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有個短梯,宋盈初拉著扶手,提著裙子就爬到了梯子上面。
她緊緊地抓著扶手保持平衡,低下頭注視著王璟睿的一舉一動。
王璟睿一關門就隨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根蠟燭,點燃,弓著身子在雜物間四周繞了一圈。
突然發現牆上掛著兩根木棍,王璟睿慢慢起身,從下往上移動著蠟燭,一看,原來這是個梯子。
咦,怎麽還有隻腳?腳上面還有腿!
王璟睿手持蠟燭緩緩起身,抬頭一看,正好跟宋盈初四目相對。
但因為爬梯子的關系,宋盈初身上的齊胸襦裙被拉高了不少。
剛剛被王璟睿從腳看到頭,真是有些尷尬。
宋盈初抬手碰到自己的臉頰,嚇了一跳,哎呦,燙得很。
幸虧這屋裡黑燈瞎火的,看不出她漲得通紅的臉。
宋盈初趕緊拉了拉身上的襦裙,試圖將腳踝遮蓋住。
“你啥時候上去了?”
“就剛剛,我一進門就上來了。”
“你還挺會找地方,真不錯,節省了不少空間。”說罷,王璟睿便吹滅了手中的蠟燭:“勘探完畢,住所暫時安全。”
“我還是下來吧,這梯子不穩,我怕一會摔下去。”
“行,那你下來吧,這下面的地也勉強夠我們兩個人站。”
宋明初緊抓著梯子,顫顫巍巍地初腳往下走。
“慢點,別怕,有我呢。”王璟睿一手扶梯,一手拉著宋盈初的胳膊,穩穩地把她扶了下來。
黑暗中,兩人相對而立。
王璟睿側著身子,橫靠在牆上,看著宋盈初,宋盈初靠在梯子上,低著頭。
他們兩人的呼吸聲在寂靜的空氣中清晰可聞,心跳似乎也在同一節奏上。
入了夜,距離聚寶閣不遠的朱雀大街上人潮洶湧,熱鬧非凡,笙簧琴瑟的樂聲此起彼伏。
今天是上元節,用過晚膳之後,家家戶戶都出來賞花燈,
大戶人家的門口都高高掛起了大紅燈籠,宅院裡,各色奇巧花燈垂下珠簾,裝點亭台。
道路兩側的店鋪都掛著各色的燈球。
商家用竹竿挑起,將一盞盞燈球懸在屋簷半空。遠遠望去,高低不一、若隱若現,好像一顆顆縹緲逸飛的流星在閃耀,路過的行人莫不駐足而觀。
“還好嗎?”王璟睿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宋盈初猛地回過神來:“還行,沒料到我們的配合會這麽默契。”
“今日恰逢上元佳節,長安城中熱鬧非凡,周圍的客棧早無空房,我只能找到這一個小標間,真是委屈你跟我在這兒湊合了。”
宋盈初粲然一笑:“無妨,我們是來辦事的,又不是來享受的。”
雜物間裡漆黑一片,只有小窗外映射出來的微弱月光。
王璟睿從袖袋裡掏出一個磁鐵石,又從另一個袖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
“你這裡邊裝的都是什麽呀,我怎麽一個也不認識?”
“這是我們今晚要用到的工具,你肯定沒見過,這都是我平時閑著沒事自己做的。”
“這都是用來幹什麽的啊?”
“一會你就知道了。”
王璟睿把雜物往旁邊挪了挪,暫時騰出了一個相對寬敞的空間,兩個人並排坐了下來。
王璟睿往左歪著頭靠在牆上,宋盈初閉著眼,靠在右牆上。
突然,王璟睿耳朵一動,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聲響。
“有人來了。”王璟睿心頭一緊。
“啊?”宋盈初立刻睜開眼,瞪大了眼睛:“那怎麽辦?”
