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過後,項紹寬回了林家大宅休息,毛淵明和許緯辰則跟著陳永華到了上次見面的小廳,這裡就是諮議參軍的辦公所在。小廳的前面部分是會客室,也就是上次討論巧克力的地方,轉過屏風,後面就是一間頗大的書房,書案和書架上堆滿了各種文書。
陳永華示意二人坐下,上了香茶,又把桌上的文書奏折匆匆翻了一遍,說道:“今天倒是沒有什麽其它急務,正好和兩位談談。”
“陳相,剛才二爺說的兩件事,似乎確實應該有個章程了。”毛淵明放下茶盞,輕聲說道。
“嗯,先說和馬祿國王聯姻的事吧。”陳永華捋著胡子,緩緩說道,“這事情看似容易,其實也有些微妙。二爺娶阿蘭姑娘作側室,依禮不應該太過隆重,何況二爺和正室魯王郡主的親事是國姓爺當年親自安排的,是鄭家和大明皇室的親善聯姻。”
“是啊,正因為如此,二爺的身份才顯得比諸鄭親族更為高貴。”毛淵明不知道陳永華接下去打算說什麽,於是先說一句正確的廢話,顯得不那麽尷尬。
“所以,阿蘭一個土番姑娘,不過是馬祿國王的異姓妹妹,身份和郡主相差太遠,只能一切從簡了。你們以為如何?”
“陳相,以二爺的身份,本來不缺這一房側室,請二爺娶阿蘭,主要還是安撫土番之心。所以……”當初讓鄭聰娶阿蘭的主意是許緯辰出的,現在也得是許緯辰來回答陳永華。
“討論國政,都是出於公心,許先生不妨直說,不必有所隱晦。”
“是。所以,在東寧這邊的儀注可以簡單一些,等到三日回門的時候,辦得隆重些便是了。”
“嗯,這倒也是個辦法。”陳永華點了點頭。
“對了,既然早上已經舉辦了獻降儀式,那馬祿現在人在哪裡?”
“馬祿獻降之後,即是我大明的臣子,王爺賜了他’大肚國王’的印信,安排在迎賓館休息。明天王爺會再宴請馬祿,順便商定迎娶阿蘭的日子和儀注。不過本院看他一個土番小王,不識朝廷禮儀,也不會有什麽想法,到時候禮部定了章程,和他說一聲罷了。”
“陳相果然想得周全,馬祿肯定會覺得滿意。”毛淵明久歷商場,總是能不失時機地送上恭維。
“不過,有兩件事還要你們幫忙。一是阿蘭姑娘的信期,要告訴禮部的人,才好選過門的日子。二是回門的時候,要有你們的人隨行,本院看阿蘭姑娘和那個鮑婧姑娘挺要好的,到時候要偏勞她了。”
“明白了,一定照辦。”
“好吧,這件事算是交待清楚了,那再說說南洋的事情吧。”陳永華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之前說出兵南洋的事,你們也知道,讚成的反對的都有。主張遠征南洋的,全都是勸王爺拓展疆土。現在攻打土番大獲全勝,自然不必再興此役。倒是可可豆的貿易,可以盡快施行。”
“這麽說來,更是好事啊。”毛淵明見事情進展順利,不由地臉上泛起了笑容。
“是啊,只是屆時還需要有毛利國人隨行,畢竟這可可豆長什麽樣,品質如何挑選,只有你們知道。”
“哦,這也沒有問題。”毛淵明嘴上滿口答應,心裡卻在猶豫,畢竟去南洋又比去阿裡史社遠了太多,途中的風險不可同日而語。
陳永華見毛淵明答應,自然也感到滿意:“那就好,看來又要有勞你們了。這次你們為朝廷建功,王爺十分高興,因此也盼望貿易的事情能辦得妥帖。”
