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蘇展悶悶的,懂的可不少,算是營裡的老兵。
周倉有問題就直接問蘇展。蘇展有時當面不理,有時直接開懟,但過了一兩天,又忽然對周倉說出答案,打周倉一個措手不及。
經歷過幾次,周倉也知道蘇展是面冷心熱的,因此,每日裡周倉與蘇展同吃同練同睡。
漸漸的,周倉對這座軍營有了一定的了解。
此營名叫忠順營,號稱千人,是邊塞的一支勁旅,一直守衛邊疆,對外族作戰。因此營作戰勇猛,攻無不克,屢立奇功,又被稱為陷陣營。營中不僅有騎馬衝鋒的騎兵,還有鎧甲森嚴的步兵,還有射術精湛的弓兵,可以說是個雜牌營。但就是這個雜牌營,在以騎兵為主的並州軍中,愣是擠下了一席之地。
也正如高順所說的“君以此興,必以此亡”,這支依靠組合拳取勝的雜牌營,在並州軍中並不受待見,甚至被視為異類。在並州人擔任將帥的並州軍中,使用並州鐵騎是第一選項,而使用陷陣營則是不得已的選擇。當騎兵對攻堅戰束手無策的時候,才是高順所率領的陷陣營出場的時機。
丁原時期如此,丁原死後呂布成為並州軍領袖時,也是如此。就像那些士卒吐槽的:俺們陷陣營就是後娘養的,吃的穿的沒俺們,髒活累活都是俺們的。
但這種話,士卒們是萬萬不敢在高順面前說的。因為高順是出了名的清白威嚴,不僅嚴於律己,對士卒要求也極高,又精通兵法,武藝高強,在軍中有著極高的威望,令人望而生畏。
周倉卻不管他威嚴不威嚴,有事沒事就厚著臉皮往高順那裡跑。就是給他罵兩句,也笑臉相迎,毫不在乎。
蘇展看了不解,問周倉:“你沒事去高統領那兒幹什麽?罵嫌挨的少?”
周倉嘿嘿一笑:“瞧你這話說的。高統領是領導,沒事還不能讓領導罵兩句?”
蘇展聽的頭皮發麻,看怪物一樣看著周倉。
到晚上睡覺時,蘇展冷不丁來一句:“想升官發財,得靠真本事。”
周倉樂了,笑道:“哈哈,蘇兄此言不差。不過,光有真本事,也要有人賞識才行。你沒有聽說過薑子牙嗎?要是薑子牙沒人賞識,能夠功成名就嗎?韓信不遇蕭何劉邦,能受封楚王嗎?”
“我說不過你。”蘇展回了一句,不再說話。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了:我雖然說不過你,但是我沒有被你說服,仍不認同你。
周倉試圖說服蘇展,接著說:“你記住,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想當將軍,一定要靠軍功,但又不能全靠軍功。”
蘇展這個悶葫蘆再次陷入沉默。
周倉又說了幾句,自覺無趣,又習以為常,隻好睡了。
帝都洛陽城暗流湧動、波詭雲譎。雖然表面上沒有劍拔弩張,但以袁氏為首的世族門閥,怎會甘心任由涼州出身的董卓摘了他們精心策劃的政治鬥爭的桃子?還騎在他們頭上拉屎?上至小皇帝,下至文武大臣,明面上都對董卓千依百順,暗地裡不知使了多少伎倆,要置董卓和涼州軍團於死地。
從洛陽放眼整個天下,也是黑雲壓城城欲摧。張揚、曹操、衛茲等人都在地方招兵買馬,試圖對抗董卓執政;東郡太守橋瑁甚至偽造三公文書散發到各地州郡政府,陳述董卓罪惡,呼籲各地起兵反董,恢復劉辯的帝位。
而被蒙在鼓裡的董卓,還選拔大量名士,如韓馥、劉岱、孔伷、張谘、孔融、應劭、張邈等,擔任地方刺史或太守等要職,甚至不計前嫌,對厭惡自己而棄官而走的袁紹、王匡、鮑信等人授以太守,以示和解。
當時間來到初平元年正月,收到各地密謀造反消息的董卓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些士族,一邊在討好董卓謀取官職權力,一邊招兵買馬,準備武力討伐董卓。
如夢初醒的董卓,在謀士李儒的建議下,毒殺廢帝劉辯,以絕後患。又用朝廷的名義,征召京兆尹蓋勳和左將軍皇甫嵩入朝,以免兩人加入關東士族的隊伍,對洛陽形成包圍之勢。同時,殺害周毖和伍瓊這兩位充當袁氏馬前卒的官員泄憤,以儆效尤。
除了這一系列政治操作,在軍事上,董卓也接連做了部署,抵禦關東聯軍。
有了袁氏的前車之鑒,董卓在軍事上更加謹慎了,不僅把並州軍團的扛把子呂布留在身邊,還把西園八軍和並州軍團打散重組,選用信得過的將領擔任主將。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忠順營成為並州軍團的棄子,被劃歸到李肅麾下,跟隨李肅前往汜水關把守關卡。
士卒們個個義憤填膺,統領高順卻是不露聲色。
周倉也被戰友們的情緒所感染,氣衝衝地跑到高順面前,叫道:“真是欺人太甚!”
