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千慌慌張張,滿頭大汗跑來茅舍,牛飲兩大海碗涼水才道清緣由,雲舒也沒想到香皂一入長安,石破天驚,多少商家富賈聞風而動,各種手段接踵而至,層出不窮京城柳記如坐針氈,如今已經波及灞橋柳氏。
柳全無奈之下隻得讓陳千托信,哀求對策,然值多事之秋,雲舒怎敢貿然開始造皂之舉,那是自尋死路。
柳全乃是智者,歷經兩朝商海沉浮,閱人無數,見地非凡,先前一次雪花鹽暗中取巧,今又見識了雲舒這般鬼神手段,自然知曉這獨眼怪人乃是一尊大神,出手之物皆是驚天動地,神鬼不及。
雲舒就一字告誡,便是:隱
柳全接到雲舒傳信,還以為有何良策,熟知聞聽此一字真訣,頓陷迷茫無助之中,日夜冥思苦想之下才知此舉甚妙,於是告知京城掌櫃柳繼善便關閉店鋪,自己則是去縣衙開具通關文書,攜老妻去了北海老家。
京城掌櫃柳繼善也是依葫蘆畫瓢,關閉店鋪隱居不出,此事才在日月消磨中漸漸散去。
五千塊天外神物香皂變成了無價之寶,成了京城權貴借以攀比和身份的象征,家中珍藏一塊可謂是價值連城,如神物般視若珍寶。
香皂還是京城發酵時,四千貫銅錢便有柳氏下人如數送至灞橋鎮上,陳千,大眼,石頭無憂四人便以買糧為由來回拉了四趟才算運回,埋藏在了西崗窯洞之中。
柳氏得錢正好一千貫,對於河東柳氏來說,已是一筆橫財,然而京城家主來信詢問貨源一事時,卻個個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河東柳氏雖然算是世家大族,然在五姓七望眼中卻是不夠看,合作不成說不定會出動家族中豢養的死士而強取豪奪。
柳全一去,便沒了源頭,雲舒也落得一個輕松,今日宋大三兄弟聯袂來拜,鳳棲亭中笑語聲聲,好不愜意。雲舒讓陳千提來十五貫銅錢,又再預訂三千個鏤空木匣,宋大前番全村老少一齊動手,不但上繳了全村丁稅,還有不少剩余,如今又有了夏麥入倉,日子過得有了盼頭,沒想到今日又有新活,激動的嘴唇顫抖,不知如何是好。
雲舒交代其一番悶聲發財的說教後,三兄弟欣然而去。
鳳棲崗南側土崗之下,斑斑白點隱約其中,孩子們驅趕著半大羊羔一邊割草,一邊放羊,年齡大點便隨同雲舒田間除草勞作,歡聲笑語充斥在田間地頭。
令飛煙依舊足不出戶,對葬花吟風靡京城一事也是一無所知,近來曲風又改,哪首雲宮訊音時常飄蕩在鳳棲崗上下。
近來卻是有一事多少攪動雲舒心扉,桃林小榭時常有一氣宇不凡的俊俏公子出入其中,據香兒打探來的消息說,此華服公子乃是京城官員,名叫王文昭,此父乃是外放大官,蒙父輩蔭澤官拜東宮禮儀郎,精通音律,故令飛煙待之如上賓。
不但如此,哪王文昭被令飛煙琴技和美貌所打動,是故不顧夏日炎炎,殷勤出入桃林,還時常帶些奢侈之物。
香兒有些氣憤的傳話說是華服公子王文昭已經來此談及婚嫁一事已有多次,令飛煙進退茫然,珠兒也是有些氣憤,不願追隨夫人再入官宦之家。
雲舒聞之啞然,心底裡微微掀起的一絲縫隙,被現實又給了臨門一腳,震的心谷有些隱隱作痛,佯裝出一副無所謂的倔強,十誡歌再次榮繞心頭。
傍晚飯後,被炎熱折騰了一天的小小在木盆中戲水,帶著疲倦的睡意,絲絲未乾的發絲還有些一縷縷便倒頭睡去。香兒在柴扉外探頭探腦,雲舒款步而出,香兒略帶一分少女的羞澀輕聲道:“師傅,飛煙姐姐要我把這個給你。”
雲舒低頭看去,見香兒的手心中握著一個紙團,雲舒接過,香兒含著不懷好意的笑靨而去。
雲舒閉目抬頭,哪個熟悉的容顏在腦海展現,輕聲呢喃道:“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令飛煙絕世容顏怎會埋沒於我這獨眼醜漢,理智告誡自己令飛煙應該是感激大於激情而已。要不是珠兒拋出來的那一句無厘頭的話,自己哪裡會輕易的開啟傷痕累累的心谷。
