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解除,一切安好,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爹爹這件事情。
“爹爹,我回來了!”
宋書成正在主屋案幾上潑灑揮墨,聽到盈初的聲音便抬起頭:“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不是讓你在外面多待一會兒,好好跟人家相處的嗎?”
“我待了啊,也跟人家好好相處了,過程很愉快。”宋盈初走過來,走到案幾旁邊,接過爹爹手中的毛筆,將它橫放在口沿外撇的玉質筆架上。
“爹爹,我想和你談談蘇耀卿的事情。”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宋盈初拍拍爹爹的手:“安然無事,放心吧,我試探過了,只要你還拿得動筆,就可以繼續仿畫,不用擔心。”
“蘇耀卿處心積慮得與我見面,就是為了得到那座鎏金銅佛像,他說他第一眼看到那尊佛像就被被它迷住了……”宋盈初將剛剛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盡無遺地告訴了爹爹。
宋家爹爹聽完感慨道:“真是無法理解這些富民巨商,太瘋狂了,有錢了不起啊,他以為有錢就可以買到任何東西嗎?”
“他們賺錢的時候或許更瘋狂。”
“老爺,一位大人想見你,他說他是龍門鏢局的鏢長,是聚寶閣閣長派他來的。”崔媽媽走過來畢恭畢敬地對宋家爹爹說道。
“讓他進來吧。”宋書成對崔媽媽站了起來示意道。
“爹爹,龍門鏢局的鏢長來見你幹嘛?你要雇保鏢嗎?”
“沒有。”
宋盈初余光突然瞥到了牆上掛著的那幅顧愷之的畫,那是爹爹前不久剛偽造好的。
我知道爹爹要幹什麽了!
宋盈初叉著腰對爹爹質問道:“爹爹,你是不是又準備背著我賣畫了?”
宋書成攤開手,一臉不明所以的模樣:“沒有啊,爹爹不是告訴過你嗎?這幅畫我是不會輕易賣出去的。我也不知道鏢局的人怎麽突然來了?走,你跟我一起去見見。”
宋盈初將信將疑地跟著爹爹朝前院走去。
崔媽媽走到庭院的玄關處,打開門,向外張望了一下,示意來客進來。
龍門鏢局的鏢長身穿一件深青色的箭袖窄肩開胯圓領袍,上面印有聯珠團窠的紋樣,戴著一頂朝天襆頭,氣度不凡。
鏢長畢恭畢敬地走到宋書成面前,彎腰行禮:“小的見過宋大人,在下乃龍門鏢局鏢長,姓高名原,負責聚寶閣文物的投保事宜,來跟大人確認下保單所包含的投保細節。”
宋書成聽完有些疑惑:“保單?保什麽?我從未給鏢局投過保。”
我的鎏金銅佛可是無價之寶,那是一紙保單能解決的事情嗎?
“大人,您借給聚寶閣展覽的那件鎏金銅佛像太貴重了。在運輸及展出的過程中,我們受聚寶閣委托,全程都采取了特殊的保護措施,確保此件佛像萬無一失,沒有磕碰。”
高原從袖帶裡拿出一紙文書,對宋書成耐心地解釋道:“保單主要包含保險金額、保險期限、保險責任、保護責任、保費及付費方式、索賠程序等。”
宋書成挑了挑眉,回頭跟宋盈初對視了一眼,聽起來還不錯。
高原繼續說道:“保單的費用聚寶閣已經全款結算了,但有一個不慎之失,大人您尚未在文書上署名,當然,這也沒有什麽大礙。”
高原又從袖袋裡掏出保單,遞到宋書成面前:“大人,這只是一個手續,我們照例走一個流程就行。一旦您在文書上署名,此件保單就會立即生效,您那件鎏金銅佛像會一直受到保護,直至完璧歸趙。所以,大人,只需要您簽一個字就行。”
“我只要署個名,就可以得到一份價值一萬五千文的保單?”宋書成直勾勾地盯著保單上的一萬五千文,將信將疑地問道。
“是的,大人。”
一萬五千文?
這麽多錢!
宋書成的眼都直了,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
這個弘文館館長可以,懂禮數!知分寸!以後可以長期打交道。
宋盈初連忙湊過來,一眼就看到了保單上印著的幾個大字——保單金額:壹萬伍千文,瞬間驚呆了!
“五千文錢的保單包含諸般風險,涵蓋洪水、地震、雷擊、掠奪、搶劫、暴動、、火災、坍塌等。”龍門鏢局的鏢長高原繼續補充道:“當然,包括盜竊,所以你們大可放心地將這尊鎏金銅佛像借給聚寶閣展出。”
此羊毛不薅,非人哉。
餡餅都喂到嘴邊了,不吃白不吃。
此等好事怎麽能輕易錯過?
“簽簽簽,來來來,現在就簽。”宋書成袖子一拉,轉身去拿書桌上的毛筆。
龍門鏢局的鏢長連忙將一紙文書放到宋書成的面前。
“大人,請您確定此文物具體保單細節,身高兩尺,為銅製的東晉鎏金銅佛像。”
“是它是它,無妨,不用確定,就是它。”
宋書成拿起毛筆,瀟灑地在保單單上簽上自己的大名。
龍門鏢局的鏢長連忙從另一個袖帶裡拿出印泥,打開,恭敬地放到宋書成面前。
宋書成不假思索地在保單上重重地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萬分感謝!”高原看著文書上清晰可見,赫赫發亮的紅色指紋對宋書成畢恭畢敬地問道:“對了,大人,下周末的鑒定會您方便出席嗎?”
“什麽?鑒定會?”宋書成側過頭又與宋盈初對視了一眼,驚奇地對鏢長問道,眼中充滿了既疑惑又吃驚的神色。
”對,鑒定會!”
