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潔女工們一個個拿著水桶和抹布如約而至。
等了半天的宋盈初都快要睡著了,聽到聲響的她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她拿起水桶和清潔工具,趁其他清潔工不注意的時候,從擋板裡迅速爬了出來,混進擦地女工的隊伍裡。
她跟在擦地女工的後面,低著頭,趴在地上賣力地擦著地,時刻觀察著周圍的狀況,生怕被發現。
擦柱子的時候,手上別的綠翡翠寶珠一不小心碰到了大理石柱子,發出了“叮”的一聲翠響。
“嘶——”宋盈初深吸一口氣,猛地一驚。
她連忙躲在柱子後面,使勁兒地往外拽著戒指,但無論她怎麽用勁兒,戒指都拽不下來,死死地別在手上。
無奈之下,她隻好把戒指上的四方形綠翡翠寶珠朝手心處扭了過來,以免再次碰到,發出聲響。
宋盈初強裝鎮定,繼續趴在地上擦著地,慢慢地朝警衛室的方向移動。
偶然間抬頭一看,守長打著哈欠正朝她這個方向走來。
宋盈初連忙低下頭,邊擦地邊往牆邊挪動。
守長從她身邊走過,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被折騰了一整晚的守長甚是疲憊,這會兒小憩初醒,酒勁兒還沒過去,他睡眼惺忪,晃晃悠悠地走過來,就在展台旁隨便找了個台階坐下了,絲毫沒有注意到展台上已經被拿走的鎏金銅佛像。
守長看到在他前面正在擦地的女工們,就打開了話匣子:“昨兒個晚上真是讓人操碎了心。”
他搖搖頭,故作無奈地感歎道。
聽到這話,這群擦地女工立刻來了興致,兩眼直放光:“守長,怎麽了,昨晚發生什麽大事兒了?”
“昨兒晚,警鈴不知道出了什麽毛病,故障了好幾次,敲門的人也是,走了這個,來了那個,可把我們折騰得夠嗆,煩死了快。”守長繼續說道。
一個胖乎乎的女工趕緊接話奉承:“那這真是辛苦守長了,上元節還要在這兒值守,真不容易。”
“是啊,守長,現在上哪兒去找你這麽負責的人呢。”
其他女工不敢接話,點點頭,紛紛附和,低下頭繼續賣力地擦著地板,要好好地在守長面前表現。
守長再次開口,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對她們說道:“你們知道來敲門的人是誰嗎?”
女工們聽到他這樣說,又抬起了頭,湊了過去,好奇地詢問道:“是誰啊?”
守長前傾著身子,捂著嘴巴對他們小聲說道:“皇上的親兵,金吾衛。”
女工們聽完相互對看了一眼,趕忙閉上了嘴巴。
金吾衛是宮廷的守衛部隊,驚動了金吾衛,看來昨晚的動靜弄得屬實是不小。
宋盈初跪在地上,低著頭,彎著腰,一手推著裝有鎏金銅佛像的水桶,一手拿著抹布順著警戒線,慢慢地朝警衛室挪。
趁著守長和清潔女工侃大山的間隙,不覺間,宋盈初就挪到了警衛室的門外。
警衛室的門突然被打開,宋盈初抬頭一看,昨晚那個喝醉了的大胡子小廝正打著哈欠從裡面走了出來。
宋盈初心中一驚,連忙轉身低下頭,拿起手裡的抹布賣力地擦著旁邊的牆。
大胡子半睜半閉著眼,甩著手臂,大搖大擺地朝展廳走去。
他走到守長旁邊,伸手揉了揉眼,隨意朝展台的方向一瞟,突然發現上面放著一個酒瓶。
咦,這個酒瓶怎麽看起來還挺眼熟的,跟他昨晚喝的那瓶酒還是同一個牌子。
哎,不對。
原先這裡放著的不是那尊鎏金銅佛像嗎?怎成了酒瓶?
不是,那尊鎏金銅佛像呢?
不不不,肯定是自己還沒醒酒,眼睛花了。
大胡子揉了揉眼睛,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不對啊,自己明明醒了啊?
他搖搖頭,瞪大眼睛再次看過去。
站台中央擺著的確實是酒瓶。
酒瓶怎會出現在這裡呢?
大胡子又往前走了走,走到展台外緣,瞪著眼睛,前傾著身子,隔著警戒繩怔怔地望著站台上放著的那一個酒瓶。
一股熟悉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總覺得這個酒瓶就是他昨晚順走的那個,連瓶底的豁口都一模一樣。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尊鎏金銅佛像呢?哪兒去了?