攤開紙團,只有一句話:月上柳梢鳳棲亭。
是夜,雲舒爽約。
第二日,卯時起床,喚上陳千,大眼,石頭三人越南崗入了花谷。
傍晚回家,無憂無愁兄妹做好了一大鍋飯,眾人吃罷後離去,愁兒一臉憂慮的看著爹爹,許久才開口道:“爹爹,令姐姐被人接走了,是一個,一個好英俊的男人。”
雲舒將愁兒懷中的小小接過,撫摸了一下愁兒的秀發,苦笑道:“愁兒,令姐姐美貌如花,豈會埋沒在這山林貧地之中,那不是明珠蒙塵嘛?如今有了安身去處,哪是好事啊!”
愁兒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心中的話。
“對了,爹爹,珠兒姐送過來一個包袱,不知何物?”
雲舒在炕上看見了哪個包裹,打開看去,是十幾貫銅錢還有就是那片桃林地契文書,小榭院子的兩把鑰匙。
如數奉還,沒留下隻言片語,雲舒長歎望天,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含恨離去,開啟自己將來的人生,總比牽腸掛肚,念念不忘要好的多,感情由不得腳踏兩隻船,美與醜很少有人會窺透哪個表象,士子佳人,郎才女貌才是這個時代男歡女愛的主旋律。
自己錯了,總是以為會有哪些慧眼識珠的真性情女子會拋開外表的迷惑,真心的是為愛執著,女子的美貌在這個時代只是弄權者身心愉悅的一個陪襯而已,說白了就是看上去不討厭罷了的一個玩物。
大家閨秀自以為出身高貴,高人一等,依附於夫家名望更上一層樓,教化其曰不做妒婦,任憑夫君三妻四妾,侍女成群,豈不知她們只是權貴們的附庸和玩物而已,離開了酒池肉林,剩下的就只有容貌,嬌嗔,和床笫,雲舒對這一類人莫名的有一種不屑和氣憤,這不是吃不上葡萄說葡萄酸的氣餒之詞,在雲舒看來,女子靠美貌為資本依附權貴的那種心裡齷齪,真的不比哪些賣笑青樓的女子高貴到哪裡去,甚至是不如。或許有人會說那是人生的一種追求方式,雲舒心裡哪就是扯淡,高級名媛和妓女除了生活方式不同外,其余的皆是一般。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走的該走,散的該散,如夢如幻這或許就是人生。
東林山莊的鄴成嗣,偶爾來茅屋小聚,談論奇聞趣事倒是口若懸河,可是談及宮廷之事皆是閉口不言,口風甚緊,雲舒一笑置之。
吳王之女杜秀秀和哪些殘存部下,好似打探到了東林山莊由鄴成嗣坐鎮之後,便銷聲匿跡,沒了半點音訊,鳳棲崗下桃林小榭深閉院門,沒了生機。
多日暫停的板脂,花脂的收購又開始活絡了起來,陳千,葫蘆,大眼,石頭四個半大小夥乃是主力,這次外出,不似以前,而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差三差五的出去倒騰一車。
時值盛夏,夜晚趁著涼快便煉化成油脂,除臭後用大壇存放起來。
閑暇之余雲舒便帶領著孩子們一邊放羊,一邊采摘鮮花,很快宋大製作的第二批木匣也已送到,三千盒神物又橫空出世。
木匠村大多數是匠人工戶,雖然開墾些閑田打些糧食度日,多數時間是以做工為主。
如今村中的宋大簡直被村人奉做神靈般,遊風嶺地處秦嶺北麓,山中林木茂盛,正召集村中青壯將砍伐來的粗木推入河流之中,如此借助木材浮力,順流而下,毫不費力的便運到了雲舒所在的鳳棲崗。
宋大如今又有新活計,村中老幼個個笑逐顏開,前兩次的小木匣活計已經讓村民們可以保障今年溫飽不愁。今日又得新活家中便有了余錢,哪個不高興!
