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蘇斯基出現在了大廳的門外,他戴著高高的軍帽,胸前掛著一連串的勳章,其中有一半都是在凱旋的路上被約瑟夫和國家議會授予的,腰間別著一把鑲著金邊的佩劍,大步地邁進門欄。
他穿的軍服不是在立陶宛照片上的那套松松垮垮的,沾著泥水和煙灰,皺巴巴的綠色軍裝,而是一套全新的淡黃色緊身軍服,外面套著寬大的風衣。他已經是波蘭上將了,但軍服的肩章上還是三顆星。
約瑟夫準備在今天歡迎他的宴會上,正式授予他上將軍銜。這樣,他就是軍銜等級僅次於約瑟夫本人(約瑟夫也被議會授予了元帥軍銜)和阿波卡利斯元帥的軍人了。
在參加宴會前,畢蘇斯基沒有時間整理他的頭髮和胡子,但這反而讓他看起來更加威武凶猛,那標志性的胡子微微向上彎起,仿佛一頭好鬥公牛的雙角。他臉上並無一絲一毫的喜悅,仍然是在軍營裡的那種,沉著冷冽的表情。
他的右手牽著在花園裡遇見的克裡斯汀,她在門口站住,等待著畢蘇斯基先進大廳。但畢蘇斯基並不肯接受這位女孩的禮讓,直到大廳裡響起雷鳴一般的掌聲,他才有些不好意思般地走了進去。
畢蘇斯基的胸前還別著克裡斯汀送他的那束花,這是一束葵百合,象征著勝利與榮耀。他昂首挺胸地走進大廳,來訪的賓客們圍成了一個圈,把他圍在了中間,鼓掌聲中夾雜著人們的歡呼聲。
“波蘭萬歲!畢蘇斯基將軍萬歲!”一個聲音從人群中呼喊出來,很快其他人也跟著歡呼道:“波蘭萬歲!偉大的波蘭軍隊萬歲!偉大的畢蘇斯基將軍萬歲!”
畢蘇斯基也跟著人群呼喊起來,但他隻喊“波蘭萬歲”和“偉大的波蘭軍隊萬歲”這兩句,每當人群中喊出“畢蘇斯基將軍萬歲”的時候,他都只是尷尬地笑笑,隨後帶領大家高喊“波蘭萬歲”。
大廳很快就擠滿了人,門口、廳堂、角落,每一寸地面都站滿了人,人們熱情地伸出雙手,想要同畢蘇斯基握握手,或是觸碰一下這位凱旋的將軍也好。畢蘇斯基就這樣被困在了門口那一小塊的瓷磚上。
約瑟夫很快到了,他只是清了清嗓子,人群便在已經無可落腳的廳堂中為他空出了一個通道。他端著兩杯香檳,淡然自若地走到畢蘇斯基面前,將其中一杯遞給了將軍。
隨後,他高舉酒杯,環視了在場所有的賓客,高喊道:“波蘭萬歲!”
“波蘭萬歲!”所有的賓客也都舉起酒杯,跟隨著約瑟夫一同慶祝道,氣氛瞬間變得更加熱鬧,人們挨個走上前來同畢蘇斯基握手,有些迷人的女生則趁著這個機會向她們仰慕的將軍獻上自己的香吻。
和不知道多少人握過手,聽過多少個人的奉承和讚美後,畢蘇斯基終於走到了在隔壁廳裡提前設置好的授勳場地,在這裡齊聚的都是波蘭軍界的翹楚,他們很多人都曾是畢蘇斯基的部下。
在一乾人中,約瑟夫的三子亞歷山大最為耀眼,在一群將軍中,只有他最為年輕,但肩章上已經有了一顆星星了,他也不過是二十六七的年紀,就已經位列準將了。
但沒有人懷疑他是依靠他父親的蔭蔽獲得這個殊榮的,五年前,在遠東的戰場上,他在第烏河附近大放異彩,帶領一個騎兵營擊退了遠東戰場上敵人的一個旅,一時間被俄國上下視為英雄,甚至被尼古拉二世親自接待過。
波蘭獨立後,他親率一個騎兵旅突襲烏克蘭,甚至一度逼近基輔,逼著同樣對平斯克一帶有領土要求的烏克蘭放棄了堅持,和波蘭簽訂了疆界條約。也是因此,議會才破格授予他準將。
但即便是這樣優秀的年輕軍人,在見到畢蘇斯基的時候也是忍不住地激動,看到畢蘇斯基進來,忙走上去同他握手:“將軍,我終於見到您了,說老實話,您一直是我最敬仰的軍人。”
畢蘇斯基只是禮貌地回應了亞歷山大一番,看在他是老友約瑟夫的兒子的份上,他才勉為其難地說了幾句鼓勵年輕人的話,就是這麽幾句簡單的話,已經讓畢蘇斯基絞盡腦汁了。
當他從亞歷山大身邊離開的時候,他如同放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今晚是絕對不會再靠近這個年輕人了。
