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瞟他一眼,淡然自若道:“風門掌教不久前將那四船海鹽完璧歸趙,不如就用這顆人頭換四船海鹽好了。”
老者身子頓時僵住,滿頭的怒火瞬間凍成冷汗,顫聲道:“這事,你……你怎麽知道?”
風沙點點那木匣子:“難道你以為他大發善心,興高采烈把鹽船送回來,然後再歡天喜地的把自己腦袋割下來,求著我非收不可?”
其實的確是求著他收的,不過是蕭思求著他收。
老者如墜冰窖,牙關嘚嘚道:“是你……”
他又不傻,稍一冷靜便回過味來,他是昏了頭惹上真神了。
人家能從洞庭最大的水匪手中奪回價值連城的四大船海鹽,還能乾掉匪首橫行十幾年無人敢惹的楊歸巢,恐怕手段霹靂,根本不似面上這樣不溫不火。
風沙笑了笑:“我有些好奇,不知在貴家心目中,祭典錢家子弟重要,還是四船海鹽重要呢?”說話慢聲細氣,其實句句誅心。
“當然祭典兄弟重要。”
錢璣由內間大步走出來,一禮長揖到地。
“寒家無禮,家教無方。先謝過風兄替寒家兄弟報仇雪恨,四艘鹽船皆停在長涇碼頭,風兄隨時可以提走。另有歉禮,容當後報。”
風沙見他態度誠懇,心中將信將疑,面上收斂笑容,偏頭示意繪聲交出木匣,客氣道:“我就開個玩笑,錢兄不必當真。”
錢璣平身讓人接過木匣,紅著臉歎氣道:“今日好生慚愧,略備薄酒,希望能風兄能賞臉給愚兄一個賠罪的機會。”
兩人行到中庭,那壯婦忽然追奔出來,嚷道:“他是三叔的嶽丈,你怎敢罰他……”
卻是被四個撲上來的壯漢拖住了身體手腳。
壯婦力氣甚大,粗腰重重扭擺,幾個人居然按不住她,反而激起她的憤怒,開始撒潑大罵,種種鄉村俚語,汙言穢語,簡直不堪入耳。
這時又有三四壯漢衝了上來,把這壯婦生生拖走。
風沙見此一幕,暗暗搖頭,果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一旦和屬下攀扯成親戚,就很難賞罰分明了,除非心腸夠狠。
想想也是,如果錢家在江陵據點的人手靠譜的話,錢璣當初就不會選擇過而不入了。
錢璣不知想到什麽,站著發了會呆,忽然回神,歉然道:“讓風兄看笑話了,請。”
領路道中庭涼亭對坐,自有婢女送上酒水涼碟。
劍侍留在亭外,風沙身邊只有繪聲伺候。
錢璣見得繪聲容姿身材氣質不同凡俗,舉止優雅,禮儀卒度,嘖嘖稱奇:“想必這是柔公主府的內侍。”
風沙含笑道:“柔公主賞我辦事盡心,不好推辭。”
錢璣笑道:“辰流王爵累代傳承,風范非同尋常,不似寒家出身草莽,舉止作態更像江湖人多些。”
風沙笑笑不語。
錢璣明顯對曾經鼎盛一時的高門心向往之,他身上也的確有些世家子弟的遺風。
不過這玩意又不能當飯吃,尤其在這亂世,當然還是刀子更家重要,否則那些門閥大家都不會被殺得幾乎絕跡了。
要不是繪聲出身劍侍,多少有些身手,他就算看著繪影的面上要來,也只會當作擺設,不會有任何培養的心思。 雲虛就深受他的影響,身邊根本沒有正兒八經的內侍,女的全是劍侍,男的全是侍衛。
凡是天賦不夠,或者撐不下去的,以這個小妞的個性,或許全被拿去當活靶子讓人見血練膽了。
像繪聲這樣膽小的劍侍,還是真是挺少見的,也不知她怎麽熬過來的。
忽一轉念,繪聲天生是個狐媚胚子,雲虛恐怕本打算用她來施展美人計呢~
哼哼~
這時熱菜端來,錢璣與風沙互碰幾杯,然後停箸道:“風兄可知漢皇和鎮北王已抵江陵?”
風沙正不知怎麽開口讓他幫忙引薦,聞言趕緊點頭:“也是才知不久,所以得意上門向錢兄求教。”
“劉元世雖然劉姓,還立國為漢,其實根本是個沙陀人。諂媚契丹,毫無底線,哼~”
錢璣微微搖頭:“當時他汙蔑鎮北王謀反,把鎮北王在京的家族全部殺死,尚在繈褓中的孩童也沒放過,足見豺狼本性。”
風沙沒有吭聲。
錢璣歎氣道:“如今鎮北王攻下中原半壁,頗有雄才之相,更難得深愛其妻,至今未曾另娶,別人說親也不理。可是若不續弦,如何傳承香火?”
風沙愣了愣,笑道:“這位鎮北王的經歷倒是和錢兄有幾分相似,難怪錢兄對他頗有好感。”
錢璣露出苦澀的笑容,忽然間回神:“啊~對了,我要說兩人明明血仇不共戴天,居然雙雙來到江陵,豈不奇怪?”
“的確奇怪。”
風沙之前尚不知兩人之仇已經深到不共戴天的程度,事情越來越蹊蹺。
兩人微服私行至江陵,說明一定有可靠的勢力提供了安全保障,很可能是隱谷。
他們的目的肯定不單純是來看宮青秀演舞,或許都是想趁機乾掉對方。
那麽就說明有同樣可靠的勢力提供了幫助行刺的許諾,這看起來就像四靈了。
一面自信自己有隱谷的保護,安全一定有保障。一面自信自己有四靈相助,對方一定完蛋。
兩者加起來,倒是有了讓兩人心動的足夠誘因。
可是能讓他們真就拋卻危險,如此兵行險著?
風沙總覺得肯定還有其他尚未知曉的原因。
至於四靈會不會一邊支持劉元世殺郭武,一面支持郭武殺劉元世……看著挺矛盾,其實一點也不矛盾。
四靈分堂明顯支持劉元世嘛~那麽支持郭武的就該是總堂了。
這根本是四靈的內鬥。
風沙理所當然屬於總堂一脈,當然應該幫助郭武。
風沙忽然自顧自喝了一口酒。
不管誰殺誰,都不能在宮青秀演舞之前,這是底線。
升天閣才是他的核心利益,誰的支持或者庇護都不如自己親手掌握的實力靠譜。
正在這時,錢璣侍從來報,外面有古廟故友求見。
錢璣喜而立身,忽然往狂奔:“是儀兄嗎?趙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