十幾個青壯勞力騎在圓木上順流而下,來到鳳棲崗下,雲舒所居住的居中之地南側早有預留,工匠們在雲舒的指點下便開始夯基建房,匠人們夜宿山野,搭蓋簡易草棚遮陽。
同時修路鋪石,孩子原來所住茅屋被雲舒改造成了工棚倉庫。
鳳棲崗在發生著日新月異的變化,梯田,房舍,菜園,茶園,桃林,柿樹林,杏樹林,相映成輝,清水依依,綠柳垂絛,月牙灘塗中蘆葦蕩蕩,野鴨飛騰,水鳥啼鳴,一處世外桃源,欣欣向榮景象。
無利不起早,柳記海外神物又現京城,又是掀起了一股軒然大波,柳記售罄後不得已貼布告示人,說是秋後冬初可能還有最後一批來貨,畢竟山高水遠,遙途艱辛,家族子弟不少葬身大海,或者是被巨魚吞入腹中,還望各位貴人耐心等待,柳家會竭盡全力,盡量全部供應京城富貴之家等等好聽的不要不要的話哄瞞世人。
柳全探親後也已回來,柳氏家主自然也知道了此事得來龍去脈,為家族著想,全力配合自然不在話下,北海柳氏家主柳泉海,嫡女柳清清乃是一商海奇秀,人如其名就如詩經子之清揚,揚且之顏。意思是明眸善睞清秀脫俗,聞聽人世間有如此大才,便與動身前往京城鳳棲崗,非要一見這獨眼怪人,把酒言歡一番不可。
柳氏嫡子柳乘風也是躍躍欲試,柳氏家主極力阻攔,畢竟家中嫡子出行,千裡迢迢非是小事,便抽調家族精乾子弟護送才是,所以暫定年底到京。
柳全帶著老妻還有一個本家侄子柳九回到灞橋鎮,便是又賺了一個盆滿缽滿,不免得意洋洋,如今兩次試水,哪些覬覦奸商也漸漸知道了此事不可為,有道是奪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人家柳家絕不會告知此神物來歷,辦法只有一個,就是尋求合作,分撥一些香皂由自家商鋪售賣,入金市雖然要去市署衙登記備錄,然這海外神物也無法知其價值,官府也隻得任其自由買賣。
雲舒後來從柳全處得知,在大唐想要買賣先要去市署衙登記,並規定價格幾許,不準故意哄抬物價,否則便有吃官司的危險,罰金,杖責,或者是流放。真沒想到大唐的市場管理辦公室有如此大的權力。
花谷中白疊子長勢喜人,枝繁葉茂,油綠綠的棉桃已有不少,而在密林之中,雲舒卻是將這些乞兒中最具潛力的幾個小子挑選出來,日夜訓練,以求有自保之力。
陳千,無憂,大眼,石頭,二柱,最小的一個,也是最為英俊的一個叫鍾正。
古墓中殘留不少散落兵器,早就被雲舒秘密藏了起來,拿出來一些鏽跡斑斑的破刀,雲舒生炭火經過一番捶打,十幾把別具一格,耳目一新的怪異小刀便呈現在六人眼前,將哪些孩子差點晃瞎了眼。
只見一個圓形套環,鏈接著一把彎月形的小刀,寒光凜凜,奇形怪狀,這便是雲舒所用過的指刀,也有人叫其爪刀。
雲舒用雜草捆綁一個草人,親自演示指刀的具體用途,看的幾個孩子手握嘴巴,驚訝萬分,最小的鍾正嚇得直接躲到了陳千的身後,不敢直視。
看著雲舒手中指刀快的不可思議,幾乎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哪個草人便被卸的雜亂不堪,陳千今日才真正見識到了爪刀的厲害,也真正的知道眼前這個獨眼怪漢真的是個高手,令人高山仰止的高手。
見識了爪刀的厲害,孩子用同樣形狀的木爪刀訓練起來更加的興趣和努力,一個快速割腕的動作就要千錘百煉幾萬次,孩子們依舊樂此不疲,看的雲舒連連點頭。
