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希星自然是十分驚訝於趙沛卿的辦事效率和說服力。不過洪誠丘這幾天已經想明白這件事情的奧妙之處了:趙氏兄弟固然有向朝廷輸誠的投機心態,但更重要的是,項紹寬放棄嵊縣,令清軍與耿軍二虎競食的策略,讓兄弟二人意識到,嵊縣接下來會有激烈的戰事,及時把產業和財富轉來杭州才是他們真正用意。
不過無論如何,這件事情辦好了,金錢上的收入是可觀的。這十幾家富戶,每家一間商鋪一套住宅總價一千二百兩,預售優惠之後一千一百四十兩,加起來就是近兩萬兩。陸希星和洪誠丘都覺得能滿意。
但出乎二人意料的是,這些富戶每家都不止買一套,有些甚至準備一次性買下二十間商鋪,作為將來投資出租所用。看來這些富戶不但比陸希星想象的更有錢,而且轉移資產的策略也更加堅決。
有了這些人帶頭,杭州城裡的銷售情況立馬有所好轉,之前是隻問不買,現在下定金的人逐漸多了起來。陸希星又心生一計,在售樓處的外面立了個牌子,寫上“已售多少還剩多少”來進行饑餓營銷。
商鋪和住宅的預售合同寫的是一年為期,但唐雲沛的計劃是趁接下來的冬季農閑期把地下管道工程和第一批建築造出來,明年三月之後就能造一批交付一批了。於是馮錫圭馬上被派了出去購買建材——不光是木材,還要負責聯系磚窯購買磚頭,還需要石匠加工管道用的石板,木匠、泥水匠這些人選也要先定了。
忙到九月中旬,壞消息開始接踵而來,不過都在意料之中。
馮聖送來的南線戰場消息,李之芳和耿精忠的中路軍主帥驍騎將軍馬九玉在衢州、金華一代對峙,多次交戰互有勝負。塞白理在台州與耿精忠的東路軍主帥曾養**戰,卻是屢遭失敗,黃岩縣陷落,總兵阿爾泰、參將武灝等人出降,塞白理固守府城臨海縣待援。
北面吳世德傳來的消息比較重量級,康熙的堂哥、和碩康親王傑書已經達到了江寧,對外宣稱有二十萬大軍即將南下征剿。
“二十萬大軍就是吹牛,傑書的兵力有人考證過,大約是四萬人。”在軍機處的會議上,對於傑書到來這一重大問題,朱丹赤首先發言,“一般的觀點是,傑書從北京出發之前,康熙已經命令分駐山東、河南各地的八旗和綠營兵到兗州集結,等待傑書南下,這一部分人大約是兩萬左右。另外,江南總督阿席熈和八旗漢軍京口將軍王之鼎等人,已經在江寧集結了近兩萬人,這樣加起來是近四萬人。”
“而且現在應該沒有四萬了。之前喇哈所部被我們消滅,喇哈僅以身免,傑書的兵力至少還要再減少兩千。”常鎮業陪著劉國軒打了對陣喇哈的仗,對此事非常清楚。
項紹寬表示同意兩人的說法,不過也提出:“這近四萬人都是戰兵,而且一半是山東、河南比較剽悍的北方兵力,不可輕敵。”
“北方人?那不是不習水戰,正好予以殲滅。”鄭克臧忽然想起孫劉聯軍在赤壁大破曹公的事情,興奮地說道。
“嗯,世孫所言極是,水戰確實是我軍之長。蘇南浙北,河網縱橫,正是用水戰破敵的好地方。”劉國軒之前打了一系列的勝仗,說話也顯得更有底氣了。
“我記得,康熙應該有詔令,讓王之鼎在黃浦江上訓練綠營水師,以防萬一。”朱丹赤補充說道。孫廣越和吳千帆都不在場,朱丹赤就唱起了獨角戲。
“呵呵。”蔣一正輕蔑地笑了笑,說道,“這是過家家遊戲麽?清軍綠營水師再怎麽訓練,也不是我軍的對手。”
