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難度是,五千人馬中有兩千五百是來自大甲溪屯墾營的日本倭兵鎮,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他們就需要一天時間,這些人治裝整備之後還要行進到安平鎮,最少也要花上三天時間。如果倭兵鎮能在開船前一天趕到安平港,那就是謝天謝地了。
毛淵明和洪誠丘一面全力協助陳永華調撥軍隊和物資,另一方面洪誠丘還要把自己手頭的事務都交待好。大軍出征奇襲定海,複興會的大部分執行委員都上了前線,留下的小部分人由一個五人工作小組來負責統籌工作,除了毛淵明和洪誠丘,還有莊寒天、王建國和雲姨。現在許緯辰和陸希星點名要洪誠丘增援杭州前線,必須找一個人來接替洪誠丘的工作,最後這個人選確定為李書同。
幾天時間裡,李書同隻得抓緊時間熟悉政務,一時掌握不了的部分,只能讓王建國來分擔。鄭家世居海上,貿易立國,現在又是東南風季節,正是海上貿易的最佳時節,王建國幫著陳永華處理貿易事務,本來已經忙得不可開交,還要幫李書同分擔,自然也是頭大不已。
陳永華當然也不輕松。六官班子跟著軍機處去了前線,能幫手的人除了複興會和侄子陳繩武,就只有陳駿音、鄭得瀟、沈佺期這些老先生。這些老先生都是當年跟著國姓爺避難到台灣的,如今沒有一個不是六十朝上,只能幫助起草一些文書,並不能處理實務。
不過陳永華也慢慢發現,複興會的人從一開始接觸政務到貫通掌握之間,學習的速度可謂驚人。之前的從許緯辰、薑承志到現在的洪誠丘、王建國,對政務上手都很快,而且很容易就掌握其中的核心技巧,哪怕是毛淵明這樣不喜歡處理庶務的人,對政務的見解也往往是一針見血。
忙了三天,洪誠丘差不多把事情都移交給了李書同,自己開始作前往杭州的準備。李書同也累得夠嗆,傍晚時分回到林家大院,直接在前廳坐下休息,等著吃晚飯。
“書同,有人給你送東西。”雲姨從門外進來,提著一個包袱遞給李書同。
“誰送來的?”李書同一邊接過來,一邊問道。
雲姨直接在李書同旁邊坐下來,並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而是說道:“那個婢女送東西過來的時候,我正好在大門口經過,就接了下來,幸好也沒其他人看見。要是被人看見,有多不好。”
雲姨說成這樣,李書同大約也心裡明白了,必定是二郡主送過來的。打開一看,果不其然,是一件綢布的襦衫。
毛淵明在書房裡聽見二人說話,也踱了出來,拿起襦衫看了看,說道:“不錯啊,手工很精細,看來是用心縫製的。”
李書同漲紅了臉,搖著頭說道:“她這是要做什麽,我又沒把她怎麽樣。”
毛淵明倒是不太介意,笑著說道:“這綢布一看就是陸希星從杭州送來的,鄭經給朱術桂那裡送了幾匹,朱術桂肯定會分給二郡主一些。沒想到二郡主先想到的是你,這才幾天,就給你做了這麽好一件衣服,要不要穿上試試?”
雲姨聽了一瞪眼,朝著毛淵明說道:“能不能別這麽不正經?之前執委會就討論過這件事,要是書同和二郡主有什麽瓜葛,被朱術桂知道,對我們大家的形象都很不利。”
“是是是……”毛淵明見雲姨嚴肅,也不敢再開玩笑,“書同啊,這事情你總要想個辦法了結一下,壽倌兒還在這裡讀書,你和二郡主接觸的機會多,一來二去難免被人說閑話。你總要想個辦法讓她明白,這事沒有可能。”
“我……我也沒給過她什麽希望啊……”李書同雙手抱著頭,一臉尷尬,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這樣吧,反正誠丘走了之後,你要到陳永華那裡幫忙,政務繁冗,’上書房’就暫時不要去了,我和朱夫子說一聲。”毛淵明在李書同的另一側也坐了下來,悠悠地說道。
“好吧。”李書同身子向後一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毛大人,外面有西洋人來,說要見許大人。”門外忽然有人大聲說道,聽聲音是管家林祥。
毛淵明隻得又站了起來,一面向外走,一面問道:“林管家,來的是誰啊。”
“他說他叫歐加略,去年好像到咱們府上來過一次,之前一直和許大人來往。我說許大人不在,他就說想見毛大人。”林祥微微弓著背,笑呵呵地給毛淵明解釋來人的情況。自從軍機處成立之後,林祥對待穿越者們的態度又大有不同了,幾乎可以用諂媚來形容。
“歐加略……”毛淵明想了想,對這個人有印象,是個西班牙傳教士,本名叫作 del 。去年七月間,和另外三個傳教士一起,坐船漂流到了東寧。他們四個本來是想去福建的,因為遇到風暴才漂流到了東寧,又因為身上沒有攜帶任何文書,本應被逐回菲律賓。結果事情報到軍機處,許緯辰決定把這幾個人留下,並且和他們商議與菲律賓總督聯絡的事情。此後的事情一直是由許緯辰負責,自己也不太清楚。今年二月,四人在許緯辰的安排下返回了菲律賓,這次來恐怕是有了什麽結果了。
走到門外,歐加略正在等著。毛淵明雖然不怎麽熟悉這個歐加略,還是一臉笑容地迎了上去,說道:“歐加略先生,歡迎回到東寧。”
歐加略三十出頭的樣子,穿了一身常見的明朝短衫,頭上帶了四方平定巾,頗有一種入鄉隨俗的味道。見毛淵明出來,也帶著笑容拱手說道:“毛先生,久違了。”
“歐先生是幾時到的?”毛淵明雖然和歐加略不算很熟,但是還是努力表現出了自己的熱情,用雙手緊緊握了一下歐加略的手。
“啊,下午到的,船剛下。”歐加略去年剛到東寧時,漢語的水平非常粗淺,住了半年之後有所進步,不過仍然不算是很熟練。
“一個人來的嗎?那三位傳教士有沒有同你一起來?”
歐加略想了想說道:“那三位沒有來, 不過,有一位厲害的人和我一起來了。”
“厲害的?”毛淵明努力理解了一下,感覺歐加略應該是想說“重要的”,便問道:“誰啊?”
“ ,你們叫他李科羅。”
“原來是他啊。”
毛淵明聽許緯辰說起過,李科羅是一位重要的意大利傳教士,年輕時在菲律賓馬尼拉的華人區長期居住,後來又曾經在鄭成功治下傳教,與鄭家關系密切,唯獨鄭經並不喜歡李科羅,鄭成功死後不久,鄭經就將李科羅禮送出境,趕回了菲律賓。
“那李科羅人呢?”
“他在船上,叫我先來找許先生。”歐加略答道。
“哦,那你這次回來,是不是許緯辰要你辦的事情有眉目了?”
“有眉目?什麽是有眉目?”歐加略皺著眉頭,一下子沒有理解毛淵明這句話的意思。
“啊,就是事情是不是辦好了?”毛淵明才意識到,跟歐加略說話要盡量平直淺顯,否則就會造成無法理解的尷尬局面。
“毛先生,去年許先生和我說,想和西班牙帝國來往,讓我們四個回去,和總督Manuel de León說話。他還跟我說,如果能讓他和Manuel de León總督說話,就準我們去中原傳教。我這次回來,是想和許先生說情形。”
毛淵明聽了點點頭,已經明白了歐加略的意思,便說道:“好,那我們進去說。你還沒吃飯吧?正好和我們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