雲舒的訓練手法即高效又科學,綁腿繞樁,負重越野,人體向上,倒立仰臥,配合著人體組織的分布學問,痛點穴位周身分布,孩子們學的是津津有味,下的苦功有時候令雲舒都感歎,流浪的乞兒知道生活的艱辛,學起本事來簡直就是自虐般的殘忍,雲舒不斷製止這種自損行為,可是孩子們背地裡依舊我行我素。
除了最小的鍾正體格稍弱之外,可是卻是此子最為刻苦,十歲的孩子在後世哪是寶貝兒般的憐惜,可是在這個時代……
抽空雲舒便出谷來照顧一下無愁和小小,還有哪些很是賣力開墾梯田的宋大等人。
宋大帶領的十幾個青壯蓋屋,鋪路,開地,收糧樣樣在行,雖然不知道哪個獨眼的凌老弟為何要開墾這麽多朝陽的梯田,更讓他不解是,最近讓自己帶人趕上牛車到集鎮上去大量采買白色薄絹,而且還有幾十竹簍的桐油。
令宋大有些驚喜的是,凌老弟讓自己在河邊棧道旁空閑之地,撮箕建房,說是要是自己願意,可以帶著自家人或者是近親來此居住,鳳棲崗中有好多活計要乾,甚至要用數十人之多。
宋大每每在夜晚無眠時回想起雲舒話語,就激動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此地山清水秀,出入還算方便,有肉有糧,周家十幾家佃戶每年皆有糧兩三千石,如此倒是省下周至出外販賣了,直接送到前面庫房中就是了,而來雲舒所給的價錢還多了一文,如此何樂而不為呢,周至也是心滿意得的高興。
宋大哥仨按照雲舒所說便在河邊楊柳樹西側,開地建房,三兄弟前後左右為鄰,婆姨孩子也一並接來,只要是藍田縣戶籍地哪裡不缺稅賦,官家也懶得管你。如此這三兄弟便在此安家,成了鳳棲崗中的一員。
二十幾個孩子嬉鬧山林,放羊割草,打場曬糧,無憂無慮,倒是過的快活無比。
宋大幾人近來卻是非常煩惱,倒不是為吃喝發愁,而是凌老弟吩咐自己幾人所做的事情令人唏噓,價值不菲,平常百姓連想都不敢想的上好白絹,全部塗刷桐油晾曬成了油布,真真敗家。
宋老三則受雲舒指派,趕上牛車到了灞橋鎮上,幾乎要將人家雜貨鋪搬空一般,采買回來的算是菜蔬的種子。
而凌寒這位怪人,整日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連續數日都不見其影子。
小小在過了夏後,便能跑的跌跌撞撞,不用他人來抱,整日的是跟在雲舒身後,儼然就是一小跟屁蟲,愁兒則是一身清閑,每日裡便是和孩子在新建的屋子裡讀書算數。
花谷中雲舒悉心教導哪六個可造之材,小小則在地上玩弄哪些花花草草,偶爾撕扯幾個棉桃玩耍,雲舒看在眼,痛在心,可是表面上還稱撕的好,小小撅著小嘴有些嘲笑似的看著心口不一的爹爹,氣的雲舒苦笑不迭。
雲舒乃是見識過冷兵器時代戰場殺戮的人,刀刀見血,殘肢斷臂的血腥程度遠遠要比後世的槍林彈雨要殘酷的多,雲舒看見了也是頭皮發炸,毛骨悚然,主要是死人不可怕,怕的是活人被人斬殺時的過程會震懾的人心不由自主的發顫。
然而雲舒卻在這些孩子的目光中撲捉到了一絲可怕,就是看見殘肢斷臂的死人時的哪種漠然,甚至是冷笑,雲舒不解是什麽讓這些涉世未深的孩子變得如此冷漠,不懼生死,雲舒親手調教出來的這幾個孩子以後會走向哪條道路,雲舒不知,真是福禍難測!
