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公,歇得可好?”許緯辰笑呵呵地問道。
“不敢勞許委員動問,喝了藥,感覺好些了。”田逢吉今天的狀況明顯比昨天好,能夠連續說完整的話了。
昨天在望江門下,田逢吉咳嗽不止語焉不詳,許緯辰也沒問出什麽東西來,見田逢吉狀況好些,便問道:“田公,昨日之事究竟如何,能否詳細說給世孫和許某聽?”
田逢吉點點頭,歎了一口氣,說道:“唉……慚愧……慚愧……”
鄭克臧聽不懂田逢吉在“慚愧”什麽,剛想說話,被許緯辰拉了拉衣角阻止,便沒有出聲。
“田某仕清已有十多年了,雖無十分政績,也算勤政愛民,積年做到了一省巡撫,沒想到仍被滿人將軍視為家奴私俾,想殺便殺……”田逢吉說到這裡,眼淚竟然湧了出來。
“田公毋庸悲傷,有話慢慢說,朝廷大軍到此,滿人沒幾天囂張了。”
“唉……昨日朝廷天兵攻破城門,那滿洲將軍圖喇自知杭州難守,便下令殺盡城中百姓,將城池付之一炬。”田逢吉一邊說,一邊痛苦地搖頭,“有綠營將士懇請田某去向圖喇說情,怎料圖喇竟然說,田某也是漢人,一並殺了了事,所幸幾個綠營弟兄拚死救護,田某才得以脫身。著實不得已,只能向朝廷請降。”
許緯辰聽完點了點頭,柔和地說道:“田公不必悲傷,隻管安心休養。事情若是如此,許某自有安排。”
停了一停,又問道:“田公哪年中舉,哪科出身?”
田逢吉一愣,不知道對方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不過還是照實回答:“田某順治十一年中舉,僥幸次年連捷,列二甲進士出身。”
“哦,原來如此。”許緯辰心想,這麽說來,此人不能算是貳臣。又問道:“我軍攻城之前,城中尚有多少兵力?”
“總督李鄴園和城守副將陳世凱盡赴衢州,杭州綠營兵只剩不足一千之數。駐防城中的八旗兵,約有一千五百上下。”
許緯辰聽了,心裡又放下了一些,這個數字比之前軍事會議上估計的兩千八旗兵還少了五百,可見長期承平,清軍也缺額眾多。
“那城中官員還有哪些?”
“杭州是省會,除督撫之外,還有藩台臬台,糧、學、鹽各道,織造稅關,又有知府和兩個附廓知縣,這些是衙署正印官,總有十多員,至於分轄事務的同知、通判、經歷、縣丞一類,則何止二十多員。”田逢吉說著,從桌上找出了一份文件,遞給許緯辰,“田某既然請降,官員名錄理當呈上的。”
許緯辰接過名錄,並未再坐下,而是站直了正色說道:“田逢吉,你原系偽清浙江巡撫,與大明朝廷為敵,如今既然誠意來降,暫赦你往日之罪,著革去本兼各職,聽任朝廷安排。念你病重,暫賞給六品俸祿,在巡撫衙門內居住養病,不要外出走動。原撫院所轄參議、經歷等官,一律到總督衙門等候篩選任用。”
田逢吉沒想到許緯辰突然開始宣布對自己的處理,嚇了一跳,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叩頭謝恩,又被許緯辰一把扶住,重新攙回椅子上坐下。
許緯辰又換了一副笑臉說道:“田公,不必謝恩了。你隻管在此居住養病,馬大夫每日會來看你,內眷若有什麽事,也可與馬大夫說。外面的侍衛都是我所安排,絕無閑人打攪。若是有事,隻管差人來總督衙門找我就是了。”
田逢吉癱在椅子上,又歎了一口氣,悠悠地說道:“許委員安排如此詳盡,田某感激不盡了。”
許緯辰和鄭克臧從田逢吉的書房出來,馮錫韓帶著倪聰和陳亦非在院中等候,正和武利說些閑話。許緯辰便吩咐武利安排鬥葛人輪班宿衛撫院,然後眾人出門往總督衙門而來。