啊,難道說他昨晚喝醉夢遊順便把佛像順手拿走了?
不會吧,借給他十個膽兒他也不敢啊。可萬一,是自己酒後亂事呢?
大胡子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他想叫卻又叫不出口,腦海中一片混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宋盈初屏住呼吸,趴在地上躲在木桶後,靜靜地看著大胡子的一舉一動。
“別站在那兒打哈欠,站好你的崗,呆子。”
守長走過來,對著已經呆若木雞的大胡子大聲呵斥道。
大胡子神色茫然,好像什麽都沒有聽到似的。
訓完手下的守長心情格外美麗,兩隻手背在後面,哼著小曲轉身離開,絲毫沒有注意到依舊怔怔站在那裡的大胡子。
守長這是真看不見還是裝看不見啊?大胡子左右為難,不知該不該張這個口,告訴他鎏金銅佛像不見的事情。
守長突然一轉頭,看到大胡子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沒有絲毫反應時,一下子就來了脾氣。
好啊,小崽子,膽兒肥了是吧,不把我的話當話了是吧。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指著大胡子破口大罵:“愣在那兒幹嘛?沒聽見我的還是吧?來來來,你想幹嘛,想造反嗎?不把我的話當話了是吧?知不知道命令如山?”
守長的吐沫星子如暴雨般傾盆而下,直接落到臉上,大胡子感覺到自己像是洗了一個吐沫澡。
他伸出一隻手把落在他臉上的吐沫星子擦了一下。
好啊,你還擦,嫌棄我是吧!校尉看到大胡子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又準備開罵。
大胡子這時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他轉過頭看看校尉,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惶恐。
他回頭看了看展台上的酒瓶,有些猶豫,接著他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搖搖晃晃地指了指展台,張口想說些什麽,卻又發不出來聲音。
守長順著大胡子的手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展台上那件黑色的酒瓶,而原本應該在那裡的鎏金銅佛像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正準備繼續開罵的校尉頓時閉上了嘴,神情瞬間變得凝重起來。他愣在那裡,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抿了抿嘴唇。
那一言難盡的表情,極為精彩。
他想要放聲大叫,讓所有人都知道鎏金銅佛像丟了,但他卻發現自己的嘴巴好像也突然張不開了,喉嚨裡就像被什麽東西給堵住了。
呆了一兩秒鍾之後,守長開始變得猙獰,整張臉都在顫抖。他用力張開嘴巴,想要掙脫那種無形的束縛。終於,他拚盡全力喊了出來:“警鈴!”
他的這一聲怒吼瞬間傳遍了整棟閣樓,甚至把正在三樓工作的清潔工們也給驚到了,她們愣在原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清潔女工們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都紛紛轉身看向守長的方向,臉上滿是驚訝和困惑。
旁邊的宋盈初,繼續假模假樣地擦著地板。她心裡也在打著鼓,不知道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會如何發展。
校尉的怒吼聲在整個閣樓內回蕩,但警鈴聲卻沒有隨之響起。
他好像忘了昨晚是他自己親手把警鈴設備給關了。
此時的聚寶閣出奇得安靜,安靜的有些不正常。
守長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等反應過來後,他轉身向警衛室跑去,邊跑邊嚎道:“警鈴!警鈴!有強盜!有盜賊!”
警衛室裡的一大群小廝聽校尉的叫喊聲後,驚慌失措地蜂擁而出。
整個聚寶閣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正如王璟睿所料,警衛室裡瞬間變得空蕩蕩的,只剩下校尉一個人落寞地站在那裡。
他轉過身,看著魚貫而出的巡夜的小廝們,心中既憤懣又無奈,這造的什麽孽啊。
回過神兒的守長連忙轉身走到控制著整個聚寶閣警報系統的箱子前,慌亂地從腰間掏出鑰匙,打開箱子,一看凸起的按鈕,這才想起來昨晚好像是他一怒之下親手關掉了警鈴。
唉,自作孽不可活。
守長狠狠地摁了一下箱子裡的按鈕,警報系統重新啟動。
這邊按鈕剛按下,展台上松松垮垮的絲線受到拉力迅速回到了原來嚴密緊繃的形態。
警衛室外面,小廝們一個個驚慌失措,毫無頭緒得到處亂跑,這個踢倒了清潔工的水桶,那個撞到了清潔工的拖把。
“鎏金銅佛像不見了!”