短短數月,炎熱褪去,秋風又起,孩子們在千錘百煉中日日精進,可謂是一日千裡,爪刀,長刀,長槍,弓箭基本要領皆是信手拈來,三人圍攻,貼身近戰,進退有序,身法詭異,刀刀見肉,一擊必殺,破鋒八刀雲舒也教給了他們,並再三叮囑,以後如若遇到會此刀法的人,務必不要為敵,且萬不可透漏是何人傳授,否則師傅會逐出師門。
現在孩子們唯獨欠缺的就是耐力和速度,至於臨敵經驗,雲舒倒是沒有過多的擔心,畢竟這些孩子練的是必殺技,一對二,對三,對四,最多是對五的相互對戰早就練的熟練,雖然拿的是木刀,可是訓練時孩子們也是毫不留情,往往會弄的遍體鱗傷,看著雲舒也是心疼不已。
鳳棲崗下,秋風送爽,泛黃的綠葉中掩映著的大院內濟濟一堂,那就是二十五個孩子和宋大哥仨十幾口。
陳千大眼抬著一個籮筐步入院中,紅腫的嘴角不時的抽動一下,讓人啼笑皆非。
雲舒環視四周,習慣似的摸了一下眼罩,獨到的目光落在宋大哥仨身上高聲道:“大家聽我說幾句。”
場上寂靜,側耳聆聽。
“宋大哥,你們兄弟三人還有十幾個兄弟辛苦,如今秋收完畢,顆粒歸倉,在下由於俗事纏身,一直未曾發放工錢,今日一並結了。”
宋大起身站立,有些局促不安的搓弄著老手,旁邊的宋大嫂一臉忐忑的看著自家男人。
“凌兄弟,你待我們兄弟恩重如山,都是該做的,有何話說。”
雲舒笑道:“幾位大哥,鳳棲崗有今日變化,皆是你們功勞,以後啊你們兄弟三人不管有活沒活,每月工錢皆是一貫,三位大嫂給我這些孩子縫縫補補,洗衣做飯,也是一貫,省的你們老兩口回家吵架!”
宋大哥仨和自家婆姨恍如夢境,癡傻了一般說不出話來,宋大激動的連連擺手惶恐的道:“老弟,不行不行,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婦道人家閑著也是閑著,乾點雜活哪裡能要錢呀大兄弟?”
“三位大哥,大嫂不必多言,做活計,過日子總要有些積蓄,孩子們將來也要成家立業,攢點錢以備不時之需!”
待哥仨提著沉甸甸的開元通寶時已是老淚橫流,婆娘們一個勁的擦拭著眼角,看的孩子們也是一個勁的泛酸。
“如今秋收已完,可是接下來咱們要乾一樁大事,宋大哥,宋二哥,宋三哥,煩勞你們招呼幾個青壯勞力,砍伐也罷,采買也罷,要直挺毛竹三百根,粗約兩寸到兩寸半,長約兩丈即可,每根毛竹十文,三位大哥可行否?”
“哎呀,凌老弟,哪裡會用得了那麽多錢,一根五文會有大把的人會送來。”
“好了宋大哥,就這樣吧,鄉親們多拿幾文也好,多些余糧也好過冬啊!”
