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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左右,嶽州巡防署官署內。
李含章正在審訊郭少和段小姐。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斷斷續續審了兩人十好幾遍。
所有的情況都已弄清楚搞明白。
兩人曾經吃過李含章的虧,本來就挺畏懼李含章。
根本無需動刑,甚至連嚇唬都沒怎麽嚇唬,一問便吐得乾乾淨淨。
為了保證無誤,李含章將同樣的事情翻來覆去地詢問兩人好多遍。
尤其關注細節。
兩人也回了好多遍,人都快木了。
郭少單字名懷,段小姐閨名芳菁。
郭懷的父親是解文表的幕僚,段芳菁的父親是解文表麾下的將領。
解三少這趟隨軍前來,船上呆了近十天,覺得實在枯燥煩悶之極。
於是帶著郭懷和段芳菁及一些衛士乘坐快船先行一步,來到嶽州。
因為擔心父親責罵,所以到後沒有去找解文表,反而流連風月場。
尋常美妓解三少看不上,名妓名伶並不是有錢就可以召之即來的。
解三少又不敢泄露身份讓父親知道,所以吃了好些閉門羹。
好在三人揮金如土,自然有掮客願意牽線搭橋。
雖然名妓名伶玩不到,卻可以玩些更刺激的。
就在重陽大宴的前夜,人家一如既往送來了一個卷毯包裹的美人。
解三少也一如既往地玩了些刺激的花樣。
這美人跟以前玩的格外不同,又烈又強,還自稱是誰家的少夫人。
叫囂個沒完。
解三少反而更加興奮,花樣百出。
結果不小心把人給玩死了。
解三少之前就玩死過一個,當時以為會惹上麻煩,不免慌了一下。
結果屁事沒有,人家處理得乾乾淨淨的。
所以,這一次他們三人誰都沒放在心上。
解三少甚至還讓人再送一個性子更烈的。
豈知衝進來一夥人,把三人扣下,言說這是蒲家的少夫人,你們完蛋了。
三人不熟悉嶽州,哪知蒲家是哪家,見人家要他們償命,終於繃不住了。
解三少趕緊報上自己的身份。
那夥人聽了有些懵圈,商量一會兒讓解三少設法證明。
解三少這時還是擔心鬧到讓父親知道,於是報了李淑婷的名字。
按照約定,解三少隨軍抵達嶽州後,正該是李淑婷迎接他進城。
解三少認為帶個大家閨秀玩不開,所以三人先進城自己玩一陣。
到點再裝成剛來的樣子。
現在實在沒法了,不得不讓李淑婷前來救人。
李家人知道了,說不定還能幫他們隱瞞一下。
讓解文表知道了,解三少一頓棍子肯定免不了,他們兩個只會更加倒霉。
不知是李家的名頭好使,還是李淑婷的名頭好使,反正人家立時恭敬了。
不久後,李淑婷聞訊趕來,把這夥人全部抓了起來。
同時為難地告訴他們,他們這次確實攤上大麻煩了。
死得的確是蒲家的一位少夫人,而蒲家的家主乃是現任嶽州防禦使的連襟。
最關鍵,蒲家的後台是風沙,正是解李兩家這次意圖合謀對付的那位人物。
現在人死了,還死得這麽不光彩,蒲家沒什麽好怕的,就怕打草驚蛇雲雲。
真要打草驚蛇,壞得可是兩家人的大事。
解三少徹底慌了神,一個勁地推脫責任。
郭懷和段芳菁更是怕得不行,怕成為替罪羊。
李淑婷表示可以幫忙處理知情人。
但是,元小娘之死必須跟解李兩家無關,得要他們自己想辦法。
最後,郭懷出了個“做成情殺”的主意。
“莫怪杏園憔悴去,滿城多少插花人。”就是出自郭懷的手筆。
李含章覺得差不多問夠了,嗤嗤笑道:“解三少蠢我知道,你可是個聰明人呐!難道還看不出這擺明是個仙人跳,你就推著他往火坑裡跳啊?”
這個局八成在解三少進城時開始布設,一步步把解三少引進圈套,然後收緊。
就算不是李淑婷設局,身為執行者,李淑婷必是知情人。
這才叫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他真沒看出那個年紀不大,美得冒泡的名媛竟這麽陰毒。
“明白又怎樣?解李兩家正合謀大事,不容人破壞關系。”
郭懷無奈道:“我今天敢揭破,明天就躺屍你信不信?”
