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余姚,大體已經恢復了平靜,魯朝全、褚楚白集團被蔣一正殲滅之後,大部分脅從的百姓都被遣散回鄉,幾千精壯漢子和家眷被整編帶走,流寇的數量幾乎歸零。官道上來往的人稀稀拉拉,看見薑承志一行人的架勢,也知道遠遠地躲避。
兩天前,薑承志和孫廣越剛剛坐船離開紹興府城,沿著浙東運河向東前往余姚縣城,開始“瑞恩計劃”的旅行。盡管只有薑承志和孫廣越兩個人執行,同行的也只有武利和一些鬥葛衛兵,但兩人心中都知道,這可能是穿越以來最重要任務沒有之一,如果失敗,那麽全盤計劃都要重新改寫。
行不多時,隊伍在向導的指引下離開官道,在山澗裡轉了幾道彎,終於來到了山腳下的村莊。
這是一個尋常的江南小村,居住了幾百戶人家,或許因為地處山野郊外,看上去一切如常。
進了村子,薑承志和武利都下了馬,左右觀望了一下。早起的村民不少,三三兩兩地聚在道路兩旁,指指戳戳地觀看議論著,畢竟偏鄙的山村裡,很少能看見陌生人。
薑承志讓向導去道旁隨便找了一位老者,問了幾句話,老者便比著手勢指了指遠處的屋子。向導點點頭,說了聲“有勞”,回來報告說:“薑大人,就在前面了。”
“好,走。”
於是隊伍順著老者手指的方向,來到一間小屋前,車隊停下,武利做了個手勢,鬥葛兵很快就把小屋包圍了起來。
孫廣越也從座車上跳了下來,邊走近薑承志邊問道:“老薑,找到了?”
薑承志見他過來,便點頭道:“老孫,應該就是這裡了。”
武利看了看二人,顯然是在等待二人下達行動的命令。孫廣越見已經準備停當,便說道:“老薑,動手吧。”
薑承志笑了笑,又向武利點了點頭。
於是武利一聲土番話令下,兩個鬥葛兵上前猛地踹開了屋門,另外兩個鬥葛兵迅速衝入屋裡,在屋裡女人的尖叫聲中,叉出來一個中年漢子。中年漢子一看就是村漢打扮,短衫短褲,胡子拉碴,頭髮也十分凌亂。
薑承志有些驚異,迎上幾步問道:“你就是王士元?”
中年漢子一臉驚恐,掙扎著回答:“小……小人姓黃,王……王士元是隔壁……隔壁胡家的女婿……”
孫廣越聽他這麽說,哈哈大笑起來,對薑承志說:“看,這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
薑承志也笑了笑,擺手示意武利放了中年漢子。一行人又向前走了幾步,來到隔壁的宅子前。
這所宅子比先前的屋子大些,正房前面有個院子,後面貌似還有菜園。
薑承志怕又踹錯門,便自己走上前,還沒來得及敲門,院門已經開了,裡面走出來一位婦人。
婦人三十上下年紀,面容黑瘦,身著灰色的褙子,腹部微微隆起,看上去似乎身懷有孕。大約是之前聽見了外面的喧鬧聲出來看看,慌慌張張地問:“這位老爺,是要找誰麽?”
薑承志點點頭,說道:“王士元是住這裡嗎?”
婦人更加慌張了:“老……老爺找王……王士元做什麽?他……”
話未說完,一個身著襴衫中年男人從門裡踱了出來,朗聲道:“小民就是王士元,不知大人如何稱呼,因何事找小民?”
“你就是王士元?這是你的夫人胡氏?”薑承志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士元,微笑著問道。
“正是。大人如何得知小民?又如何知道拙內姓胡?”王士元顯然覺得很奇怪,也在不停地打量薑承志和孫廣越。
“院子裡那孩子,是王益麽?”孫廣越看到院子裡有個六、七歲孩子,正遠遠地站著看著大家,便指著孩子問道。
王士元臉上的神情更加驚訝,問道:“大人如何知道犬子之名?”