宋大苦歎一聲,即感激又無奈。
“毛竹買齊後,宋大哥帶領眾人全部運到你們平整出來的西邊朝陽處的梯田哪裡!我教你們如何搭建竹籠,三位大嫂可到遊風嶺老家招來幾個會縫衣服的婦人,將咱們曬乾的油布縫合成一個大大的油布,然後便由宋大哥帶領眾人將哪個大油布罩在搭建好竹籠上。”
眾人聞聽懵逼,畢竟沒有見過實物,比喻的再形象對這些莊戶人來說也是紙上談兵,對牛彈琴。
孩子們每天割草放羊,一樣也有工錢可拿,雖然無處去花,倒是總歸來說也是一種鼓勵,也是一個希望。
待黃葉滿天,飛舞著吹進鳳棲亭中時,每個佔地約有半畝的四個溫室大棚已經赫然在目,遊風嶺的哪些勞力勞作於其中,出出入入,忙忙碌碌,宋大和哪些勞力不可思議的按照雲舒吩咐來做,冬季裡種菜這句話傳入眾人耳中時,個個牙齒咬的崩崩響肯定那是癡人說夢,就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與老天抗爭簡直就是自不量力,宋大出於好心多次來勸,雲舒皆是笑笑不做改正,宋大無奈之下隻得照做。
新蓋的大院成了孩子們的天堂,雲舒依舊住在昔日的茅舍,無憂除了一如往昔的沉默寡言外,更加多了幾分剛毅和沉穩,按照爹爹的吩咐,和陳千分成兩組,日夜守護著這日新月異的鳳棲崗。
陳千,石頭,鍾正三人一組,無憂,大眼,二柱一組,日夜輪換,各自廝守一方。
枯葉落盡,鳳棲崗下四個乳白色的大棚在眾人好奇又詭異的目光中,靜靜的斜躺在漫坡上。
裡面的一蓬蓬新綠讓搭理大棚的宋大等人被驚的如墜夢境,凌先生的一再堅持,自己的茫然無知想起來就羞愧不已。
四狗子十幾個遊風嶺莊戶被分成四組各侍一處,外面寒風漸冽,而棚內依舊如春。主家別出心裁的黑炭石爐火在暖棚中狹長密閉的通道中熊熊燃燒,而棚內卻是毫無異味,根本沒有人們所說的會中毒一說。令這些莊戶人大開眼界不說,對哪個獨眼怪人簡直是視偌神明。
風吹一片葉,萬物已驚秋。雲舒與小小獨居茅舍,晨練後打水洗漱,清涼通透,粥罐中小米被熬的突突作響,小小披灑亂發,睡眼惺忪,揉著眼睛便在炕上伸手要抱,雲舒接在懷中,抱著在火爐讓看著粥氣升騰。
飯後無事,看著不會說話的小小在炕上獨自撥弄琴弦,雲舒獨自依在門口台階上發呆,幾聲清脆的鳥叫聲從遠處傳來,雲舒舉目遠眺,只見河邊楊柳樹下停下一輛華麗馬車。
不時漸行漸近,行來二人,直奔雲舒茅舍。
待人來近,雲舒心中一緊,這個杜六已有幾月未見,怎麽今日突然來訪,再看身後之人,體態瘦弱,走起路來搖擺有序,步履輕盈,一身寶藍色華服儒衫,巾帕罩頭,其面容白皙,一雙鳳眼如女子般清澈如水,視萬物脈脈含情。
雲舒刀背雙手,身軀微駝,不經意間摸摸眼罩,一攏散落長發,不笑不怒的看著來人。
“凌老哥別來無恙!”杜六老遠便抱拳使禮道,滿臉堆笑,一團和氣,說著便將一個食盒一樣的東西放在腳下。
待人站定,雲舒面無表情的道:“杜兄多日未見,今日突然來訪所謂何事?”