李含章撇嘴道:“你呀!既然敢嘗腥,就別怕一身騷。”
這小子避重就輕,所有事往解三少身上推。
段芳菁的口供裡,這小子並不是沒沾腥的。
相反,比解三少還狠。
狗腿子形象躍然撲面。
這幫凶比元凶還凶。
根本不值得人同情。
郭懷還要再說,李含章懶得聽了,把口供遞過去,拍他面前道:“簽字畫押。”
郭懷提筆簽名,簽到一半,停筆抬頭,可憐兮兮道:“人,真的不是我殺的。”
李含章聳了聳肩道:“我也沒說是你。”
元小娘是被活活折磨死的,慘不忍睹,身上致命傷不止一處。
到底死於誰之手,其實說不清楚。
唯一能確定的是,參與者都有份。
就連段芳菁這個姑娘,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參與。
如果讓他來斷桉,三個人都該弄死,死了活該。
郭懷眼睛紅了,嘶叫道:“我冤枉,我不想死。”
李含章道:“這我說了不算。我就隻負責查桉,判刑跟我無關。”
郭懷哆嗦道:“我,我還請你吃過飯呢!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李含章想了想道:“李家肯定不希望解李兩家的關系受到影響,這事必須爛掉。所以從現在開始,你最好不要相信任何跟李家有關的人。”
嶽州巡防署設立不久,泰半人手由府衙借調。
以李家在嶽州的勢力,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
好在江離離不知從哪弄來些人手,還保證一定可靠。
他現在也只能指望這些人真的可靠。
為了以防萬一,最好能讓人一個巴掌拍不響。
郭懷聽得呆住,臉色一陣陰晴不定,好一會兒才低下頭,繼續簽名畫押。
李含章把簽好的口供交給嶽汐整理收納,並叮囑道:“一定用咱們自己人看押,尤其要小心投毒,送去的食物一定要認真反覆驗過。”
起身早就吩咐過嶽汐了,這是故意嚇唬郭懷呢!
郭懷果然打寒戰,站都站不住,必須兩個人架著走。
嶽汐現在開始打心眼裡佩服李含章,忍不住問道:“是不是該去抓解三少了?”
她覺得證供齊全,應該可以抓人了。
李含章歎道:“別說抓人,這兩人我能不能守住都不一定。”
以他的經驗,上面那些神仙窮極無聊又開始沒事找架打了。
勝負未分之前,什麽事都可能發生。
江城的時候就這樣。
哪邊的小嘍囉都是成片遭殃。
連江城巡防署主事這麽位高權重的人物都沒能幸免。
城門失火,總是殃及池魚。
嶽汐忙道:“不會的,我會幫你的,大不了找我爹幫忙嘛!”
她全程跟著李含章審訊兩人。
兩人描述的種種細節,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
沒想到人居然可以這麽殘忍、這麽壞,還可以這麽不要臉。
看著有模有樣,其實骨子裡連畜牲都不如呢!
她覺得這三個人都該死。
李含章看她一眼,忽然覺得這丫頭其實不錯。
雖然有些官家小姐的通病,人還是挺單純的,也挺善良的。
這時,有個衙役匆匆快奔進來:“李主事,江主事有急事,讓你立刻去見她。”
李含章以為江離離要問元小娘的命桉,信心滿滿地帶上口供,前去找江離離。
這樁命桉他自認為辦得又快又好。
如果江喧要拿解三少,他這裡證據已然充分。
如果不拿,並不是他沒能力,是江喧頂不住。
嶽汐忙不迭跟上。
她覺得自己多多少少立功了,趕著去被誇獎呢!
兩人進門的時候,江離離正在把自己的手伸到自己的領口深處。
李含章嚇了一跳,趕緊閉上眼睛,叫道:“我可什麽都沒看見。”
江離離沒好氣道:“是嗎!真的沒看見?”
李含章結巴道:“我,我敲門了,是你讓我進來的。”
江離離快步走來,分別往李含章和嶽汐手裡塞東西,嘴上道:“把這個戴上。”
李含章使勁捏了一下,觸手堅硬冰冷,低頭一看,居然是一面護心鏡。
這才恍然,原來江離離是往心口塞著玩意兒呢!
“別磨蹭了,快點跟我走。”
江離離往外走道:“外面馬已經備好了,會騎馬嗎?”
李含章馬快出身,江湖人稱“銀鞍馬快,颯遝流星”。
當然不可能不會騎馬,這話擺明問嶽汐。
嶽汐快步跟上,小聲道:“會,會一點……”
江離離打斷道:“會就行。”
李含章忍不住問道:“到底出什麽事了,用得著這樣如臨大敵嗎?”
江離離越走越快,語速更快:“城陵磯藏有大批走私貨物,必須盡快封鎖碼頭,片板不許離岸。”
李含章呆了呆,追上去問聲道:“就憑我們三個?”
江離離道:“宮幫主借了我一些人手,房夫人和楚亦心領頭,正趕去城陵磯。”
李含章眼睛一亮,展顏道:“那就好辦了。”
江離離道:“人手雖然不少,可是切記,除了房夫人和楚亦心,誰都不能相信。我們人太少,負責監督,三河幫負責查扣。時刻留神意外變故,比如冷箭暗器。”
李含章十分不解,既然信不過三河幫的幫眾,為什麽又要找三河幫借人呢?
何況封鎖碼頭這種事,不該是官兵乾的事嗎?為什麽要找江湖人?
不過,總算知道江離離為什麽要戴護心鏡了,就是防止被人暗算。
其實聊勝於無,真遇上了,人家未必照心口來,照臉上去一樣能把人放倒。
三人很快出了巡防署大門,門外已經列了八個人。
四男四女,還有三匹馬,兩駕馬車。
江離離訓話道:“兩兩一組,不準落單。無論是誰,只要試圖讓船隻駛離碼頭,就地拿下,如遇反抗,格殺勿論。”
八人轟然應是,亦如他們的隊列般齊整。
李含章這才留意到,幾個人好像都是江離離的直屬手下,不是什麽衙役。
男子背上背弓,刀盾齊全。
女子腰後掛弩,劍盾皆有。
還都套了皮甲,全副武裝。
這哪是去緝私,分明去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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