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酒酣耳熱,漸漸去了拘束,氣氛越發火熱。
最活絡的人是王豔。
她多喝了幾杯酒,硬是仗著酒膽跑來跑去,向大家幫柳靜婉要紅豆子。
甚至不知輕重地跑去找夏冬敬酒。
這種場合是有禮儀的,人與人之間隔著無形的鴻溝,圈子與圈子之間同樣也有。
如果沒有中人介紹彼此認識,兩個人通常不會隨便搭話,頂多是禮節性的寒暄。
某人特意請中人介紹某某,當然抱有目的,通常是商定一些重要的事情。
比如授衣就由馬珂潤介紹給楊菲,再由楊菲介紹給楊魏氏。
然後兩人才搭上關系,商討商行一事。
張玉冰也是由初雲當著楊魏氏的介紹給夏冬,馬玉憐在旁邊敲楊魏氏的邊鼓。
其實就是由中人作保身份,並且透露來意和目的之類。
反正不會為了敬酒而敬酒。
僅是看似漫無目的罷了。
像王豔這樣胡亂搭話,還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廢話,十分失禮。
雖然大家沒太計較,但也沒想理會,多是打個哈哈把話岔開。
珂海深感丟人,好幾次瞅著空子試圖拉住。
奈何王豔實在心裡沒數,把人家禮貌的客氣話完全當成了讚同和稱讚,自以為自己挺受歡迎,反而怪珂海拙嘴笨舌,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除了她都沒人愛搭理。
珂海實在拿她沒辦法,只能苦著臉當個小尾巴,防止王豔真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王豔這一圈轉下來,酒喝得著實不少,嘴巴也講幹了,跑來風沙這席,直接把身子往榻上一丟,甩手趕道:“你坐過去點呀!快渴死我了,給我倒杯茶呀!”
珂海駭得臉都白了。
尤其他看見繪聲小姐俏臉寒如霜,媚目閃厲芒,分明一副要動手的樣子。
或許心機深沉的人都喜歡單純直爽的人,起碼風沙看王豔一直都很順眼。
非但沒有不悅,反而親手倒了杯熱茶,笑道:“這是特製的苦參茶,特別解酒止渴,就是味道不怎地,哪怕兌了蜜糖也是一言難盡,你最好捏著鼻子喝慢慢地喝。”
“是嘛?”
王豔將信將疑地把茶盞湊到鼻前使勁嗅了幾下,感覺有種特異的香氣還夾雜著絲絲蜜香,挺好聞的啊!又伸出舌尖點了一下,卷回來吧嗒兩下嘴,感覺挺甜的啊!
她不禁斜眼道:“小賊你又騙我。”
然後往嘴裡灌了底掉,也不怕燙,末了抹了抹嘴,把茶盞往桌上重重一擱,抬起下巴,露出個“就你還想唬住本姑娘”的得意神情,嘴上道:“分明好喝極了。”
風沙伸手又給她續滿了一盞,似笑非笑道:“喲,居然被你看穿了。”
王豔臉色忽地一變,抿緊雙唇使勁吞口水,臉蛋瞬間就白了。
風沙笑嘻嘻道:“怎麽樣,回味還不錯吧?是不是好喝到一言難盡。”
說著端起熱騰騰的茶盞往王豔的面前一遞。
王豔睜大眼睛,低頭盯著微晃的茶湯,臉色那叫一個一言難盡,偏還真就接到手裡,咬著牙死倔道:“確實還不錯,我挺喜歡喝。”
口齒何止含糊,連字都咬不清了。
風沙笑道:“愛喝你就多喝點,我這還有整整一壺呢!”
王豔一聽臉更白了,偏偏粗聲粗氣道:“喝就喝。”閉上眼睛仰頭就倒,恨不能直接倒進嗓子眼,反正半點不想沾唇。
一下倒空,把茶盞往風沙手裡一塞,飛快地抓起刀子給自己叉了塊醬肉,直接往嘴裡塞,含含糊糊道:“配肉更好喝。”
風沙就笑。
早先王豔並沒有這麽好強,後來跟珂海關系越來越親密,她就越來越要面子,現在居然都到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程度。
他很清楚,這是因為極度的自卑,內心深處認為自己根本配不上珂海,表現出來就是拚命顯示自己很能,證明配得上。
王豔吃塊肉緩了口氣,生怕小賊真讓她把這一壺苦參茶都給喝完,忙岔話道:“我剛才問過了,柳大家壓軸,最後一個出場,所以你千萬不要把豆子給用了。”
風沙不置可否道:“我也很期待柳姑娘的歌舞。”
王豔想當然地以為他同意了,頓時笑靨如花,忽然覺得苦參茶都甜了起來。
風沙又逗了王豔幾句,香雪盈盈上樓,這會兒去了濃妝,畫了淡妝,宮裝換下了彩裙,神情略有些古怪,在美女管事的引領下前去答謝張玉冰。
她本以為給她投豆子的人是陳風,沒想到會是別人,更沒想到柳靜婉會讓她傳一張字條給陳風,字條上的內容表明陳風居然是個編造身份混進來的騙子。
這讓她的情緒很複雜,畢竟先有陳風看重,她才有機會第一場登場。
風沙看了香雪一眼,微笑頜首。
香雪看見了,裝作沒看見的樣子。
她很快就想通了,陳風非但沒有幫她,反而差點害了她,幸好她靠著舞藝打動了張小姐。如果跳得不夠好,現在連一顆豆子都沒有呢!下去之後班頭能饒過她?
王豔這時譏笑道:“看什麽看?別以為你手上有幾顆白撿的紅豆子,真就以為自己是從京城來的大少了。就憑你的荷包,還想追花魁?裝不了幾天就得露餡。”
她能過來參宴是沾珂海和馬姐的光,小賊一樣。
別看這小子現在人模狗樣,離開就會打回原形。
她好歹和珂海好歹有那麽一層關系,小賊與兄妹倆僅算是同行的朋友罷了。
畢竟共過患難,所以關系還不錯,但也僅此而已,遲早要分道揚鑣的。
風沙失笑道:“反正得露餡,所以紅豆子還不如隨你投給柳姑娘,對不對?”
王豔使勁點頭道:“不愧是小賊,果然聰明,我就是這個意思。”
“裝不了幾天好歹也能裝個幾天。”
風沙饒有興致地道:“全部留給你, 我有什麽好處呢?”
王豔湊近臉蛋,往郭青娥那兒一指,小聲道:“人家都回來了,你總不能吃著碗裡的還想著著鍋裡的。”
她一直以為郭青娥也是騙子,把陳風身上的錢全給騙完了,所以剛到陽翟,下船就走,現在轉頭回來,當然是想混進來這個高端宴會。
如今搖身一變,成了什麽道宮的宮主,一聽就知道是假的,居然大家都信了。
看來這些所謂的上層人士,其實也就那樣,不過投了個好胎,還沒她聰明呢!
王豔一指郭青娥,風沙立時閉嘴。
他可以逗王豔玩兒,不會拿永寧開玩笑。
郭青娥連眼神都沒轉過來。
她對小鏡子很感興趣,抱在懷裡摸遍了骨。
這趟出山,她打算收個徒弟,免得還要抽空尋摸,耽誤工夫。
鍾儀心是王塵子硬塞給她的徒弟,資質並不合適。
可以負責外務,沒法傳下道統。
小鏡子資質合適,就是年紀稍大。
不過,當個備選的保底綽綽有余。
王豔忽然咦了一聲:“她怎麽過了來?”
一下子跳了起來,把珂海拉到自己身後。
就像一隻護食的小野貓,生怕被別的貓搶了自己的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