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什麽?”
“我們商議下來,希望將來朱尊潛去中都鳳陽居住。”
“去中都鳳陽?”朱術桂大感意外,“宗室只有犯了法,才會送中都鳳陽圈禁,好端端的為何要去中都鳳陽?”
“鳳陽有太祖之父仁祖淳皇帝的皇陵,甲申之前是有留守司掌管的。但想必王爺知道,清人佔據鳳陽之後,對當地破壞不小,等將來光複了,總得有個仁祖的子孫,到當地重修皇陵,四時祭祀。”
“許先生的意思是說,由遼王出任鳳陽皇陵奉祀官?”
“是的。王爺剛才也說,宗室子弟不能務農經商,除了讀書,那就是奉祀先祖了。”
“這……”朱術桂發現許緯辰用自己剛才的話來應付自己,多少有些上當受騙的感覺。想要反駁自然是不太容易,因為太祖系的親王只有魯王和遼王兩支了,魯王功勞大,位次靠前,留在南京奉祀孝陵理所當然,那遼王就只有去鳳陽了。自己若是推三阻四,反而顯得貪慕南京繁華,落人話柄。
許緯辰見朱術桂不反對,便繼續說道:“《宗藩條例》會有一些修改,王爺稍安勿躁,朝廷總不至於虧待大家的。這份方案我這裡還有底稿,王爺隻管拿回去細讀,若有意見,隨時告訴我。”
朱術桂聽許緯辰如此說,顯然是有端茶送客的意思,也不再久坐,拿起文稿起身告辭。許緯辰不敢怠慢,一路送出總督衙門外。
朱術桂自管自回府,許緯辰站在總督衙門大門口四下裡環顧,心想昨夜大風大雨,如今是一地的樹葉,不知道百姓家中,是不是“茅屋為秋風所破”。看了一會兒,準備轉身回辦公室,卻見馬心如急匆匆地向皇宮方向走去,連忙大聲喊住。
“你急著去宮裡嗎?”
“是啊。昨晚不是突然下大雨嘛,和妃和皇三子都受了涼,今天早起就發燒了。”馬心如顯得有些焦急,“這不是要我去看看皇三子的病情嘛。”
“感冒發燒雖然不是大病,對古人來說也不是小事,尤其是孩子。那你趕緊去吧,有什麽情況記得和大官人、婧婧姐商議。”
“好嘞。”馬心如轉身,快步向皇宮走去。
回到辦公室,沏了一杯茶,茶水涼下來剛喝了一口,有通訊兵進來說,項紹寬召集緊急軍事會議,要軍機處的其他人都去參加。許緯辰趕緊招呼陸希星等人,一起跟著來人上了馬車,走了足足兩刻鍾,到了城北軍營。
會議的內容令人大感振奮:項紹寬宣布,收到劉國軒的戰報,明軍和吳軍趁著水勢進軍,在長沙附近大破清軍,擊毀清軍十幾座軍營,擊沉和繳獲船隻上百艘,圖海與部下數百人坐船逃亡,其余部眾傷亡難以計數。林興珠趁勢率領水師重奪洞庭湖口的重鎮嶽州,離武昌僅一步之遙。
“這仗打了好多天了吧,怎麽一直沒有消息,今天卻忽然有了大消息?”陸希星的問題也是大家想問的。
“我們也是剛剛收到急報。”蔣一正解釋道,“劉都督在軍報裡說,這次長沙戰役,是趁著湘江和洞庭湖洪水的機會發起的,雖然我軍準備充分,大獲全勝,但連續兩個月都是在洪水泥濘地帶作戰,行軍遲緩,更不要說把軍報及時送出來。所以,乾脆等到戰役結束,再派船沿長江東下,將軍報送過來。”
“原來如此,那圖海逃去哪裡了?”