“有小偷啊。”
“快,抓盜賊。”
“丟了一夜,這時候才發現哼黃花菜都涼了。”
“門口守衛森嚴,鎏金銅佛像肯定還在聚寶閣內,沒出這兒的大門。”
整個館內人聲鼎沸,亂作一團。
“欸欸欸,救命啊,這地怎麽這麽滑。”
清潔女工們剛拖完地,地板還沒完全乾透,到處都是水漬,異常濕滑,大胡子似一溜煙得竄了過去。
因為跑得太快,腳下一滑,直接摔了個狗啃泥,濕了水的胡子這次徹底地耷拉了下來。
“誒呦,大人,這地上滑,您可慢點,來,我扶您起來。”一個拿著拖把的清潔女工連忙走過去想把他給扶起來,卻聽到“嗷”的一聲慘叫。
大胡子的體重實在不敢恭維,女公廢了老大勁兒,眼看就要把他給拉起來了,沒承想大胡子腳下一滑,屁股朝下再次重重摔了一下,連帶著女工也跟著他摔了個狗啃泥。
一股劇痛從腚處傳來,大胡子眨了下眼,壞了,這下屁股指定是被摔成了八瓣。
“大人,怎麽摔地上了?”
“誒呦,這路上太滑了,你們也招呼著點兒,別快跑,來來來,拉我起來。”三個小廝剛好路過,幾個人合力才把大胡子拉了起來。
“誒呦,壞了,我這屁股這下是廢了。”被拉起來的大胡子扶著自己的腰呻吟著。
遠處,警衛室門口的宋盈初趴在地上,拖著水桶,拿著抹布,一下一下地朝警衛室挪去。
余光突然瞥到有幾個黑影從身邊閃過,宋盈初心中不禁一緊,連忙起身,靠著牆,坐在水桶上,隨手把帽子拉低蓋住眉眼,裝作休息的樣子,以防小廝們發現裡面藏著的鎏金銅佛像。
等幾個小廝走過去之後,宋盈初稍微往上拉了拉帽子,四處張望著,時刻注意著周圍的情況。
守長急匆匆地從警衛室裡跑出來,時機到了,裡面應該沒人了。
在門口一直蹲守的宋盈初抬眼打量了一下周圍的情況,確認安全之後,連忙起身,提著水桶,朝警衛室挪去。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又有一個人影竄了過來,給宋盈初嚇了一跳。
她下意識地又一屁股坐在了水桶上,閉上眼睛,心中暗自祈禱:求求了,千萬不要注意到我。
萬幸的是這個小廝直接從她身旁跑了過去。
等到這個人跑遠之後,宋盈初這才起身,提著水桶繼續朝著警衛室慢慢挪去。她不時地回頭張望,生怕被周圍的小廝們發現。
宋盈初一邊用余光注意著周圍的情況,一邊拿著抹布,假裝擦著牆壁。在心裡細細盤算著,周圍沒有小廝注意,警衛室裡也應空無一人,是時候了!
警衛室裡,假扮成巡夜小吏的王璟睿躲在角落焦急得等著宋盈初進來。
等他們匯合以後,他就帶著她遠走高飛,離開這個混亂的地方。
王璟睿時不時探出頭盯著門,焦急地期待著宋盈初的到來。
趁四下無人注意到她,宋盈初趕忙趴下身子,推著水桶,彎著腰快速地爬進了警衛室。
進入警衛室以後,她小心翼翼地從裡面關上了門,她趴在地上,抬著頭打量著警衛室的房間構造,她突然發現裡面還有一個小隔間。
小隔間裡應該更隱蔽吧。於是宋盈初趴在地上,慢慢向隔間挪動著。
盡管她的動作十分輕微,但還是能夠聽到衣服摩擦發出的微弱聲響,宋盈初放慢了動作,但心始終狠狠地揪著。
她悄悄推開警衛室的門,抬起頭,透過門縫從地上看到裡面的桌子旁還坐了個人!