“凌老哥,承蒙援手之恩,我家主子今日特來拜訪,老哥這位就是我家主子吳公子!”杜六訕訕笑著一指旁邊那個華服公子道。
“凌先生,突然來訪有些冒昧,還請海涵!”華服公子抱拳道。
雲舒不言,獨自踱步進了自家茅屋。
二人對視一眼便也跟著走了近來。
堂屋內爐火未熄,雲舒坐在火爐旁的矮木凳上,添幾塊木柴,燒上一壺水,一指旁邊木凳,杜六倒也不嫌,示意一下華服公子,便坐了下來。
華服公子初坐矮凳,甚為不適,抖動儒衫將雙膝蓋住,雙膝緊緊並攏,雙臂環抱,甚是拘謹。
堂屋內鴉雀無聲,良久雲舒突然開口問道:“你是杜秀秀?”
哪華服公子臉色頓時潮紅,不知所措的臉色變換後,煞白一片的道:“是!”
回答的甚是怯懦。
“敢問大哥,與十三哥凌白鶴是何淵源?”
突然一問,令雲舒頓時茫然,這凌白鶴又是何人,自己冒用了一個姓氏,哪來的如此張冠李戴。
雲舒虛晃一槍岔開話題問道:“杜兄,一路行來可有尾巴?”
杜六小眼睛眨巴幾下迅速便明白其中意思,臉色有些嚴肅的道:“我與主子從春明門出城,路上行人不絕,沒有可疑之人跟隨,又在西岸湯餅店吃了早飯,南行到了延興門官道,為沒見跟隨之人。”
雲舒點頭後起身拿矮桌放置在三人中間,又取來三個陶土大碗,倒了三碗清水,看了一眼杜秀秀哪雙特別而又明媚的眼睛,笑道:“杜小娘子不必在意區區是何人,今日造訪直言便是!”
杜秀秀美眸帶笑,有些放開的笑道:“凌大哥,聽六哥說你與我江淮軍淵源頗深,小妹也就直言不諱了,凌大哥有通天徹地之才,小妹一來謝過大哥先前出手救了哪些昔日袍澤,二來是想求大哥幫襯小妹一把,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你待如何打算?”雲舒冷冷發問。
杜秀秀一昂精致的小臉,義正辭嚴的慷慨陳詞道:“凌大哥,家父死的不明不白,還有離此地不遠西邊的亂石灘下還埋著六十多位兄弟的屈死怨骨,小妹縱然是一介女流,然父仇不共戴天,怎可不報,豈不枉為人子也!”說著杜秀秀眼圈泛紅,怒目圓睜。
“怎麽報?”雲舒直接追問。
“小妹居於京城,孤掌難鳴,跟隨在家父身邊的哪一眾親衛,隻余區區十數人,好在天可憐見,得知一天大喜訊,在河南海州之地,有我江淮軍余部在哪兒集結,人數有數百之眾,外表看來是打魚曬鹽為生的漁夫,其實皆是我江淮軍忠勇之士。”
杜秀秀有些喜不自禁的續道:“如若有凌大哥出面統領,高舉大旗,振臂一呼,哪我江淮兒郎還不是一呼百應,不與李賊討個公道,決不罷休豈不快哉!”
“你痛快了,哪我江淮百姓豈不又是流離失所,戰火綿綿?”
杜秀秀突聽此言,頓時如霜打的茄子,黯然失色,頹廢不已。
雲舒打破沉寂又道:“海州如今是何人為首?”
杜秀秀聞聽,一絲驚喜一閃而逝道:“據說是昔日大兄之子闞雲舒,還有二兄之女王若雲,二人伉儷情深,共同佔據瀛洲三島,大小海船五六十艘,進可登陸,退可入海。”
話音未落雲舒端起大海碗的清水剛好送到嘴邊,多年練就的不動聲色的功夫之下沒有停頓,可是心中已是波濤洶湧,巨浪滔天。
迅速梳理頭頭續續,自己假死已是盡人皆知,秦慕陽假借自己之名聚集袍澤也在情理之中,這樣朝廷暗衛哪裡會放過蛛絲馬跡,定然會招來朝廷水軍圍剿。
可是哪個王若雲是誰?怎麽又會與秦慕陽結為夫妻,難道這裡面有不被人所知的隱情不成。
朝廷暗衛公分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衛,每衛人數各有不同,據哪張鶴所說,上到朝堂之上,下到平民市井之中皆有其手下黨羽,耳目不謂是不眾。據說有白虎一為,大多數是女性,旨在監視大唐境內所有不法女眷,難道哪個王若雲是假冒不成,真的如李訣臨死前所言,王若雲到底身在何處,自己這輩子別想知道。
四美齊聚桃林小榭中的王若雲是真是假,雲舒喝水動作行雲流水,腦海中卻是在天馬行空。
雲舒顧不上思緒翻湧,輕輕放心大碗,岔開話題問道:“杜小娘子與這鳳棲莊中周家少夫人可是故交?”