軍人們簇擁著畢蘇斯基來到了授勳的地方,幾台照相機早已對準了這裡,它們都是約瑟夫安排好的,要給波蘭獨立後第一次為英雄授勳留下影響。同樣受邀的還有來自英國、法國、遠東和美國等國的記者,他們只能站在外圍。
“我親愛的朋友,”約瑟夫走到了畢蘇斯基面前,身後的隨從手中捧著一個銀盤,裡面放著兩個金光閃閃的四星肩章,“恭喜你榮升上將,你本來早就該得到這個榮譽的。”
“你過獎了,雅蓋洛。”畢蘇斯基正了正自己的領子,向約瑟夫敬了個禮,樂隊開始演奏交響曲,所有記者和照相機都追到畢蘇斯基的身邊,想要紀念下英雄授勳的一刻。
約瑟夫大步走上前,在畢蘇斯基面前停下。他從侍者先把畢蘇斯基肩上三顆星的中將肩章取了下來,放在侍者的盤中,又將銀盤裡的四星肩章牢牢地貼在畢蘇斯基的肩膀上。
伴隨著授勳儀式結束,兩人相互敬禮的時候,大廳外的禮炮也響了起來。掌聲也再一次響了起來,透過黑色的照相機和淡黃的燈光,畢蘇斯基看到亞歷山大鼓得格外賣力。
管家穿著一身合身的燕尾服,親自打開飯廳的大門,旋即轉身高聲向在場的賓客們高聲道:“請各位入席!”高昂的交響樂停了下來,在指揮輕輕敲打了幾下面前的台子後,悠揚的圓舞曲開始在大廳裡回蕩。
約瑟夫拉住畢蘇斯基,把他帶到主賓的位子上,兩邊是阿波卡利斯元帥和代總理帕德雷夫斯基,剩下的人也入了席,按照他們的官職和社會地位就座,官位越高的就越靠近畢蘇斯基,就像金字塔那樣。
德雷克、克裡斯汀和亞歷山大坐在桌子的中間,他們的對面坐著他們的兄長阿列克謝,以及從羅馬尼亞趕回來省親的二姐索菲亞。阿列克謝同德雷克和克裡斯汀有些矛盾,故而把頭扭到一邊,不看他們,也不同他們說話。
二姐索菲亞並不知道自己弟弟妹妹之間的矛盾,和往常回來一樣給弟弟妹妹們帶了許多禮物。她很喜歡自己的小妹妹,這次回來特地給克裡斯汀帶了一串鑲著藍寶石的項鏈。
人們落座後,侍者開始從廚房往外端上菜肴,約瑟夫安排得非常周到,每道佳肴都完美無暇,模仿法國做法的小牛肉、富含俄羅斯風味的罐燜牛肉、還有大量野味:鹿肉、鵪鶉和海狸。
整個宴會上最亮眼的中心是一道煎三文魚配上立陶宛做法的土豆煎餅,這道菜出現在今天的宴會, uukanshu 背後的意義已經不用多說,更不要說立陶宛臨時政府的代表就坐在帕德雷夫斯基的身邊。
但這些菜肴對於克裡斯汀的吸引力並不大,她更喜歡自己面前的這盤甜菜根冷湯,她用小杓子嘗了一口,和她在上個世界中的印象不同,她本來以為甜菜湯是一種很粗糙的食物,是戰爭時期的代餐食品。
但真的嘗了一口,發現加了黃油的甜菜湯竟然意外得好喝。至於那道煎三文魚,凡是吃過三文魚刺身的人都知道,三文魚只能生吃。
她切了一塊香腸,觀察著周圍的高官權貴們,每個人都在盡情享受著美食和美酒,香檳開了一瓶又一瓶,侍者們不停地用開瓶器去除木塞,再給已經喝空了的酒杯繼續倒酒。
作為一個普通人,看到這樣的吃相反而讓克裡斯汀有些害怕,在她的印象中,倘若一個人這樣無休止地吃東西,多半是瘋了。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發現斯拉夫好像每周都要這麽吃個三四次。
真是可怕,斯拉夫人除了開宴會就沒有其它的事情要做了嗎?克裡斯汀搖了搖頭,她不喜歡這樣天天開宴會吃吃喝喝,太浪費時間了。畢蘇斯基到祝聖宮門口的時候是下午一點,這場宴會少說也要開到晚上九點。
中間美食好酒不斷,還有樂隊和舞女歌舞助興。克裡斯汀對此的評價只有兩個字:昏君。
克裡斯汀決定不在這裡耽誤時間了,她悄悄地從座位上跳下來,騙德雷克說自己要去上廁所,一溜煙來到了門口,當她打開大門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廳外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