宋盈初內心一驚,還沒等看清這個人的面容,又連忙爬著退了出去。
坐在桌邊拿著邸報掩護的王璟睿聽到門被打開的“咯吱”一聲,抬頭看卻不見人影,估摸著應該是宋盈初來了。
他隨即起身,走到門後,打開房門低頭一看,看到了匍匐在地上,不斷往後退的那一抹熟悉身影,王璟睿心中一喜,他連忙俯下身子,一手捂住宋盈初的嘴,一手提起裝有鎏金銅佛像的水桶,順便攬住宋盈初的腿,直接來了一個公主抱把她給抱了起來,轉身就走進裡屋的隔間。
突然被捂住嘴的宋盈初嚇了一跳,他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是王璟睿,她還以為自己被人發現了呢,嚇了一跳。
她緊閉著雙眼,像落水的貓一樣撲騰著四肢,嘴裡不斷發出“嗚嗚嗚嗚”的聲音。
“砰”的一聲,房門被合上。
一進屋,王璟睿就放下手裡提著的水桶,隨即把宋盈初放了下來。
剛開始宋盈初還在閉著眼奮力掙扎:“不要啊,放開我。”
但漸漸地,一股熟悉的蘇合香和丁香的混合氣息撲面而來。
宋盈初的潛意識逐漸描摹出眼前這個人的形象,從溫熱的體味到淡淡的香氣,所有的細節都讓她覺得莫名的親切與熟悉,好像在哪裡遇到過一樣。
“別怕,是我。”王璟睿將宋盈初輕輕按在門後,趴在她耳邊輕柔地說到。
宋盈初既驚喜又有些疑惑,她睜開一看,原來是王璟睿!
只見王璟睿已經脫掉了剛剛的那一身裝扮,換上了和巡夜小廝一樣的衣服,穿著一件深色的長袍,外罩一件對襟的長衫,頭戴一頂唐式烏紗帽,腳上穿著一雙粗製布鞋。
如果不看那張帥氣的臉,簡直就和普通的巡夜小廝沒有什麽區別。
這個熟悉的面龐讓她瞬間安心,心中的疑慮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幸福喜悅和滿滿的安全感。
王璟睿傾身向前,緊緊地抱著宋盈初,捧著她的臉,狂熱地親吻著起來。
宋盈初主動伸手抱緊了王璟睿,熱烈地回應著他熾熱的吻。
王璟睿緊緊地扣住宋盈初的肩膀,讓她無法逃離他的懷抱。
他們的嘴唇相互摩擦著,小別過後的親密更讓宋盈初的心跳加速,血液沸騰。
這一刻,他們已經成為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過了寫時候,王璟睿松開了手,輕輕地放開宋盈初的臉龐。
宋盈初感覺到自己的心臟還在劇烈地跳動,她抿了抿微微紅腫的嘴唇,還沉浸在剛剛的余味中。
展廳裡,大胡子站在鎏金銅佛像的展台前,死死瞪著那個甚是眼熟的酒瓶,不知所措。
守長叉著腰,在展台面前來回踱步,心想這應該如何是好。
他氣衝衝地往前走了幾步,看著展台上的酒瓶子,滿臉憤恨地對旁邊的大胡子命令道:“快把這個酒瓶子給我拿下去!”
大胡子聞風而動。 剛把手伸過去,還沒碰到酒瓶子,突然碰到了那絲線編織而成的網,鈴鐺一下子就響了起來。
大胡子愣了一下神,想了想,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破罐子破摔。
“且慢!”校尉剛伸出手,想出聲阻止,大胡子就把酒瓶遞到了他面前。
那絲線編織而成的平紋網,是按照鎏金銅佛像的規格量身定做的,剛好高出銅像大約半尺。
大胡子個子高,手臂還賊長,他踮個腳,伸個手,直接就把酒瓶拿了出來,轉身交給守長。
不拿還好,警鈴只是微微晃動。
誰知大胡子拿的時候前傾著身子直接壓在那平紋網上面,拿出來的時候,酒瓶又碰了一下絲線,這一可好,十幾個鈴鐺全部開始晃動起來。
尖銳急促的警鈴聲再次響起,打破了即將破曉的寂靜清晨,聚寶閣重新陷入了一片慌亂之中。
守長看到大胡子這愚蠢的舉動,頓時勃然大怒,掄起手臂就想去揍他。
大胡子嚇得閉上眼,頭一扭,脖子一縮,連忙把酒瓶擋在自己面前,打就打吧,別打臉就行。
士可殺,不可辱。
萬物皆可亂,頭可斷,但髮型,絕對不能亂。
大庭廣眾之下,怒目圓睜的校尉深吸了一口氣,極力遏製住了自己想打人的想法,從大胡子手裡一把奪過酒瓶後,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呆子,胡鬧,這是沒腦子!”話說完,守長就轉身就憤怒地離開了。
留大胡子一個人在那裡,不知所措。
守長為什麽發這麽大的脾氣啊,不是你讓我拿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