總督衙門在巡撫衙門以南,僅一河之隔,河上有橋相連。眾人走了幾分鍾,便到了總督衙門門口。昨日進城之後,總督衙門由馮聖所轄的兵把守,在正門貼了封條,門外有一什士兵警衛。
許緯辰讓武利安排手下與馮聖的兵換防,自己揭了封條,與眾人進了大門,直到正堂,請鄭克臧居中坐了。總督衙門裡原有一些經歷、都事、檢校之類的事務性小官,現在都隨李之芳去了衢州,只剩班房裡還有十幾名差役。許緯辰便命令這些差役去各衙門,把官員們召集到總督衙門,同時又讓倪聰到城外營裡,請常鎮業和陸希星過來。
大約等了近一個小時,各個衙門的官員才陸續到達。許緯辰吩咐衙役,讓正印官到堂上,按人數擺了三排椅子,依照位階坐下,屬官們就在總督衙門的前院裡站著。
官員們自昨天杭州陷落,就被封在各自的府衙之中不得自由出入,今天聽說大明朝廷召見,各各不同心境。有些是心懷忐忑,雖然是坐著,心裡也是極不踏實。也有的決意要做大清忠臣,就看明廷準備如何發落自己。
許緯辰和常鎮業、陸希星每人各搬了一張椅子,正對著官員們坐了,說道:“各位,今日請大家來,是和諸位商議今後之事。本委員姓許,於大明軍機處執掌政令,我左右的兩位是陸委員和常委員。如今我大明朝廷如今攻取杭州,日後更要光複中原。滿人氣數已盡,偽清時日無多。諸位舊為清臣,當何去何從,要和諸位說道說道。”
說著,許緯辰取出田逢吉給的名冊,又看著眾人說道:“我現在點名,念到哪位的大名,請應一聲。”
“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陳秉直!”
“犯官在!”正對著許緯辰的位置上,一個頭髮花白、看上去五十歲左右的官員站了起來,躬著身子應道。
“坐下吧。都不用站起來了,應一聲就是了。”許緯辰朝陳秉直瞪了一眼,陳秉直連忙又坐了下去。
“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郭之培!”
“在!”
“糧儲道劉昌臣!”
“犯官在!”
“提學道陸舜!”
“有!”
……
“錢塘知縣梁允植!”
“有!”
“仁和知縣佟世錫!”
“在!”
一長串名字點完,各個衙門的正印官都在,許緯辰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大家都聽了。諸位雖然效力偽清,**於賊,終究是時勢使然。我大明朝廷格外寬仁,準你們悔過自新,只要出聲答應願意為國效力,朝廷自然是歡迎。誰若是有話說,請現在就講,哪怕不願投降,也請當面講明。”
項紹寬和參謀室的眾人一大早就來到了錢塘門上,觀察駐防城裡的動靜。
駐防城裡死一般的安靜,連八旗兵的家眷們做飯的炊煙都看不到,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只有少量八旗兵在正對錢塘門的大街上幾十丈遠處,用拒馬和沙袋壘了一個防禦工事。
“看這意思,杭州將軍圖喇還想負隅頑抗啊。不過就這麽幾十個兵,能撐多久?”呂憲華用望遠鏡掃視了一遍城裡,覺得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駐防城裡的八旗兵所剩不多,不過八旗兵奸猾凶猛,也不得不警惕。”劉國軒緩緩地說道。
“說的也是,那些八旗兵說不定都躲在街巷民宅之中,準備伏擊我們。”呂憲華指了指那些門窗緊閉的房屋,“等火炮運進城,先朝下面轟幾炮,看滿人還有多少鬥志。”
“不錯,抓緊把火炮運過來。”項紹寬用手扶著城牆的垛口,悠悠地說道,“這些滿人的末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