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樓下人聲鼎沸的大廳不同,瑪麗亞的房間永遠是如此的安靜與平和,恰似今晚的月光。
“王后,”門被輕輕地推開,一個白發的少女走了進來,她一身軍裝,佩戴著中校肩章,在門口立正,“我來了。”
“關上門,坐吧,”瑪麗亞依舊迎著月光盤弄著手裡的玩偶,連頭都沒有回,“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麗莎已經潛入俱樂部了,現在估計已經發現我們放的東西了,”少女關上門,坐在了沙發上,“我上來的時候看到阿娜殿下的女仆和巴格拉基昂公爵一同進了會客室,想必是要邀請巴格拉基昂公爵組建反抗俄國共和派政府的軍隊了。”
“尤利婭吧,她應該是想和巴格拉基昂公爵打入貴族內部,再投靠我們換取自身的安全,”瑪麗亞輕笑了一聲,“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手段,真是後生可畏啊,你說是吧,卡蓮?”
被稱為卡蓮的女子點了點頭,回答道:“您說的沒錯。我一開始低估了他們的能力,是我的失誤。”
“不用道歉,我也沒想到她做事能這麽果決,”瑪麗亞拿起畫筆,在人偶上小心地描畫著,“事情一切順利就好,現在只要保證麗莎能把那份計劃送到德雷克手上,就萬事大吉了。”
“德雷克殿下?”卡蓮有些詫異,“我以為您是要把那份計劃送給王儲殿下。”
“我女兒雖然遲鈍了些,但還是聰明的,那份計劃到她手裡,用不了多久就會被發現是偽造的,”瑪麗亞耐心地和卡蓮解釋,“她是個善良的孩子,決不會用一份偽造的證據給舊貴族們宣判死刑。”
“我明白了。”卡蓮其實不明白,如果克裡斯汀殿下不會,難道德雷克殿下就能這麽宣判嗎?或是德雷克殿下還沒有聰明到能看出那份文件是偽造的?
“不明白就說不明白嘛,”瑪麗亞鼓起嘴,看起來和松鼠一樣可愛,“德雷克和我的女兒不同,他是個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即便知道這個證據是假的,他也會為了國家的利益毫不猶豫地給那群人宣判死刑。”
“更何況,在尤利婭的幫助下,貴族們私建軍隊、利用波蘭反攻俄國這件事,已經不全是虛假的了。”瑪麗亞放下了畫筆,重新拿起一根,開始描繪人偶的衣服。
“對於舊貴族,要如何處理呢?格茲列了幾個方案,”卡蓮從懷裡拿出筆記本,借著微弱的月光念到,“一是驅逐出境,將他們趕到法國、英國或奧斯曼等國家,二是……”
“全部處決,”瑪麗亞平靜地說出了這句令情報部門負責人都覺得渾身戰栗的話,似乎是怕對方沒有聽清,她又重複了一遍,“全部處決,一個都不要留。”
“和我們有合作的……”
“有合作關系的,例如巴格拉基昂公爵,如果他願意放棄土地和農奴,就按新貴族的標準對待,並且回報給他應有的金錢,”瑪麗亞說,“如果不願意放棄,也一並處決。”
“請允許我表達自己的意見,王后。”卡蓮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了。
“說吧。”瑪麗亞同意了她的請求。
“對於舊貴族,我們有必要趕盡殺絕嗎?如果一言不和就悉數殺光,會不會有損波蘭政府的形象,甚至引發一些不必要的動亂?”卡蓮很認真地向瑪麗亞進言,她不認為大開殺戒是一個好辦法,對於貴族,把他們驅逐出去就足夠了,沒必要鬧到血流成河的地步。
“我已經做好了安排,這件事上就不要繼續堅持了,”瑪麗亞低聲回絕了她的建議,“格但斯克伯爵的事情,你們查清楚了嗎?”
“具體的情況麗莎正在調查,王后,格但斯克伯爵在這次行動是我們的盟友,這樣調查朋友,是不是……”
“正因為是盟友才更要警惕,曾是拿破侖大帝元帥的貝爾納多特最終加入了反法同盟,為德意志帝國建立鞠躬盡瘁一輩子的俾斯麥親王被今天的德皇解職,”瑪麗亞低頭繼續描畫著手上的玩偶,“在政壇上,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所以我們必須明確每個人想要什麽。”
兩人正在交談的時候,一個女仆推開門走了進來,把一封電報交給了卡蓮,隨後快步離開了房間。
“把燈打開吧,看看電報上說了什麽。”瑪麗亞吩咐道。
“是,王后,”卡蓮起身打開了燈,隨後瀏覽著電報上的內容,“是塞斯托斯發來的電報,德雷克殿下好像生病了,今晚已經坐上了回華沙的火車。”
“嚴重嗎?”瑪麗亞並沒有太多關心的神色,仿佛生病的並不是她親生的孩子。
“應該只是普通的感冒,但是發燒了,第三軍怕出意外,所以才把他勸回來了,”卡蓮看著電報,“我認為情況談不上嚴重。”
“他現在回來倒是正好,明天我的女兒一定會去火車站接她,你現在重新寫一份電報,具體寫一下德雷克生病的情況和他的返程,然後下樓交給我的女兒,”瑪麗亞認為德雷克回來得正好,“交給她之後不要離開大廳,等麗莎回來之後,以我的名義找她問問情況,再告訴她現在不要把舊貴族的計劃告訴我女兒,等明天德雷克回來之後再說。”
“明白了,王后,我現在就寫。”卡蓮在瑪麗亞的桌上拿出紙筆,開始謄抄電文,在她抄寫的時候,瑪麗亞從窗戶旁站了起來,拿著自己剛做好的人偶給她看。
“怎麽樣,看得出來是誰嗎?”瑪麗亞把人偶放在桌子上。
深灰色的軍裝、大紅的披風、以及象征身份的王冠,卡蓮幾乎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是,陛下?”
