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碼頭一看,卻是一個西洋人船長,坐在岸邊,抽著煙鬥等候。
“This is John Nicholson, captain of the Advice. It is a great honour to see you.(我是忠告號船長約翰·尼克爾森,見到您很榮幸。)”尼克爾森船長大約四十多歲,有著濃密的大胡子,確實是大航海時代“老船長”的典型形象。
“emm……This is Yuanming Mao, President of Privy Council. The pleasure is mine.(呃……我是毛淵明,軍機處首席委員,我的榮幸。)”毛淵明的英語口音純正,與王建國或者李書同也相去不遠。
(以下對話仍是英語,以中文書寫)
“久仰大名,我僅代表大英帝國東印度公司萬丹分公司,向閣下致以敬意。我的這次旅程將繼續服務於英國與大明之間的利益。”
“呃……恕我冒昧。我似乎沒有看到我的老朋友約翰·克利斯布。”毛淵明在人群中掃視了一眼,沒有找到克利斯布熟悉的身影。
尼克爾森攤了攤手,說道:“我所能做的僅僅是遺憾地告訴您,克利斯布船長和他的歸航號在去年的一次海難之後失去了音訊,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已經罹難。”
“……”毛淵明聽到這段話,不禁一陣難過湧上心頭。克利斯布是穿越者們在這個時代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把大家從海島救往東寧的恩人,克利斯布爽朗的性格令大家非常願意和他合作。
“好吧,我不得不說,在海上,這是常事,希望您不要太難過。”尼克爾森看出了毛淵明的悲傷,自己卻沒有太多情緒上的變化,或許常年在海上的人確實把這件事看得很輕。
“沒問題,我們說說正事吧。”常鎮業也覺得不必太難過,不如轉換一下話題,“您這次來,有沒有帶齊我們去年訂購的貨物?”
“啊,我的船隊這次前來,總共有四艘船,滿載各式價值連城的貨品,當然包括了你們所需要的火銃、火炮、硫磺、望遠鏡等等。”說起貿易,尼克爾森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我的船隊目前在舟山停泊,江邊這些船是我在當地雇的,一部分貨物已經用這些船運過來了。不過正如你們所見,這些船太小了,大部分你們需要的東西都還在舟山的貨倉裡。”
“非常好,我們會加派船隻盡快搬運這些物資的。”常鎮業也笑了起來,“來,到我們的城裡喝一杯吧。”
常鎮業說喝一杯,當然是一種客套,無論是毛淵明還是他自己,都是滴酒不沾的。當然,也不能真的不喝酒,這樣的話尼克爾森也會覺得掃興,好在有一個很能喝酒的人,能夠陪尼克爾森多喝幾杯——鮑婧。
鮑婧也很久沒有敞開喝酒了,主要是穿越者們當中絕少有酒量能與她匹配的。尼克爾森嗜酒如命,自然是棋逢對手。唯一可惜之處是,鮑婧的英語不足以對話,需要毛淵明在旁翻譯。但即便如此,兩人都是談興甚濃,尼克爾森大吹特吹五洲七洋的各種“奇遇”,鮑婧則回以中原豐饒富裕的物產和古今傳奇,相互吹得昏天黑地,一眾人喝到半夜才罷休。
第二天再和尼克爾森坐下來聊天,才知道萬丹分公司的總經理亨利·達克萊斯(Henry Dacres)因為聽說了鄭軍在浙江和福建的巨大進展,十分看好中原市場,因此親自前來,此刻正在定海安排寧波商館和舟山貨棧的擴建事宜。
毛淵明和常鎮業當然非常希望擴大對英貿易,但是印象中條約規定寧波商館如要擴張,必須先和大明朝廷協商方可進行,如今英國人自作主張,又不見地方官員上報,確實有點令人費解。
尼克爾森問起有什麽好玩的地方,毛淵明本想說西湖、虎跑泉等景點,但轉念一想,尼克爾森一個粗人,未必喜歡這些文人雅士喜歡的地方,便派人找來李書同,請他陪同尼克爾森在城裡轉轉,看看杭州的繁華市井,哪怕風月場所也行。
尼克爾森和李書同走了不多時,又有人來報,說碼頭有船到,這一次確實是馮錫范。
馮錫范下了船,徑直往城裡來。毛淵明和常鎮業本來想去迎接,結果在鳳山門城門口就遇到了。
馮錫范雖然是一臉風塵仆仆,但興奮也溢於言表,顯然是朝鮮之事有很大的進展。
等回到總督衙門坐下,問起這一次去朝鮮的詳情,馮錫范才說道:“此次前去,大有進展,不但結交了朝鮮大臣,還與朝鮮國王私下見面,備述大明複興之事。國王喜出望外,說是要鼎力相助大明。”
“哦?詳細說說前後進展。”常鎮業看馮錫范十分興奮,說話有些跳躍,馬上吩咐人給馮錫范上茶和點心,讓他慢慢說。
“我和金詠喆、張希載他們是九月十八到的濟物浦港,住了一晚,第二天進去朝鮮王京。那個金詠喆原是禮曹參議,官居三品,如同我大明的禮部右侍郎。他本來奉旨前往琉球,因此先去宮中面見國王。張希載也要到宮中交差。我因為是大明衣冠,他們囑咐我只在迎賓館不要外出,又住了兩天。”
“嗯,然後呢?”常鎮業問道。
馮錫范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那金詠喆暗中奏明了國王,如何遭遇台風到吳淞避險,又如何來了杭州,那國王驚聞大明尚在而且明軍節節勝利,自然是欣喜。金詠喆便向那國王說,有大明商人到此,求見國王。”
“那國王怎麽說?”
“國王說,若是無故召見一個商人,恐惹人非議,傳到清廷耳中,更加不妙。所以只是命福善君李柟私下接見我。”
“福善君李柟?”常鎮業馬上想起孫廣越所說的“三福”,大概是其中之一。
“是,此人是朝鮮王室近枝,只是不知為何暫時賦閑在家, 因此國王命他與我相見。”馮錫范不知道“紅袖之變”的始末,所以不清楚為什麽福善君會賦閑在家,“於是我便與福善君詳談大明複興之事。最末,我又奉獻了一千兩,請福善君在國王面前力陳接見我之意。”
“然後呢?”
“那福善君與那國王陳說利害,張希載又用朝廷賞賜的綢緞、瓷器等物賄賂國王左右之人,那國王終於準我以解說貨物為名進宮。那是十月初五,國王在宮中某殿屏風後面坐著,我與福善君在屏風前對坐,說大明複興之事,國王在屏風後面聽,若有疑問就命人傳紙條給福善君,然後由福善君問,我來作答。”
“那國王作何決定?”
“那國王說了,另外任命使臣,仍以貿易為名,與張希載一同再來杭州,覲見大明天子。”
“這麽順利?”常鎮業覺得似乎有些過於順利了。
馮錫范連忙解釋道:“那國王原是想正大光明地派人來杭州的,只是與大臣們商議了,覺得局勢尚不明朗,唯恐得罪清廷,因此才改用貿易名義。”
“若是如此甚好。”常鎮業點了點頭,“馮大人,之後呢?”
“常委員,你可不要再叫我馮大人,我如今並無一官半職,能為朝廷效力已經是皇恩浩蕩了。”馮錫范尷尬地笑了笑。
毛淵明見馮錫范尷尬,便也笑著說道:“這事你就不要和我們爭執了,我們叫慣了,便這麽叫吧。何況,我們有言在先,這次去朝鮮之事若是成功,朝廷必然重新啟用你,過不了幾天,你不又是馮大人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