高順不理,轉身自顧自收拾行囊。
周倉又轉到高順面前,急的說道:“你怎麽不說話啊?連個場面話都沒有,就把咱忠順營劃走了。他李肅有什麽能耐?給你提鞋都不配。你這樣逆來順受,平白受人欺負。”
高順放下行囊,拍拍周倉的肩膀說:“元福,你我皆是大漢子民,自當服從軍命。如今朝廷內憂外患,你我當深明大義,體諒朝廷艱難,為國分憂。為國家計,別再說這些牢騷話了。”
“你......”周倉氣得無語了,他們都不深明大義,就你深明大義!
高順臉色一冷,道:“忠順營是大漢的忠順營,不是並州的忠順營,也不是我高某的忠順營。軍命重於泰山,休要多言,速去準備。”
“嘿......”周倉氣得一聲,隻得走了出去。
蘇展等人見周倉回來,都圍過來問:“高統領怎麽說?”
“怎麽樣?”
“問到了嗎?”
周倉正不知怎麽開口,忽聽高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軍命非同兒戲,爾等盡快收拾輜重等物,半個時辰後,兵發汜水關。”
“喏!”眾人聽到高順的命令,齊聲應道。
高順又說:“周倉,你力氣大,幫他們把輜重搬上車,負責殿後,押送輜重。”
“是!”周倉正色應道。
高順與士卒同甘共苦,安排完營中諸項事宜,與周倉等人一起把輜重搬上馬車。
忠順營準時開拔,離開洛陽,前往汜水關。
汜水關距離洛陽二百余裡,雖官道寬闊暢通,也非一日可達。
次日中午,行到一處土坡上,高順見士卒疲累,便下令就地修整,埋鍋造飯。
一聲令下,營裡近千人都忙碌了起來。行軍打仗是工作,填飽肚子才是第一等的大事。
正忙碌著,天空中轟隆隆傳來幾聲驚雷。春雷響,萬物生,打開一年的新篇章。
眼見隨時都可能下起雨來,高順不敢大意,帶領兵卒在寬闊處扎下營帳。
營帳剛扎到一半,春雨就滴滴答答地下了起來。乍暖還寒的時節,雨滴裡甚至夾雜著碎冰,落在人的手上臉上,又冷又疼。
誰都不想在這凍雨裡乾活!誰不想在營帳裡暖暖和和的?
這場春雨來的有些急,營帳還沒有扎完,高順帶著人冒雨扎營寨。好在身上穿著鎧甲,勉強能遮些雨,但手臉不免在雨中模糊了起來。
“高統領,你進去歇著吧!這裡剩幾個交給我們就好了。”周倉把高順往營帳裡推。
高順不從,在雨中大聲說:“這點小雨算什麽!大家加把勁, uukanshu 把營帳扎好,都有遮雨的地方。”
一群漢子高聲答應,乾勁十足。
忙碌了許久,營帳全部扎好,營帳裡燒起火來,士卒們圍坐在營帳裡烤火躲雨。被雨淋濕的衣服也脫下來烤著。
高順對正在烤火的周倉說:“歇也歇了。周倉,你帶人出去巡視一遍,不可大意。”
周倉慨然應喏,招呼蘇展等人出去巡邏。
十余人繞著營地巡視了一遍,一切如常。只是營地靠著官道,須盯著官道上來去的方向。
周倉站在官道上,看了看來的方向,又看了看去的方向,心裡盤算著待會怎麽向高順提巡邏建議。
“快看!來人了,來人了!”大利指著洛陽的方向叫道。
周倉順著望過去,果然看到雨幕中一輛馬車艱難地駛了過來。
只是一輛馬車,周倉絲毫不慌,倒是心中好奇:這大雨天的,怎麽還有人冒雨趕路?這是啥急事啊?
行到近處,只見一個馬夫趴在車轅上,一動不動,像是一輛無主的馬車行駛過來,形狀十分詭異。
周倉大聲說:“來者何人?報上明來。”
馬夫仍舊不動,馬車繼續向前不快不慢地行駛著。
周倉正要上去拉住馬車,車廂裡探出一個頭來,怯生生地問:“你們是不是何大將軍的舊部?”
看是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周倉隨口答道:“是便怎滴?”
不是又怎滴,還沒說完。那女孩便開心地對馬車裡的人說:“真是大將軍的舊部。不是董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