“是啊。更何況,黃浦江我們最熟悉不過了,水緩浪平,在那個地方能練出什麽戰鬥能力來。”潘興是上海人,說起上海來自然是了如指掌。
“那可不一定,你看《上海灘》裡唱的,’浪奔,浪流,萬裡滔滔江水永不休’,說明黃浦江也有可能有大浪。”
“別扯了,那是香港人黃霑隨便瞎寫的,他後來在一次電視節目裡承認了,說自己之前從未到過上海,根本不知道黃浦江上有沒有大浪,完全憑想象寫的。”
每當此時,鄭克臧和劉國軒就覺得匪夷所思,不知道這班“毛利國人”在討論什麽,說的話都是似懂非懂,好在這麽長時間以來已經習慣了。
項紹寬見蔣一正和潘興又在歪樓,只能揮了揮手,示意二人停下,說道:“這個消息其實很重要。黃浦江就在長江口入海,從海上進入黃浦江並不苦難。只要找到綠營水師交戰,以他們的實力,只能是必死無疑。”
“哦?”劉國軒聽項紹寬這麽一說,心裡似乎也有了想法,“如此說來,我們可從杭州出兵,與之前奇襲定海一般如法炮製,直入黃浦江,殲滅清軍水師,先給傑書一個下馬威。”
“可能沒有那麽簡單。”朱丹赤搖著頭說道,“清軍水師主力並非這幾個黃浦江上的綠營水師,而是駐扎在崇明島上的蘇州水師。崇明島扼守長江口,若是不先解決蘇州水師,即便進入黃浦江,也會被截斷後路,進退兩難。”
“崇明島?”朱丹赤的話,令劉國軒為之一振。
鄭克臧見劉國軒神情有異,便問道:“劉都督,崇明島怎麽了?”
“世孫,國姓爺生前曾經三打崇明。前兩次國軒尚未投軍,國姓爺與張名振、張煌言等出兵崇明,窺伺南京,無奈孫可望等部爽約不至,國姓爺隻得退兵。”
“那第三次呢?”鄭克臧瞪大了眼睛,望著劉國軒。
“第三次,國姓爺在南京鏖兵, 國軒亦有參與,無奈中了清人詐降的緩兵之計,遭到清人援軍的夾擊,被迫退出江口,轉而攻打崇明縣城,城中清軍憑城高池深堅守,國姓爺擔憂援軍馳至,於是退兵舟山。”
“……”
劉國軒的話雖然不長,但說完之後,會議室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對於鄭克臧來說,南京之敗是他爺爺軍事生涯的恥辱,而對於一眾穿越者來說,則是把明朝最後希望的破滅複述了一遍。
鄭克臧拍案而起,恨恨地說道:“那我就要攻下崇明,讓清人知道一下鄭氏子孫的厲害。”
“世孫勇氣可嘉。不過,攻打崇明之事,還要從長計議。”朱丹赤不緊不慢地說道。
“朱先生,你不讚成攻打崇明麽?”
“崇明是一定要打的,但是要準備充分再打。”朱丹赤緩緩說道,“清軍水師雖然實力不濟,但崇明是清人長期經營的地方,我記得,水陸軍兵在五千以上,戰船不下三百,而且南岸黃浦江的吳淞口也有清軍屯駐支援,不宜輕敵。我軍水師精銳,但數量上少於清軍,不如暫時隱忍,等日本和西班牙軍艦到了,再出兵攻打崇明不遲。”
“師父?”鄭克臧心裡著急,但又覺得朱丹赤所說不無道理,隻得向項紹寬求助。
“克臧,不打無準備之仗,不打無把握之仗,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擊破。這是天才兵法家的至理名言,之前給你說過多次了,你記得嗎?”
“記得,記得。那就再等等,到時候我要將清軍一舉擊破!”鄭克臧說著,用手握著拳頭,在桌子上狠狠地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