“陳相,這次擊敗土番之後,把他們都遷往埔裡,朝廷獲得了大甲溪南岸的大片土地,不知有沒有打算安排屯墾?”許緯辰見兩件事情都圓滿解決,試探性地提出下一步的計劃。
“咦,許先生倒是和本院想到一起去了。土番搬遷要花上一兩個月,等開春之後,就要派人前去屯墾。只是,東寧人口不多,如此大片的土地,怕是沒有那麽多人可以派。”陳永華說著,從書案上拿起了一份文件,朝著毛淵明和許緯辰輕輕揮了揮,“本院早就派人在萬年、天興二州計點閑散人口,可惜一共沒有幾十人。”
“陳相,我們倒是有一個大膽的計劃,不知陳相有沒有興趣聽聽。”
“但說無妨,若是對國事有益,本院自然會奏明王爺施行。”
“不如向日本乞師。”
陳永華不知道許緯辰所謂的“大膽的計劃”究竟大膽在何處,等許緯辰的話說出口,陳永華不禁有些啞然,然後不住地搖頭:“日本乞師之事,過去議過,也試過多次,無一成功。許先生若沒有特別之策,這事怕是行不通的。”
“陳相,之前赴日本乞師之事,我們也有所耳聞。無論是唐王殿下還是永歷陛下遣人往日本乞師,都是想要日本幕府將軍派出軍隊,襄助大明抗擊滿人。只是日本幕府定了閉關鎖國之策,世代因襲,所以不會為大明破例,自然也就不願意派兵。”
“這個道理本院知道,先王國姓爺也曾派人前往日本。國姓爺的母后是日本人,因此國姓爺以外甥之禮致書日本將軍,極盡親親之意,可惜也是無功而返。”陳永華越說越搖頭,“現在再談日本乞師,王爺恐怕不會答應。”
毛淵明聽陳永華說到這裡,微微一笑,說道:“陳相,之前這麽多次都枉費工夫,就是因為意在借兵,與日本國策相悖,故而不得成功。如今要是換一個辦法,成功的機會就會大大增加。”
“哦?願聞其詳。”
“事情但凡有求於人,若是隻談自己的需要,很難成功。需得為別人著想,使別人順意,別人才會願意出手相助。”毛淵明頓了一頓,發現陳永華正直愣愣地看著自己, 聽得十分認真,便繼續說道,“日本土地狹窄貧瘠,自萬歷年間結束戰亂歸於一統,到如今已有七十年時間,人口孳生眾多,早已是人多地狹,民生苦不堪言了。今年年初,日本爆發了伊達騷亂,幕府將軍德川家綱正為此事頭疼呢。”
“原來如此,那毛先生的意思是?”
“陳相,若是單純借兵,恐怕確實不會成功。但是如果請求德川將軍將囚犯、浪人以及自願來東寧屯墾的民眾交付給我們,那麽將軍答應的機會就很大了。”
“對,這些人對於德川將軍來說,不但沒有用處,而且會造成社會動蕩不安。日本自上一任將軍德川家光薨逝之後,騷亂不斷,獄中的囚犯和居無定所的浪人難以計數,如果王爺願意接收這些人,德川將軍肯定會同意的。”許緯辰又補充了一句。
陳永華聽到這裡,不住地點頭:“嗯,兩位之論,果然高明。如此一來,日本將軍去掉了心頭之患,而王爺收獲了屯墾的人口,真是兩全其美,解決了大問題。”
“還有,那些囚犯和浪人,其實多半是習武之人,日本人號為’武士’,只要加以編練,便又是一支可用之師,一舉兩得啊。”許緯辰繼續向陳永華闡述其中的好處。
“好,好,此事可以奏明王爺,安排實施。不過,你們要準備一個完整的章程,呈給王爺過目。”陳永華對這個兩個毛利國人的提議感到非常滿意,臉上也出現了笑容,“南洋貿易、日本乞師,再加上修築連通雞籠的道路,這個冬天農閑過後,東寧勢必大不相同,王爺的霸業可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