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許緯辰手中的白子,落在三·六小飛之處。
這步棋落下,看客們少不得又是大呼小叫,徐公子也是見所未見,撓頭不已。想了半天,別無辦法,隻得頂了過去。
按照徐公子的想法,黑棋頂過去之後,白棋勢必蓋住,接下去黑棋還是二路扳,如法炮製。
不過,白棋並沒有蓋住,而是朝天一長。
“咦?!”徐公子小聲嘟囔了一聲,神情越發的凝重。
粗一看,四枚白子裂成兩半,只要從中間衝過去,便能將白棋切為兩段。但真的衝了之後,卻發現無論如何斷,也並不能把白棋怎麽樣。
這個結果當然在許緯辰的預算之中。現在擺在徐公子面前的棋勢叫作“羋氏飛刀”,是三百四十多年之後一位叫羋昱廷的九段棋手所創。“羋氏飛刀”的厲害之處就在於從一個角部開始,展開大型變化分支,雙方爭奪激烈,往往棋盤鋪陳過半仍然勝負難解。
但是,要做到這一點,必須諳熟“羋氏飛刀”的多個變化分支。按照人工智能的分析,“羋氏飛刀”總計有六百八十余種分支,一般人必須掌握其中常見的幾十種,才能運用自如,否則稍一閃失,就會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徐公子哪裡知道這其中的奧妙,只是憑著算力走一步看一步。十幾步之後,徐公子猛然發現,自己角上的五枚黑子,已經無疾而終了。
周圍你一言我一語的看客,此時全都安靜了下來,大家屏息凝神氣不敢出,想必徐公子在這間茶館下棋,從未面臨過如此的窘境。
長考之後,徐公子在外面走了幾手,做成有收氣之利可圖的形狀,然後脫先他投。
許緯辰暗暗點頭,心想這位徐公子敗而不亂,能從局部的重大損失中冷靜下來,尋找最佳的善後之策,果然棋力不俗,而且有顆大心臟,確實是國手的資質。
隨著棋局的進行,許緯辰又漸漸發現,這位徐公子的中盤戰力其實是在自己之上的,若不是剛才自己放出“羋氏飛刀”,殺了對手一個措手不及,自己此刻應該已經落了下風。因而也不敢怠慢,仔細地一步一步落子,盡力維持之前獲得的優勢。
徐公子形勢落後,自然是步步緊逼處處挑釁,力爭攪亂局面。許緯辰則是步步為營處處謹慎,退一步開闊天空。
行至小官子階段,許緯辰花了幾分鍾時間,非常仔細地計算了一下雙方實空,確信自己將小勝一子,便自信滿滿地開始收官。等到最後一目官子收盡,盤面上只剩單官,許緯辰這才放松下來,隨意落子。不料,黑棋落子如飛,將兩塊白棋切斷。許緯辰心中一驚,又仔細看了看,兩塊白棋各自都已經有眼,並無死活之虞,不解對方意欲何為。
然而再一想,臉色不禁一變。
中國古代圍棋規則和現代規則很重要的一個不同之處,便是“貼塊”,或者叫作“還棋頭”,即某方棋子每多一塊,就要向對方貼一子。現代圍棋無此規則,因此也無人留意。現在徐公子將自己的棋斷開,盤上的白棋又多了一塊,便要向對方多貼一子,如此一來,局面便成了和棋。
意識到這一點,許緯辰隻得搖頭歎息,遺憾不已。徐公子卻哈哈大笑,站了起來說道:“許先生果然高棋,今日這一局巧成和棋,真是難得,敬佩,敬佩!”
“哪裡哪裡。徐公子臨危不亂,力挽狂瀾,許某才是佩服之至。”許緯辰也站了起來,笑著拱手說道。
“想我在這個茶館下棋也有幾年了,從未遇過對手,今日遇到許先生,豈非天意,可否讓徐遠做東,請許先生喝上一杯?”
