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漢人口數千萬人,竟然要額外籌錢養活十五萬邊軍。
大漢的問題出在哪裡?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朝廷的難處有誰知道?
也就是說,朝廷金庫收上來的稅賦全部用於財支,還年年虧空。
對付北寇,一錢也拿不出來。支付北方邊軍的錢全靠每年向各郡的額外征調攤派!
如真按大漢數千萬人口人均攤派五千錢,朝廷可收上一千六百二十五億錢之巨,可養活一百三十五萬四千軍卒!而不是僅僅一百八十億錢!
難道整個大漢各郡大族虛報家丁人口?
邊州等地漢人口少的郡,各家族有多少人,可能別家比汝家都清楚,大族很難隱瞞家丁人口。
瞞報家丁人口的一定是人口大郡。但也不排除人口少的郡大族一齊瞞報。
考慮到前幾年二次大疫造成的人口大減,全大漢上年人口按三千二百一十五萬五千算,人口少郡合計二百一十五萬五千人,人口大郡三千萬人。
假定人口少郡隱瞞一半人口,二百一十五萬五千人口的一半人均五千錢合計上繳五十四億錢,一百八十億抽去此剩一百二十六億錢,只需二百五十二萬人人均繳五千錢就夠了,說明一萬人隻上報八百四十人,或三千萬人隻征收人均四百二十錢,並不是人均五千錢。
但這不可能,如果朝廷給各州郡不一樣的攤派,攤多的郡早就鬧翻天了。韓遂百思不得其解。
過了幾日,韓遂忽然明白了,內地和中原漢人多,是按人均五百六十錢攤派征調的,全大漢三千二百一十五萬五千人口,剛好上繳一百八十億錢。
那麽,金城為何漢民要攤派人均五千錢?想了一會,韓遂也明白了。
金城攤派是按十幾年前的總人口,漢一萬九千人,胡八萬人,羌五十萬人,合計五十九萬九千人。
朝廷攤派一億六千萬錢的理由是,考慮到燒當羌屬進貢,將羌五十萬人中婦人去掉減半算作二十五萬人,再減去老年男人二萬三千人;胡人良田不足,也減半,隻算作四萬人。
金城總人口按二十八萬六千算,人均五百六十錢,正好上繳一億六千萬錢。
韓遂又和戶曹史郭旻核對歷年數據,證實了這個推斷,而金城郡上至太守下至計吏和各曹署均不知朝廷攤派金城一億六千萬錢的計算法。
解破朝廷小秘密,韓遂頗為得意,覺得應該去試任金城郡上計掾。
韓遂繼續讓戶曹史郭旻掌管日常戶曹事務。
這天一早,在戶曹府會齊後,韓遂衣著官服,帶著胡人部落書佐毛柏、羌人部落書佐池甫、直屬修行淳於衍,直屬乾小史成奎,計劃先去臨羌縣拜訪盧水胡首領伊德、湟中義從胡北宮伯玉和李文侯,再去燒當羌拜訪羌王東扈,想當面聽聽彼等對征調的抱怨。
畢竟朝廷年年都要加碼,戶曹給每家算人頭多少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韓遂家丁隻小廝韓佟跟隨。乘車顛簸,眾人改騎馬。
六人沿湟水南岸,一路向西,路過破羌縣,縣城在湟水北岸,未進城。
破羌縣城在湟水老鴉峽西口。湟水自西向東流,沿老鴉峽向南拐了一個彎後繼續向東流。
當晚趕到安夷縣,進縣城,在安夷置(驛站)內歇息。
聽置守說,前漢朝老將趙充國平定河湟地區羌亂,實施駐兵屯田的同時,在湟水流域設置允吾縣、破羌縣、安夷縣。
安夷縣在本朝初是安置勒姐羌和卑南羌。安夷城東南有勒姐溪,原為勒姐羌居地,因得名。
溪水向北流,經安夷城東而北入湟水。卑南羌則居湟水北。
後來卑南羌和勒姐羌先後叛亂,被漢軍趕出湟水向西遷移。
次日,眾人出西門,繼續向西,當日下午到達臨羌縣西平亭,乘擺渡船渡過湟水到達北岸。
西平亭乃前漢朝漢驃騎大將軍霍去病沿湟水西上時修建的要塞。十年後才設置安夷縣。
湟水及其南北兩岸就似龍身,湟水南面山谷流出的溪北眾多,而北面湟水支流眾多。
南溪水和北支流就似龍腿,每個水流東西兩岸山谷間大都有較為平整的狹長型良田。
韓遂一行人進入西平亭中部,乃盧水胡首領伊德的地盤。
伊德的三個左、中、右大將伊班、伊虎、伊當,總管家伊山、貿易管家伊逢坐陪。
伊班、伊虎乃伊德的長子和次子。
聊完,伊德帶韓遂參觀地盤。
韓遂從實地考察和與伊德、伊山等人的談話中推測戶曹記錄的盧水胡的人口、田產等數據是可靠的,暫不需要覆核。
西平亭中西部、西部,直到臨羌縣最西端,這一區域的良田全是湟中義從胡租用的國田。
湟水北岸是湟中義從胡北宮伯玉的地盤,南岸是李文侯的地盤。
韓遂一行人從西平亭中部盧水胡伊德的地盤出來向西,進入湟中義從胡的地界,來到北宮伯玉的的大本營。