“是啊是啊,做得很像對吧,”瑪麗亞指著人偶,聽起來很興奮,“我花了好久才做完的。”
說著,瑪麗亞把人偶拿到了一面牆邊,牆上滿是用繩子系好的人偶,一個一個排列在牆壁上。瑪麗亞抽出一根身子,熟練地捆住在人偶背後留好的鎖扣,把這個象征國王的人偶掛在了牆上。
牆上的有些人偶卡蓮認識,例如德莫夫斯基、帕德雷夫斯基和阿波卡利斯元帥,更多的人偶她則看不出來是誰。
電報很快謄抄好了,卡蓮起身向瑪麗亞告別。後者只是背對著她擺了擺手,權當告別的信號。
身負任務的卡蓮不敢怠慢,出門後,她先吩咐手下每隔一個小時就聯系塞斯托斯一次,一定要全程掌握德雷克的位置和計劃,保證明天早上德雷克能安全抵達華沙。
隨後,她立刻下樓走進了大廳。下樓的時候,她注意到列夫和尤利婭商討的會客室此時已經空無一人了,想必兩人已經達成了共識,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為自己的計劃打工了。
在大廳裡轉了一圈,她看到了半躺在沙發上,一臉生無可戀的克裡斯汀。
克裡斯汀還在為舊貴族和農業改革的事情發愁,她雖然沒有治國的經驗,但也知道農業是民生之本這個再淺顯不過的道理。可是今晚在農業大臣給自己交了底之後,自己徹底沒底了。
“王儲殿下,”正躺著煩神的時候,克裡斯汀聽到有人叫她,起身一看,是一個女中校正在和自己說話,“布列斯特來的急電,王后讓我謄抄一份呈給您。”
“布列斯特,哥哥發來的電報?”聽到可能是德雷克發來的電報,克裡斯汀來了精神,立馬從卡蓮手裡接過電報。
“生病了?他怎麽突然就生病了?”克裡斯汀很驚訝,但轉念一想好像也在情理之中,德雷克天天喝大酒、嗜甜如命,不生病才奇怪。
“王子殿下的病不嚴重,只是普通的感冒,布列斯特方面害怕王子病中出現意外,所以勸他回華沙來了。”看出了克裡斯汀的驚訝,卡蓮解釋道。
“他大概什麽時候到華沙?”
“從上車的時間推算,明天早上十點前就該到了。”
今晚得做點準備,明天要去火車站接哥哥,德雷克這次回來的正好,自己現在不知道該怎麽辦好,德雷克在肯定能給自己提供不小的幫助。
“麗莎?唉,麗莎今晚跑哪去了?”對於麗莎的失聯,克裡斯汀有些奇怪,從出生開始麗莎就幾乎一步不移地陪伴在自己身邊,除非是父王或者母后指名道姓讓她去離開,否則她絕不會離開自己半步。
“據我所知,王后讓麗莎小姐去聖十字大教堂了,說是通知大主教一些事情,”卡蓮替麗莎打著掩護,“應該很快就回來了,我去門口看看,她一回來我就通知她您在找她。”
不等克裡斯汀反應,卡蓮就告退離開了。
“媽媽身邊的人都這麽雷厲風行的嗎?”克裡斯汀拿著電報,重新靠回了沙發。聽說德雷克要回來了,自己也就放心了許多。自己這個哥哥是個總能找到辦法的人。
在門口吹了半個小時冷風的卡蓮終於等來了麗莎,和她傳達了克裡斯汀正在找她,以及德雷克明天回華沙的消息後,她按照劇本詢問了麗莎調查的情況。
“舊貴族起兵的消息事關重大,你今晚就不要告訴王儲殿下了,等明天九王子殿下回來你再一並告知他們,我現在就去報告王后,記住,千萬不能衝動。”
看麗莎答應下來,卡蓮假裝著急地向三樓走去。
好戲要開演了,她如此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