“什麽?!”許緯辰大吃了一驚,“你說你叫徐遠?”
“正是在下。許先生何故驚訝?”
“徐遠,字星友?!”
“咦,許先生,你我今日是初次相逢,閣下如何知道在下的表字?”徐遠這下也一臉疑惑。
“唉……”許緯辰不由地歎了一口氣,心中懊惱不已。徐星友是清代著名國手,但年輕時棋藝平庸,中年以後技藝才有大成,一時無敵於天下。剛才若是小心一些,最後不損那一子,就能戰勝對手。將來逢人也能誇耀,自己是戰勝過徐星友的男人了。
不過現在懊惱也來不及了,隻得與徐星友客套兩句,結果話剛到嘴邊還未出口,只聽見遠處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仿佛是爆炸聲。
茶館裡的諸人都吃了一驚,有幾個膽小的連忙跳出門外,四散跑去。
許緯辰眉頭一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急著回總督衙門看看情況,於是拱了拱手答道:“有勞星友兄動問,不過許某有要事在身,恐怕沒有閑暇再與星友兄切磋技藝了。今日幸會,後會有期。”
“許先生何必這麽匆忙,不知許先生是哪裡人士,到杭州有何貴乾,現在居住哪裡?他日得閑,徐遠好登門再行請教。”徐星友一直未逢敵手,現在碰到一個實力不俗的,一心想要結交。
許緯辰心裡忐忑,實在不敢久留,便說道:“許某確實公務纏身,並非要卻星友兄的盛情。恕許某直言,星友兄雖然獨霸一方,其實技藝尚未大成,離國手之稱尚有千百裡之遙,若能拜訪名師,切實請教,必能大有裨益。許某這微末棋力,難以促成星友兄進步。”
徐星友聽到許緯辰這麽說,不由地歎了一口氣,說道:“唉,許先生所說,徐遠並非不明白,只是當世大國手周東侯遠在順天,汪漢年歸隱已久,一時之間不知向誰請教,才能提高技藝。”
“江南泰州薑堰鎮有一位大國手,姓黃名虯字月天,星友兄若前去拜師學藝,方有大成。”
“黃虯?”徐星友想了想,“請恕徐遠孤陋,似乎未聽過此人名號。”
許緯辰淡淡一笑,說道:“那星友兄知不知道盛年盛大有?”
“這我知道, 盛大有有亞於國手的棋力,曾與汪漢年對弈十局,互有勝負。”
“數年前那盛大年遇到黃月天,卻是七戰皆北。這麽說,星友兄可能夠明白黃月天的過人之處了?”
徐星友眉頭一皺,又問道:“既然黃月天技藝非凡,為何我從未聽說過?”
“因為他年紀尚輕,未曾遊走四方樹立名聲。據我所知,黃月天今年才二十二歲。”
“原來如此。多謝許先生提點,徐遠記下了。”徐星友說著,向許緯辰作了一揖,又問道,“日後徐遠如何才能再見到許先生?”
“你不必急於找我。待你技藝大成躋身國手之日,我自會找你。”許緯辰實在是心裡有些著急,連忙向徐星友還了一禮,匆匆而別,然後急急忙忙地趕回總督衙門。
踏進總督衙門的大門,卻只見武利帶著一隊鬥葛衛兵,正押著一個人在院子裡等著。一問之下才知道,剛才那聲巨響確實是城裡某處發生爆炸,因此武利帶隊循聲查找,抓住了這個疑犯。
“咦,老許你回來了?”許緯辰循聲看去,卻是常鎮業從總督衙門的正廳裡走了出來。
常鎮業走到近前,說道:“武利說抓到爆炸案的犯人,我正打算找你一起審問呢,剛才差人到處找你,結果沒人知道你去哪裡了。”
許緯辰出去閑逛並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因此在別人看來是失蹤了。當然現在也不需要跟常鎮業解釋自己出去有何奇遇,只是說道:“既然人抓到了,那就帶到偏廳審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