王璟睿“噓”了一下,示意宋盈初不要說話,他慢慢起身走到門後。
一個巡夜的小廝大搖大擺的從雜物間外經過,手臂不小心碰到了門,“啪——”的一聲,剛剛沒有關緊的門嚴絲合縫地合上,鎖舌陷進了門槽裡。
王璟睿一隻手緊緊握住腰間的匕首,伺機而動。
宋盈初屏住了呼吸,心中暗暗祈禱:千萬不要打開門。
巡夜的小廝聽到聲響便回過頭來:“咦,門怎麽沒有關嚴?我明明記得自己鎖上了呀。”
小廝猛地用腳踢開了門,把頭伸進去左瞧瞧右看看,沒發現有什麽異樣。
“砰”的一下,又隨手把門給關上。
躲在角落的宋盈初和王璟睿屏息靜氣,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鎖孔再次轉動,那個巡夜的小廝不光把門關上了,而且還順手從側牆的鑰匙架上取下鑰匙,把門從外面反鎖住了。
小廝把鑰匙掛在旁邊的側牆上,拉起警戒線,邁步走了出去。
直到巡夜小廝走路的聲音完全消失,王璟睿和宋盈初這才從雜物間的角落裡鑽了出來。
宋盈初連忙趴在門上又聽了一會兒:“聽不到腳步聲了,估計那個人徹底走遠,不會再折返回來了。”
她又往外推了推門,卻發現門已經被鎖住,從裡面打不開了。
宋盈初眉頭緊鎖,頓時慌了,她回頭看向王璟睿,聲音中帶著明顯的焦急:“他把門從外面鎖了,我們被困在裡面了,出不去了。”
“啊,鎖住了?”王璟睿走上前去,轉了轉門把手,卻發現它紋絲不動。
“怎麽辦呀?我們被鎖在這裡邊了,如果一晚上都待在這裡面的話,所有的計劃都泡湯了,明早要是被其他人發現我們在裡面,那時候就麻煩了,我倆就算跳進黃河也徹底洗不清了……”說著說著,宋盈初的不安情緒一下子就上來了,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我不得不承認這是個挑戰,不過,這麽一來不是更刺激了嗎?”
王璟睿雙手抱在胸前,看著被鎖上的門,雲淡風輕地說道。
“你現在還有心情挑戰?這哪裡刺激了?我急得都快暈倒了。”宋盈初跺著腳,用帶著哭腔的聲音焦急地說道。
“千萬別暈,這地方都不夠你站的。”
“那你倒是想想辦法呀,我們不能一晚上就待在這裡吧?”
“慌什麽,放心,有我在,沒意外。”王璟睿底氣十足的朝他擺擺手。
宋盈初看著王璟睿那麽自信的樣子,半信半疑,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暫且就再相信他一次吧。
朱雀大街上各種花燈璀璨奪目,光彩流溢。
宣德樓上高掛著“宣和與民同樂”的牌子,黃色簾幕垂下,禦座置於其上,一串串的華燈自高空傾瀉而下。
樓上,簾幕裡燈火輝煌,妃嬪們盛裝打扮,笑語盈盈。
樓下,禁軍衛士們身穿錦袍,頭戴襆頭,簪著賜花,顯得英武而莊重。
“好,演得好!”
“再來一曲!”