“圖海殘部向荊州方向逃跑,至於最後是在荊州固守,還是連荊州也放棄了,直接逃往川中,那就不清楚了。”
“那劉都督下一步有何打算?”鄭克臧問道。
“劉都督說,軍隊連續作戰,十分疲勞,因此趁著洪水退去,準備在嶽州先行休整,派人探知圖海的去向,再作定奪。”
“克臧,你覺得劉都督的想法如何?”項紹寬忽然問鄭克臧。
“理當如此。”鄭克臧對劉國軒的想法表示讚成,“體恤士卒,張弛有度,為將者不可或缺也。”
項紹寬微笑著看了看鄭克臧,顯然對鄭克臧的這個回答十分滿意。
“對了,關於洪水造成的損失,有沒有報告?”許緯辰對當地形勢的關心超過對戰局,因為戰局自有參謀室維持。
“沒有報告。”蔣一正搖了搖頭,“軍報裡只有一些籠統的說法,比如’千裡澤國’、’百姓流離失所’等等,但是沒有任何具體的數字。”
“這也難怪。湖廣的地方官員都是吳三桂在世的時候委任的,他們是忠於吳世璠的,也想不起來向朝廷報告災情。”洪誠丘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究竟是什麽原因。
“老許,你是有什麽想法嗎?”項紹寬隱隱覺得,許緯辰不會無故問這個問題。
“是啊。”許緯辰答道,“你們看沙盤上的地形。長沙、常德、荊州和嶽州這四個府之間,近乎菱形的地區,就是古老的雲夢澤的南半部分。現在只有小半是洞庭湖,大半已經是陸地,有百姓居住。”
“這有什麽問題嗎?”洪誠丘不解地問道。
“因為湖區面積縮小,洞庭湖分洪的能力遠遠比不上古代。像今年這樣規模的大洪水,十幾二十年就會來一次吧。”
“所以你想趁這次的機會,清空當地的百姓,退耕還湖?”許緯辰稍一提示,洪誠丘就反應過來了。
許緯辰點了點頭:“沒錯。當地百姓圍湖築壩造田,不斷侵蝕湖區面積,結果就是洪水無處宣泄,才會大肆泛濫。若是我們能讓洞庭湖的面積擴大一倍,那洪水出現的機會就會降到百年一遇,而且破壞力也會減小很多。”
“許大叔,你說的退耕還湖,是不是驅離當地百姓,讓他們去別的地方居住?”鄭克臧有些不解地問道,“要百姓離鄉背井,九死一生,恐怕誰都不會願意吧?”
“所以眼下就是機會。”許緯辰把身子轉向鄭克臧,用柔和的聲音說道,“洞庭湖區大洪水,再加上劉都督和圖海幾番大戰,當地百姓或者死於洪水和兵火,或者早已流落他鄉,所剩無幾了。我們只需要派官員到實地考察,劃定分洪區的界線,界線以內禁止百姓進入居住耕種,那就行了。”
“師父,您覺得這樣可行嗎?”鄭克臧覺得許緯辰的話好像是很有道理, 但驅離百姓退耕還湖似乎又是聞所未聞,只能向項紹寬問計。
“嗯……”項紹寬想了想,說道,“民政的事情你們政令室考慮,不過我有一個疑問之處:自古大澤容易出盜匪。北宋梁山泊的宋江,南宋洞庭湖的楊么,都是利用大澤地形自守,割據一方。若是洞庭湖區再擴大,難免不出現盜匪。”
許緯辰搖了搖頭:“不大會。梁山泊宋江也好,鍾相楊么也好,雖然是據水泊自守,但離不開周圍農業區百姓的支持。我們只要下決心清理分洪區內的所有百姓,就算你能佔幾個島嶼,也沒有足夠的人力耕種,就沒有糧食供應,連出來附近州縣搶劫都不夠,又怎麽會有盜匪呢。”
“也有道理。”項紹寬表示同意,往往也就是隻說這四個字。
“那派誰去呢?”鄭克臧見師父讚同,便接著問具體的問題。
“去的人還不能少。打了這麽大的勝仗,朝廷要派人去犒勞三軍,褒獎劉國軒等人,還要派人去見一見吳世璠,以示嘉獎。軍機處順便派人過去,考察地形,劃定分洪區。”許緯辰緩緩地說著自己的計劃,“現在是秋天了,長江水流平緩了,正好從九江再派一部分船前去增援。”
“那具體的人選呢?”
“我看,最好是少爺你親自走一趟,去和劉都督當面商議軍情。吳世璠那邊還是讓許纘曾去,他們是老熟人了。至於軍機處嘛……”許緯辰轉眼看了看洪誠丘。
洪誠丘馬上說道:“你別看我了,我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