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想了想,緩緩點頭。
這話聽著霸道刺耳,卻是實話。
還在城裡的雲虛和宮青秀就是人質,別看絕先生剛才嘴上說得好聽,其實城破之後兩女的生死完全操之在手。
潭州府的圍城就像一把將要合攏的剪子,隨時都能剪斷風箏線,他只要無法接受風箏斷線、墜落損毀的結果,妥協是唯一的選擇。
絕先生微笑道:“良藥苦口,實話傷人。難得你年紀輕輕,還能不慍不怒。之前勝不驕,如今敗不餒,四靈新一代的青年俊傑,你當列前茅。”
“絕先生之前敗不餒,如今勝不驕,正是我等晚輩學習的榜樣。”
越是被誇,風沙越是警惕。
被對手誇獎並非好事,證明你的行為符合人家的預計。挨罵才是好事,說明你的行為超出預計。
一般碰到這種情況,他都會立馬誇回去。
“老夫並非無的放矢。”
絕先生哈哈一笑:“十年一度的四靈聚會將要舉行,屆時諸位上執事將推舉一兩位青年俊傑與會。東鳥上執事手頭尚空缺一個位置,我是真的看好你。”
這件事當然風沙清楚,甚至掰著指頭數日子。
不光是他,凡四靈中人無不密切關注這個十年一度的四靈盛會。
屆時所有上執事都將與會,共同解決前十年積累下的重大矛盾,及其衍生的種種問題。決定未來十年,四靈的總體布局,以及走往何方。
他們將會重新劃定各方的勢力范圍,定下未來的規矩,影響四靈方方面面的勢力消長,關系到每一個人的切身利益。
其中受到影響最大的正是掌握地方實權的中層執事階,具體便是各地的主事。
總堂和分堂的勢力其實犬牙交錯,哪怕在玄武、朱雀、白虎三總堂佔絕對優的北漢,東鳥、南唐、北漢三分堂也不能說毫無勢力,反之亦然。
恆先生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是總堂的人,在分堂掌總的東鳥照樣權柄深重。雖然最終死於非命,他女兒蘇環還是佔有一席之地,頂多日子難過點。
總之,六位上執事一定會通盤考慮自家的整體利益,然後做出取舍。
既然是取舍,自然有取也有舍。某些地方獲利豐厚,某些地方淪為犧牲品。
其中爭奪最激烈的地方,一定是類似江陵這種僵持焦灼的中間地帶。
更重要的是,這場聚會將決定哪些中層可以進階高層,其中最出色的幾位將成為未來競逐上執事的潛在人選。
沒有至少一位上執事的推薦,再能耐也升不到最高層。
如果風沙有意更進一步,這的確是個最佳的機會。
四靈的選拔機制相當嚴苛,唯獨四靈之首是個例外,乃是上任乾綱獨斷,由不得旁人置喙。
正是因為精神異力的修煉需要“種子”,向來一脈單傳。
除非四靈敢於這個傳承斷掉,否則無論如何繞不開他,所以盡管被廢,他從不擔心自己的性命。
然而趙儀的出現,令他頭次感到強烈的威脅,且是致命的威脅,因為他不再是唯一的選擇。
這種情況下,無論他是否情願,只能向分堂靠攏。 趙儀畢竟是玄武上執事的兒子,分堂支持其登頂的意願自然遠不如總堂強烈,中間便有了轉寰的余地。
那麽,東鳥上執事的推舉,對他來說就很關鍵了。
如果最終能成為一位大權在握的上執事,以他的身份,至不濟也能試著強行登頂。
雖然他強烈懷疑東鳥上執事是否能夠容忍一個被廢黜的四靈少主獲得更多的權利,不過他現在似乎沒有更多的選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風沙思緒很快,許多念頭一下閃完,權衡之後做出決定:“絕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需要我做些什麽,還請明言。”
“我安排你進城,你說服王塵隨你出城,雲副主事的安全我會一力承擔。”
風沙搖搖頭:“我可以進城,王塵也會出城,但是雲虛的隨員和升天閣必須隨我一同出城。”
“荒謬!”
絕先生滿臉皺紋痕跡更深,聲音冷了下來:“你憑什麽認為千余人能夠出得重圍之城?老夫頂多保證城破之後,辰流號及升天閣不會遭受兵禍。”
“很多看似荒謬的事,對四靈來說,根本習以為常。小子好歹也是流城玄武主事,常人眼中荒謬乃至荒唐至不可能的事,多少也乾過點。”
風沙笑了笑:“絕先生之前說了,城破就在這兩日。您千萬別告訴我,守城的將領不是咱們的人。”
絕先生露出苦笑:“你還真會討價還價。我可以答應你,你也要答應我,以後有關王塵的動向,必須一五一十的上報。”
“我只能說盡量。”
風沙小心的斟酌道:“您呆過流城,應當知曉,我與隱谷的關系全因何子虛而來。 他算不得隱谷高層,對我一直抱有警惕。迄今為止,我甚至都沒見過王塵。”
絕先生沉默一陣:“我不得不提醒你,有人擔心王塵之死導致我們與隱谷全面開戰,自然也有人抱持相反意見。你此去未必會一帆風順。”
雖然沒有正面應許,避而不談等於默許。
一番話透露了很多層意思。
風沙若有所思。
絕先生顯然屬於擔心全面開戰的那一派。如今這麽大方,說明來自東鳥四靈內部的反對聲音同樣很大。
或許正因為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所以才給予他更寬松的條件,希望一舉功成。
風沙沉吟少許:“我需要一個可靠的向導,還需要能夠代表絕先生的令徽。”
絕先生取出一塊令徽交給他:“何光乃是潭州玄武衛副衛,在城內人頭熟地面清,領你入城正合適。”
風沙淡淡道:“這人不行。”
絕先生愣了愣,點頭道:“明白了。不過臨時換人不見得比他更好,畢竟城破在即,時間緊迫。你暫且容忍一二,先進城再說,我會盡快作出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