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的現代人聽評書或者看演義小說,往往會建立一個錯誤的印象,就是戰爭中的防守方可以一城一池地抵抗,讓進攻方每前進一步都異常艱辛。而這個錯誤的印象在電腦遊戲時代又被繼續強化,很多像《三國志英傑傳》、《三國志曹操傳》之類的戰棋遊戲中,明明玩家在不斷贏得勝利,敵軍在節節敗退,但敵軍的實力卻在不斷增強。
但事實上,戰爭中往往強調據險而守,一旦險要被攻破,再要想組織起像樣的防守,就比較困難了。如果在戰敗的過程中,兵力有較大的損失,那麽節節抵抗這種做法顯然是不切實際的。
玉山是衢州通向江西的交通要道,但有一個很大的缺點,就是從浙江方向來的軍隊可以從常山縣一側或者江山縣一側或南或北進軍,如果隻防守一路,那麽敵軍完全可以從另一路包抄到玉山縣的後方。這也是為什麽之前賚塔安排白顯忠分駐常山縣,因為那樣做,賚塔自己才能安心防守江山方向的明軍。
現在常山縣被明軍攻克,白顯忠投降,賚塔所部的士兵也損失過半,繼續堅守玉山縣已經變得毫無意義,馬哈達、雅塔裡和瑚圖都勸賚塔向西撤退,賚塔也只能同意。
玉山縣向西不到百裡,便是廣信府城,附廓的是上饒縣。但廣信府城建在開闊平原之上,無險可守,因此馬哈達等人都建議賚塔繼續向西撤退,到鉛山、興安、弋陽三縣之間,再行固守。
賚塔的這個意圖,項紹寬一眼就看穿了。廣信府北部為懷玉山脈,南部為武夷山脈,兩座山脈呈兩個半月形,將廣信府懷抱其中,東側的狹隘出口便是玉山縣,西側出口略為寬廣,鉛山、興安、弋陽三縣的縣城都集中那裡。如果賚塔敗退,必定退到那裡,分屯三城,以為犄角,同時還可以守住通向貴溪縣乃至南昌府的最後險要。
在這種情況下,兵貴神速,如果被賚塔在弋陽一帶站穩腳跟,那就坐失戰機了。項紹寬於是下令,由李榮帶領陳世凱和牟大寅迅速向前,追擊賚塔,許緯辰與李之芳等官員進據廣信府城,自己率領日軍和剩余的浙兵,以及白顯忠所部,跟進支援李榮。
李榮在常山一戰獲得了軍機處的信任,對追討賚塔這件事信心滿滿,陳世凱和牟大寅又都是沙場宿將,大軍追擊的速度令人驚訝。
當然,賚塔對此並不驚訝,因為之前一同在李之芳手下征討耿精忠,賚塔對李榮、陳世凱和牟大寅的能力很有了解,也料定他們必定會追擊而來,因此派馬哈達和瑚圖先前往弋陽縣,自己與雅塔裡帶著余下的主力駐守鉛山縣。
鉛山、興安、弋陽三縣相互接近,其中弋陽縣地處要衝,也是廣信府通向西面的最後要隘。鉛山縣在最東,有信江通向弋陽,興安縣則在兩縣以北的中間地帶,三城構成一個三角形,相互之間有四、五十裡之遙。
賚塔這樣安排,顯然是因為明軍追擊太急,分屯三城相互支應的計劃已經破產,所以讓馬哈達和瑚圖先去加固弋陽城防,自己在鉛山為馬哈達爭取時間。
然而賚塔也並沒有爭取到多少時間。鬥志全無的清軍在鉛山城外與明軍打了一仗,自然是大敗虧輸,牟大寅再次上演斬將奪旗的戲碼,親手擊斃雅塔裡手下的一名參領,嚇得雅塔裡連忙退入城中。
項紹寬的大軍很快趕到了鉛山城下,和李榮會合。眾人研究清軍可能的動向,潘興認為,賚塔要固守堅城也不容易,因為城中並未囤積可供大軍食用的糧草,若是不能出城搜集糧食,城裡的數千軍隊不出十日就要餓死,所以,賚塔應該會盡快撤往弋陽。