百姓們在樓外賞燈觀戲,當戲曲演到精彩之處,他們隨著樂人高聲呼喊“萬歲”,聲音排山倒海,如山呼海嘯。
可不遠處的的聚寶閣此時此刻確是異常靜謐,擁擠的雜物間內,只有微弱的燭光閃爍。
宋盈初和王璟睿坐在箱子上,都靠著牆睡著了,王璟睿一條腿蜷著,另一條腿搭在梯子上。
宋盈初靠著梯子,抱著王璟睿的小腿,趴在王璟睿的腳上睡著了。
“聽聽這外面鑼鼓喧天的,今天上元節,人家都一塊出去賞燈猜謎去了,我們還要守在這大眼瞪小眼。”
“就是,就這一堆破東西,有什麽可看的,誰稀罕。”
“話可不能這麽說,那個鎏金銅佛像聽說價值連城呢,我們可得看好了,不敢有半點差池。”
“誰會閑著沒事偷那東西呀,中看不中用。”
警衛室裡,酒氣熏天,抱怨聲一陣接著一陣。
巡夜的小廝們異常懶散,有幾個已經招架不住睡意,東倒西歪地倚在牆角,一陣一陣地打著呼嚕。
另幾個小廝圍坐在一張小方桌旁推杯換盞。桌子上擺滿了東倒西歪的酒瓶,地上散落一堆瓜子皮。
雜物間內,宋盈初慢慢睜開了眼睛。
趴著睡太久了,醒來後,背部和頸椎筋骨傳來陣陣痛感。
宋盈初慢慢地直起身子,扭了扭脖子,伸了伸胳膊,這才舒服了些。
打了幾局牌之後,巡夜的小廝看了看旁邊已經快燃盡的一炷香,起身,拍了拍手:“該出動了,夥計們。”
一旁的小廝們不情願地收起花牌和老酒,戴上襆頭,穿好衣服,照例準備去巡邏。
這邊的幾個人都已經準備好出去了,那邊的小廝還在呼呼大睡。
守長伸手戳了戳那幾個睡著的小廝,但幾個小廝一動不動,沒有絲毫反應,守長皺起眉頭,隨手拿起蓋在小廝頭上的衣服,“啪啪啪——”一個個朝他們頭上甩過去:“都沒聽到嗎?起來了,該巡邏了!”
“欸欸欸,醒了醒了,來了。”被叫醒的小廝被連忙起身,整了整衣裳,扶了扶東倒西歪的蹼頭。
守長見他們都起來了,這才背著手走了出去。
剛醒的小廝趁守長走了出去,隨手從桌子上順走一瓶酒,藏在自己身後。
其他巡夜的小廝們看到這一幕,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彼此笑了一笑,沒有多說什麽。
巡夜的小廝們一走出了警衛室,就四散開來,各自去巡邏。
他們零零散散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聚寶閣回蕩,打破了原本靜謐的氛圍。
王璟睿的耳朵一動,他又聽到了外面傳來的聲響。
有人來了!
王璟睿立刻警覺起來,連忙拍醒正在熟睡的宋盈初。
“醒醒,醒醒,有人來了。”
宋盈初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聽到王璟睿這話立馬來了精神,坐直身子,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王璟睿連忙吹滅蠟燭,迅速將原本撐在梯子上的腿放下來,整個雜物間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腳步聲越來越近,宋盈初心跳加速,她連忙湊到王璟睿身邊:“怎麽辦?我害怕……”
“我在呢,別怕。”王璟睿一把將她抱在自己懷裡。
宋盈初點點頭,又往王璟睿懷裡鑽了鑽。
兩人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彼此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夜晚裡顯得格外清晰。
巡夜的小廝直接拉開了警戒線, 走到雜物間牆外的一個角落。
他側身看了看四周,確認沒有人注意到他之後,從懷裡掏出剛剛順手拿來的一瓶酒。
小廝輕輕扭開瓶蓋,一股誘人的酒香彌漫開來。
“這酒真香!”
小廝熟練地打開酒瓶,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往嘴裡灌了幾大口。
酒精入喉,一陣溫熱襲來:“真爽!”
小廝晃了晃酒瓶,裡面還剩了幾口:“不能浪費,留著一會兒再喝。”
他將剩下的酒藏好之後,背著手悠然離開,繼續開始磨洋工。
王璟睿聽著外面的腳步聲漸漸走遠,松了一口氣。
但緊接著,遠處又傳來一陣笨重的腳步聲,王璟睿再次警惕起來。
宋盈初稍微轉了一下身子,不小心碰到了身後的梯子弄出了一點聲響,王璟睿趕忙扶住樓梯。
宋盈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
王璟睿屏住呼吸,豎著耳朵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
腳步聲逐漸遠去,最終消失在了黑夜中,聚寶閣再次立刻陷入了一片寂靜和黑暗。
“沒事兒了,警報接觸,他們已經走遠了。”
“嚇死我了。”宋盈初這才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唉,累死了。”
“睡吧,抓緊時間再睡一會兒,馬上就又要去巡邏了。”
“真沒勁。”
巡夜的小廝接連回到了房間,把蹼頭一摘,隨手一扔,又四仰八叉地躺到床榻上睡起了大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