“這是什麽意思?鑒定什麽?”宋書成又連連問道。
“這是龍門鏢局的規矩。”高原拿著手裡的保單對宋書成解釋道:“大人剛剛署名畫押授權,所以我們需要對那件鎏金銅佛像的真假進行一次技術鑒定,以確保這尊佛像的價值。”
聽完這話,宋書成突然感覺五雷轟頂,一下子愣住了。
鑒定真假?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完了完了,他晚節不保了。
宋盈初也呆住了。
她就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唉,大意了,早知道這樣,剛剛簽字的時候就應該阻攔一下爹爹,多問問清楚。
宋書成兩手叉腰,和宋盈初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這個鑒寶會嘛……我需要考慮一下。”宋書成眉頭緊鎖,有些為難地說道。
“您不用擔心,這只是個程序,很簡單,到時候我們會邀請幾個鑒寶專家前來甄別。”高原還以為宋書成嫌鑒寶會麻煩,於是連忙解釋道。
“且慢,鑒定專家為何許人也?”宋書成連忙問道。
“在鑒寶界頗有名氣的朱景玄大師,裴斐公子,還有王子胤大人屆時都會蒞臨鑒定會的現場,大人且放心,這些大師都是古董行內響當當的人物,鑒寶能力無人可及,待他們看完您的鎏金銅佛像,一定會大加讚賞。”
宋書成一下子呆住了。
完了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這些人那都是以前在皇宮當值的鑒寶專家,那都不用鑒定,他們的火眼金睛,掃一眼就知真假。
這哪兒是要他的命,這分明是要他全家的命!
“名已簽,印已蓋,既如此,多謝大人,小的便不打擾,先行告退了。”鏢長給宋書成行了一個禮之後就轉身離開。
宋書成一下子像被雷劈一樣癱坐在凳子上,他懊惱地扶著腦袋,不知所措。
既自責,又後悔,心想自己剛才為什麽沒有好好了解這個情況。
宋盈初呆愣在原地,也是一臉茫然,剛反應過來想前去挽留一下龍門鏢局的鏢長,再問問清楚,人家已經坐上馬車離開了。
宋盈初走到爹爹跟前,看著他焦頭爛額的樣子,輕輕問道:“爹爹,剛剛鏢長說的這個朱景玄和裴斐大師很精通文物鑒定嗎?”
“都大師了,能不精通嗎?”宋書成抬起頭,歎了口氣說道:“朱景玄曾任谘議翰林學士,學識淵博,精通書畫鑒賞。
裴斐以獨步之眼光、精湛之鑒賞技巧名動天下。此二人在文物鑒定領域都享有極高的聲望與地位,所有的鑒定方法都出自其手,都是他們發明、總結的。”
宋盈初聽完這話,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路被堵得死死的,一條不留。
“我其實並不想把它展出,盈初。”宋書成言色沉重,心緒紊亂,眸中滿含無奈與憂思:“如果這尊鎏金銅佛像稍有破綻,那麽我們現在擁有的一切將化為泡影,毀於一旦。
他們會用高倍琉璃鏡、腥臭試劑等諸般酷刑對我之前賣出去的畫反覆鑒定、判斷……”
言至此處,宋書成頓了一頓,不禁哽咽起來。
都是他太大意,作繭自縛,方才授權龍門鏢局進行鑒定,如今深陷囹圄,陷入茫然不知所措的境地。
宋盈初靜靜地站在原地,凝眸注視著父親那般無助之態,感到十分憂戚。
她從來沒有見過父親這般模樣。
她深知,若此鎏金銅佛像被鑒出瑕疵,非但爹爹的名聲受損,她們整個家族也將陷入危機。
不能這樣坐以待斃!
宋盈初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毅然朝父親走過去,拉著他的手臂說道:“爹爹,我們得阻止他們鑒定鎏金銅佛像。”
宋書成瞥見女兒堅定的雙眸,心中欣慰與無奈交織。
“但我們現在如何是好,我剛剛簽字畫押,自投羅網……”
宋書成突然像是想到了些什麽,他急忙握住盈初的手:“但無妨,至少我可以讓你和你姐姐脫離此境,與此事無關,離開長安。”
宋書成定了定神, 用滿是擔憂和關切的眼神看著盈初,連忙說道:“你們兩個先去洛陽,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不不不,要不還是再往南走走,去金陵吧,如何?”
“不,爹爹,我心意已決。”
宋盈初緊緊握著父親的手,極力安撫著:“我們不會把你丟在這兒自己離開的,況且姐姐就快要出嫁了,這時候你讓她去哪兒啊?我們跟你一起留在長安面對這一切,爹爹,你放心,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閨女喲,爹爹的小棉襖,爹爹這些年沒白疼你,有你這句話,爹爹就算死了也知足了!”宋書成抱著宋盈初痛哭流涕。
“爹爹,你這是什麽話,成天別死啊死的,日子還長,。你放心,我想辦法,我們一定會相安無事,平安度過此次危機的。”
“老爺。”崔媽媽這時又走了過來,語氣顯得有些急促。
“什麽事?”宋書成拉著宋盈初的手,抬起泛著淚花的眼眸對崔媽媽問道。
“有位名叫蘇耀卿的公子要見你。”
“誰?”宋書成疑惑地問道。
“蘇耀卿,好像是東都一代的富商,說之前買過您收藏的畫。”崔媽媽恭恭敬敬地答道。
“哦,爹爹,就是那天約我出去吃飯,想要得到那尊鎏金佛銅像的人。”宋盈初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對著父親說道。
不對?
這個時候他怎麽來了?
難道是還沒死心,又來要那座鎏金銅佛像?
還是發現了假畫的事情?
宋盈初剛才稍稍放下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