也不是好孩子啊。”
德雷克沒有繼續搭話,只是閉著眼躺在沙發上,似乎睡著了一樣。
“克裡斯汀殿下,我也建議您直接回華沙,”麗莎小聲建議著,“您在外面待得夠久了,已經好幾天沒有上學了。”
克裡斯汀聽到這話,像是被拔了電的車床一般僵在了椅子上,半響才艱難地回過頭。
“那個,俗話說得好,”克裡斯汀努力為自己的逃課辯解,“理論要和實踐相結合,沒有實踐的理論就是空想嘛,所以我……”
麗莎面帶著如往常一樣的微笑看著克裡斯汀,但克裡斯汀分明從這笑容中看出了其它的感覺,例如殺氣。
“對不起,我會回去好好學習的。”
高貴的公主殿下自覺地向為她服務的女仆妥協了。
“回去以後還有五門外語課程,兩門數學課程,一門音樂、一門美術和騎術,”麗莎拿出自己一直放在口袋裡的小筆記本,“以及禮儀教學和參加貴族晚宴。”
“哥您要不還是把我帶去視察軍隊吧,我覺得為了我統一歐洲的目標,軍隊建設至關重要。”
“你還是回去好好學習吧,”德雷克已經接近半夢半醒的狀態了,“沒有知識是什麽也做不成的。”
克裡斯汀求助似得看向麗莎,而後者則堅定地搖了搖頭。克裡斯汀自知改變無門,只能盤算著回去後該怎麽應對如同地獄一般的學習生活。
學習也沒有什麽不好的,但是檢閱軍隊可以讓我更加的海闊天空嘛。
克裡斯汀心裡這樣想著,決定再努力一下。
“哥,我覺得我和你一起去只會更好,你看你也需要一個幫手對吧。”
“我給布列斯特駐軍發過電報了,讓他們找兩個優秀的軍校畢業生給我當助手,”看克裡斯汀還不死心,德雷克隻好放棄睡覺的計劃,翻身坐了起來,“這次不勞公主殿下您的大駕了。”
“這怎麽行,你我兄妹二人齊心協力才能終有所成,依靠外人成何體統!”克裡斯汀理直氣壯。
德雷克苦笑了一聲,看得出來,為了不回去學習,這孩子也是拚了。
“你很討厭回去學習嗎?”德雷克問。
這一句話把克裡斯汀問倒了。
她真的討厭學習嗎?似乎也不盡然。老師們雖然不滿於她吊兒郎當的態度,但對她的天賦和成績還是大加讚賞的。
外語老師稱讚她僅用兩年就基本完成了英語、法語和俄語的學習,只需要再稍加訓練就能達到和本國人一樣的水平。數學老師不止一次向約瑟夫誇讚過克裡斯汀的靈性,認為她在數學上有異於常人的潛力。
藝術系的老師和禮儀老師對她的評價雖然沒那麽積極,但也認為她是個普通學生,只是日後在藝術方面很難有大的成就罷了。
她似乎討厭的並不是學習知識本身,而是不斷應付不同的老師、不同的貴族和自己的父親而已。
“其實,也還好,”克裡斯汀有些扭捏的說道,“但如果能不回去,那最好還是不要回去。”
“學習的時光是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德雷克摸了摸克裡斯汀頭,“這種時光人一生中只有一次,應該好好珍惜。”
“但學習真的很無趣,尤其是那些老師非常無趣,我覺得我已經可以直接出來工作了!”
“你是指找托洛茨基套話結果把自家戰略漏出去了嗎?”德雷克憋著笑拆克裡斯汀的台。
“你這個人怎麽說話戳人肺管子啊!”克裡斯汀像貓一樣哈著氣,全身都在炸毛。
“抱歉,只是想說明,你的知識其實還遠遠不夠,不管對你所說的工作來說,還是對你自己來說,”德雷克收了手,坐回了沙發,“所以,回去乖乖學習吧,好嗎?”