韓遂和父親韓合雖然都是本土長大,但從未和義從胡打過交道,只是偶爾見到義從軍隨漢軍進出允吾城。
故在韓遂心中,義從胡還挺神秘的。
義從胡大本營只是周圍有柵欄,營中全是茅屋,與漢人住地沒什麽不同,就是一個大鎮。進進出出沒人管。
到處是忙碌的胡人,問路應答個個漢話流利,隻長相比普通漢人鼻高些目深些而已。
走到大本營的北面,才見到北宮伯玉的議事房。衛隊攔住問話。
衛士長聽說是郡戶曹府官員,馬上跑進去通報。
一會功夫,副千騎長支方跑出來迎接韓遂等入議事房。
韓遂見到北宮伯玉驚呆了,北宮伯玉長相十分英俊,簡直就是美男子,漢人的主面孔,眉目中帶有胡人的野性,頭髮有些卷。
雖然韓遂自己也帥氣,但相比之下頓覺自歎不如。
北宮伯玉微笑接待道:“雖未謀面,然仰慕已久,韓君聞名瑕耳於涼州,富甲天下,未曾想屈身出仕任戶曹掾。區區掾吏之職怎能容下韓君。”
韓遂回道:“吾祖上乃屯田守疆之士,家族所有的一切都是大漢所賜,豈敢在太守征辟之下不出仕為國效力的。
湟中義從軍驍雄善戰,乃吾大漢之臂膀。
大人武藝超群,身經百戰,實乃吾等之楷模。”
北宮伯玉笑道:“吾漢安元年(公元142年)出生,恐比韓君年齡大些。吾已派人去喊吾的老搭檔李文侯,免得韓君一一訪問。”
韓遂道:“大人大吾兩歲。李將軍能來一起聊最好。”
北宮伯玉大笑道:“讓韓君見笑了,吾和文侯在人口顛峰時雖有義從軍九千,然而,吾和文侯在漢軍裡的級別只等同於都尉,但漢軍不給都尉印,隻給吾萬騎長印,給文侯是千騎長印,吾等聽命於駐防令居城的護羌校尉田晏大人。
就算是都尉,離將軍級職還差校尉、牙門將、中郎將、裨將軍、偏將軍等至少五級。
而今三十五歲有余,不知還要多少年才能熬成將軍,如掛將軍印吾等知足亦。”
韓遂道:“以大人之功業,成為將軍絕非難事。”
北宮伯玉接著一一介紹部屬:總管家秦亮,貿易管家孫銘,副千騎長支方、支善、夔(kuí)端、梁江、孫滂、秦渭。
另有都尉李文侯和其三位副千騎長李颯、李琦、李疊。
歷經兩次大疫和戰損,去年計有人口約三萬三千三百人,分屬十七個小部落,其中義從軍卒約六千六百六十人。十年前尚有九千軍卒。
韓遂發現,北宮伯玉的部屬中有支、夔、秦、孫、梁五大姓,竟沒有北宮姓氏的將領。
韓遂在西域的大月氏國商隊首領姓支,看來義從胡是源於小月氏的傳說是真的。
夔乃夔龍,夔龍和燭龍,應龍,蛟龍為《山海經》裡的四龍,蛟龍又稱黃龍。
漢人常用夔字做名,周朝有夔子國,漢人中也有夔姓。
但不知小月氏胡人中為何也有此姓,或許和李、北宮等一樣都是借用漢姓。
晚宴時,李文侯帶著總管家李繼、貿易管家李瑜和副千騎長李颯、李琦、李疊趕到。
宴上,北宮伯玉、李文侯頻頻舉盅,韓遂隻得對飲回敬。
李文侯道:“吾部原三千人馬隨護羌校尉駐扎在令居城,自段熲將軍破東羌後,東羌和西羌再未大叛亂過,故吾部從令居撤回西平亭自家莊苑與家人同住。
這些年大疫和戰死,雖有補充,三千弟兄也只剩二千一百三十人了。
伯玉的六千人馬只剩四千五百三十人。
所報臨羌縣戶曹的人口、田產等都是實報,絕無虛假。
韓君此來,可留下官吏,吾等配合複查戶口和家產。”
韓遂笑道:“可否抽取幾處覆核?”
北宮伯玉和李文侯都肯定地認同。
韓遂看二人目光堅定,估計複查也查不出什麽,上報的數可能是真實的。
眾人酒過一巡,李文侯接著道:“吾和伯玉同年齡。吾家父和伯玉外祖父延熹四年(公元161年)那年大疫同年去世。
吾等接管家業,開始隨漢軍征戰四方,算來至今已有十五年了。
前日聽說護羌校尉田晏大人帳目不清被革職入獄查辦了,入囚車押回洛陽受審。
這些年東西羌無叛亂,鮮卑偶爾侵擾涼州,涼州漢軍閑著過久,但朝廷不敢外調。
加上朝廷優先保幽並兩州的漢軍給養,給涼州漢軍的待遇大不如段將軍任護羌校尉那些年。
涼州漢軍普遍有不受朝廷重視之感,故訓練渙散,果然內部出事了。
近年來,吾義從軍仍年年調往並州增援。
好歹吾義從軍平日歸屬部落,無處多拿多佔,訓練尚好,戰力未減。”
田晏鎮守涼州多年,朝廷說革職就革了,著實讓韓遂吃驚不小,忙問道:“誰接替護羌校尉一職?”
李文侯答道:“尚不知曉,漢軍中議論,段熲將軍的老部屬伶征是人選之一,現由其暫代田晏,不過伶征……。”
李文侯突然收嘴,韓遂也不好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