但鄭克臧表示不同意。從小到大,鄭克臧聽過無數和清軍有關的故事,很多都是清軍被明軍圍困在城中,糧草斷絕,但清軍在城中殺人為食,居然能堅持到一個月以上,代價則是城中人口死亡大半。
項紹寬知道鄭克臧所說屬實,當年李定國攻打肇慶時,清軍就曾因為斷糧而殺人食肉。若是賚塔如法炮製,那就是人道主義災難了。
所幸,現在面對的形勢和李定國當年大不相同。當年的肇慶是廣東重鎮,一旦失守,廣東全境就會被李定國蕩平,所以清軍拚死固守。而現在鉛山縣並非要隘,賚塔真正要守的是弋陽,因此只要想辦法將賚塔趕走即可。
眾人最後商議決定,一面由李榮帶隊繼續攻城,作出一副要破城的樣子,一面派遣白顯忠前去攻取興安縣。興安縣並無清軍,只有知縣招募的少許民團武裝,讓白顯忠去也是給他立功的機會,同時展現軍機處對他的信任。
戰鬥又持續了三天,白顯忠不費吹灰之力拿下了興安縣城,李榮的攻勢也對鉛山城中的清軍起到了極大的威懾作用,尤其是英製火炮的威力,使得賚塔很快就決定棄城而走。
鄭克臧覺得有些不大理解,因為如果明軍將道路截斷,賚塔並不能夠輕易逃脫,而有威力巨大的英製火炮攻城,城破也只是個時間問題,為什麽不繼續圍城,而要放賚塔走呢。
項紹寬便給鄭克臧解釋,如今明軍勝券在握,不必過多地消耗炮彈,畢竟這些炮彈全憑進口而且價格不菲。另外,困城戰會造成城內百姓大量傷亡,光複戰爭還有很長時間要打,要愛惜民力,爭取以最小的傷亡,贏得最大的勝利。
棄守鉛山縣之後,弋陽縣已經成了清軍最後的屏障,如果再讓明軍攻克,那麽明軍就能順利進入江西中部的鄱陽湖平原,清軍再也無險可守,省會南昌也暴露在明軍的兵鋒之下。 賚塔因此嚴令手下,在城裡城外大肆抓捕民伕,加固弋陽的城防,又四下搜羅糧食,準備固守。
項紹寬這邊倒是不慌不忙,在鉛山縣休息了兩天,然後繼續由李榮擔任先鋒,將大營建到了弋陽城東十裡處的信江邊上,準備接下去攻城。
到達弋陽城外的第二天,項紹寬正在和鄭克臧等人研究攻城的策略。李榮認為,信江經過弋陽之後,經由貴溪等縣流向南昌,也是賚塔逃跑最快捷的道路,應該抓緊派兵予以截斷,形成關門打狗之勢。而潘興則覺得,賚塔沒有再逃跑的余地了,如果再退,就算逃回南昌,也會被簡親王喇布軍法從事了。
正在商議間,忽然有傳令兵來報告,說營門外有幾個人,都是明人打扮,自稱義軍,求見大明大將軍。
營裡顯然沒有一個人叫“大明大將軍”,可見對方並不清楚軍中現有的人員的配置,只是憑著想象胡亂稱呼。不過既然是義軍,項紹寬覺得不妨請進來問問。
來人一共是三個,為首的是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書生模樣的打扮,身後跟著兩個精壯的漢子,一看就是武夫。
“你是什麽人?”項紹寬問道。
“在下求見大明大將軍,不知閣下是……”中年書生沒有回答項紹寬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潘興指了指鄭克臧,說道:“這位是延平郡王鄭經之子,大明招討副將軍鄭克臧。”
書生見潘興這麽說,連忙轉向鄭克臧,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口中說到:“在下大明寧藩宜春王宗室朱議潛,拜見招討副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