克裡斯汀深吸了幾口氣,放棄了掙扎。自己也不可能真的不管德雷克的態度,強行跟他一起去布列斯特,她只能回華沙了。
“好吧,我回去行了吧。”
回去的日子會怎麽樣呢,一天和五個老師打交道,不是在上課就是在寫作業,僅剩的一點休閑時間也會被安排上禮儀課程和數不勝數的晚會宴請。
在這樣子的日子裡哪怕有一點點私人的時間都是絕無可能的奢望,倘若提出一點不滿,父親和老師們也會用訓斥不聽話小孩的話來批評自己。
“參加晚會難道不算休息嗎?你已經休息得夠多了,更不要說你的父親給你提供了這麽好的環境,好好學習也是報答你父親的一種方式啊!”
全世界對孩子說的話似乎都差不多,沒什麽新鮮可言。這些話就像在夜空裡懸掛了千百年的月亮,一代代地被人們繼承下來,直到忘記這些話最初的用意。
克裡斯汀很反感這樣的生活。
時刻緊繃著神經、察言觀色的晚會當然不可能是休息,永無止盡的課程更談不上是什麽報答。且不說父親對自己是否有恩,即便有,也沒聽說過沒有產出只有消耗的報答。
看吧,這些話裡處處充滿了不堪一擊的漏洞,可自己偏偏沒有力量去反抗它們,只能坐在鋼琴、畫板或書桌前,一面數著窗外新發的綠芽,一面讓老師的話從左耳朵進,從右耳朵出。
克裡斯汀看著桌上的紙牌,也許現在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地亂想上,打打牌也比空想好。
小小的車廂內,三人沒有什麽話可說,或是閉眼睡覺,或是無言地打牌。克裡斯汀偶爾也很享受這種狀態,真正有親近的人是不需要太多語言的,哪怕只是處在同一個空間,也足以令彼此安心。
一連打了五局,都是克裡斯汀贏。克裡斯汀一度懷疑自己的貼身女仆的情商深不見底,但第五局結束以後,麗莎就鼓起嘴不玩了,可見她只是牌技真的爛。
“不玩了,”麗莎把紙牌扔到桌子上,賭氣一般地靠在椅背上,“我想看看外面的風景了。”
“好吧,正好我也累了,”克裡斯汀心裡說,其實你想贏的話我也可以讓讓你,但是這話實在說不出口,“回華沙以後恐怕就沒有這麽悠閑的日子了。”
火車呼嘯著開過了一片綠色的田野,透過車窗可以看到幾個農夫在田裡耕地。這裡離布列斯特城區已經很近了,換言之,德雷克馬上就要下車了。
“雖然很難為情,但是突然要見不到你了,我還有點傷感。”克裡斯汀說這話時,臉上絕沒有一點難過的神色,和往常一樣,是一臉的平靜。
“如果很難過的話,哭出來也是可以的。”德雷克笑著打趣道。
“沒想到哥你還有喜歡看女孩子哭的愛好,”克裡斯汀故意把臉埋在胳膊裡,仿佛自己真的哭了一樣,“我試試哭給哥哥看。嗚嗚嗚。”
“你敢哭得再假一點嗎,”德雷克白了克裡斯汀一眼,隨後說起了正事,“其實我讓你回去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華沙有些事可能需要你去處理。”
“我就知道我最親愛的哥哥絕不會置我高昂的工作熱情於不顧的,”克裡斯汀瞬間來了精神,“什麽工作,可以合法逃……合法地挪用一些上課的時間嗎?”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你也不要借著這個由頭把所有課都逃了,”德雷克拿出一個筆記本,“帕德雷夫斯基叔叔說,回去以後,他會和政府一起制定一個有關經濟和糧食的計劃,我希望你能幫我打探一些消息。”
“這個事我好像有所耳聞,主要是關於糧食生產和輕工業方面的,”克裡斯汀接過筆記本,翻看了幾頁,“所以有什麽指示?”
“你買的那幾袋麵包還在吧,嘗過以後有什麽感受?”
“很難吃,好像是用黑麥做的麵包,裡面還混上了木屑和石頭,”克裡斯汀一想起那個麵包就皺眉頭,“我就切了一片,剩下的都帶回來了。”
“聰明如你應該能看出來,我國處於怎樣的糧食危機中,如果今年的糧食計劃不能很好地解決這個問題,明年就很難過了。”
“哥哥似乎不太相信帕德雷夫斯基叔叔和政府官員啊,”克裡斯汀歪著頭,“有什麽原因嗎?”
“原因嘛,”火車緩緩地停在了站台旁,發出了汽笛聲,“大概是因為這幫人從來就沒有可靠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