“你不用問這麽多了。反正關於你的事情,我們都知道。”孫廣越扇著扇子,得意地說道。
薑承志見王士元神情驚恐,便溫言說道:“王先生不必憂慮,朝廷有請你到杭州,請你啟程吧。”
“去杭州?朝廷有請?”王士元明顯變得更加緊張,“哪個朝廷?有什麽事情要找我?我……我可沒有犯法。”
“王先生真的不用多問了,趕快收拾家中的一切,跟我們去杭州。若是再推搪,對光複大明江山的大業是大大的不利,”
“大明江山?”王士元連瞳孔都開始放大,整個人向後倒退了幾步,呆呆地望著薑承志。
一個多時辰之後,王士元一家連同收拾出來的幾箱細軟、書籍,都已經被裝上了馬車。
宅子被落了鎖,貼上封條。薑承志喚來裡長吩咐,王士元家的宅子必須不時查看,不得損毀,更不準閑人靠近,裡長唯唯諾諾地應了下來。薑承志又掏出五兩銀子,賞了裡長,便下令車隊出發。
一行人離開村子,不多時就回到了運河邊上。浙東運河是京杭大運河的南方延伸段,自錢塘江南岸的蕭山縣起,流經江南最富庶的紹興、上虞、余姚,直達寧波。太平時節,河上舟船往來穿梭,商客絡繹不絕。眼下因為戰事,舟船要麽被征用,要麽藏匿起來避風頭,河面上顯得格外冷清。
薑承志和孫廣越以及鬥葛衛隊來時乘坐的兩艘船,一直在河邊等候。
較大的一艘是平底沙船,船體很寬,雖然與大型海船不能相比,停在運河上倒也顯得威武霸氣,船艙裡足足可以裝下鬥葛衛隊三十多個人,以王士元家的那幾個箱子。
薑承志、孫廣越和王士元一家乘坐較小的一艘,是繳獲的官船。說是較小,其實長度也有六丈開外,裝飾考究,船艙隔了上下兩層,每層坐五、六個人都顯得寬敞。
因為天氣炎熱,幾個人就在上層船艙坐定,薑承志吩咐趕緊開船。
在離開家之前, 薑承志又和王士元攀談了幾句,王士元說他自己今年四十二了,家裡眼下有四個半人:王士元、夫人胡氏、一個八歲的兒子,外加婢女小梅,半個自然是懷在腹中的胎兒。此刻一家人坐於船艙裡,依舊顯得十分拘謹。
薑承志則告訴王士元,現在鄭軍已經攻陷了杭州,來帶走他是為了“共商恢復明朝的大事”。雖然王士元極力推脫,說了些“村野鄙人不知興亡”之類的話,但這些都在事前的意料之中,不可能讓他推脫得了。
現在船已經開了,喝了幾口水之後,王士元提心吊膽地問:“兩位大人,你們帶走小民一家,到底是為了什麽?”
“之前不是告訴你了嗎?共商恢復明朝的大事。”孫廣越繼續搖著扇子。
“可……可是兩位大人究竟如何來歷,能不能先告訴小民知道?”
“我們的來歷,你遲早會知道,也不用急著問。你只需要知道,如今在杭州的,是大明延平郡王鄭經所經營的大明朝廷。鄭軍多年來在東寧養精蓄銳,如今三藩之亂開始了,鄭軍從寧波登陸,所向披靡,一個月裡就攻陷了杭州,如今紹興府也收入囊中。”
在王士元的地理知識裡,並沒有一個叫東寧的地方。至於“三藩之亂”,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不過畢竟讀過不少書,知道一些“八王之亂”之類的典故,大概能領會這是一次“三個藩王的叛亂”。於是一陣思索之後,王士元又問:“請問,三藩之亂是哪三個藩王作亂?”
“平西王吳三桂,靖南王耿精忠,平南王尚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