杜秀秀意猶未盡,正欲再次遞進相勸,卻突然被雲舒這一問問的一愣。
收去臉上憧憬,苦笑道:“實不相瞞,昔日八哥做下錯事,差點釀成大禍,多虧凌大哥出手阻止,八哥也算是咎由自取,這周家家主周紀衡也算我江淮一脈,家父與其交好,倘若有其相助,小妹報仇一事會事半功倍,誰知會有此事發生,小妹心有愧疚,隻得登門謝罪,誰知那日登門,周家少夫人並不知此事是何人所為,小妹也就隱晦未提,續了一番江南舊情後便告辭而去。哪少夫人舊傷未愈,新傷又添,想必是隻知小妹與她皆是來自江南,大概也未發覺小妹是女扮男裝吧?”
雲舒一陣無語,自古以來,天下懷有反叛之心者比比皆是,不乏其人,眼前這位便是其中一個,此女看其年齡也就是十六七歲,真沒想到會如此野心勃勃,自以為是的狂妄之輩,無權,無兵,無地,無財,憑著幾個蝦兵蟹將便要揚言高舉大旗,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雲舒心中不免又擔心起哪些追隨者來,真的替他們不值,當初之所以假死離開陌刀營的雲峰等人,陸家莊時曾苦口婆心勸說他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回老家也罷,或者是安身洛陽也罷,落地生根,安居樂業,怎奈哪些死忠之士就是放下不心中怨恨。
誰料想海州安家, uukanshu依舊是搖旗呐喊,聚眾尋事,非要將哪些昔日兄弟葬身大海中不成?
眼前這個女子倒是根正苗紅,江南一代霸主杜伏威的小女兒,杜伏威膝下無子,倒是有三個漂亮如花的女兒,家中的一眾女眷還在教坊司中為婢為奴,棍棒加身在學著吹拉彈唱,眼前這個女子不想著怎麽救她們逃出牢籠桎梏,卻在想著她爹曾經的買賣,簡直是異想天開,不自量力。
杜六見屋內氣氛不好,便一抹自己的小長臉,看向雲舒道:“凌兄,近來這周家少夫人可是紅及長安城,雖是寡婦之身今又嫁給了太原王家家主王明川的大少爺王文昭,憑借著一首葬花吟,一曲雲宮音直接入了宮廷,搖身一變成了太常寺教坊司琴瑟博士,真真名利雙收!”杜六說著露出了羨慕之色,嘖嘖不絕。
雲舒聽來心中苦悶,不想多言。
杜秀秀卻是窮追不舍的又問道:“凌大哥,不知是否看在江淮舊部的情面上,出山相助?”
雲舒思忖一番後道:“杜小娘子,你找錯人了,區區之所以出手相助,皆因在下在前幾年逃荒途中,身陷囹圄,江淮軍有救助之恩,與哪凌十三也是素昧平生,在下家有兒女,你看炕上還有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女方才一歲,家中有如此羈絆,又無雄才大略的區區一莊戶人而已,小娘子好意心領了。如今天下規製,老百姓難得的有口飯吃,幾畝薄田,小兒繞膝,別無所求,還請小娘子回去吧!”
說完,雲舒端水不飲。
二人對視一眼,杜秀秀露出一絲苦笑,隻得起身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