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們都去覲見將軍了嗎?”
“哪有啊,只有薑大叔一個人跟著正副使節進去了,我們都在外面等。本來還想看看德川家綱長什麽樣子呢。”李芊說著嘟起了嘴,雖然她嘟著嘴的樣子並不十分好看。
“那德川家綱長什麽樣子?”
“很矮,臉也黑,一點也不像畫上的模樣。”薑承志用手比劃了一下高度,給人感覺也就1米50幾的樣子。
“按照史書記載,現在這個時候德川家綱的身體已經不太行了,雖然他才三十二歲。”孫廣越補充道,“所以看上去整個人會萎靡一些。”
“嗯嗯,那你送給他手表,他怎麽說?”毛淵明有些急切地看著薑承志。
“我覺得他其實挺喜歡的,心裡肯定高興。”
“為什麽要說心裡高興,他沒表現出來嗎?”常鎮業覺得薑承志這個回答有些奇怪。
“日本人嘛,本來就虛禮多,又崇拜朱熹,覺得玩物是喪志,是人欲泛濫,所以強作一臉不屑的樣子。其實我仔細看了,他見到那塊金表的時候,眼睛都放光了。”
“那之後呢?我聽鄭經說,將軍對你挺滿意,還賞了你一把扇子?”毛淵明又問。
“嗯,他聽柯平介紹說我是毛利國人,就問我毛利國的情形,我就跟他隨便聊了兩句。他的日語文縐縐的,其實我也不能完全聽懂。他送我扇子,感覺應該是那塊表打動了他。不過他是將軍嘛,裝個斯文還是必要的。”
“哈哈,那豈不是虧了,一塊表換了一把扇子。”洪誠丘笑著說道。
薑承志聽了搖搖頭:“那也不能這麽說。將軍高興了,我們才能和他提出接收囚徒和浪人的方案。如果不送表,我估計他未必有興趣聽我們說那麽多。”
“這倒是。那你們和他是怎麽談的?”
“談那個方案倒是很順利,我們提出來,德川家綱就問酒井忠清的意見,酒井忠清馬上表示同意,所以德川家綱就答應了。”
“哦?大老和老中們也在場啊?”毛淵明越聽興致越高漲,“看來,鄭經在日本將軍心目中的地位還挺高啊。”
“是啊,不光有酒井忠清,還有稻葉正則、久世廣之、板倉重矩、土屋數直這些人都在,規格還是挺高的。我們送給他的十三名土番姑娘,他隻留下了兩名,其余都賞給這些大老和老中了。”
“酒井忠清是不是一手遮天啊,我記得這人在史書上有’下馬將軍’的稱號,德川家綱身體不好,國事實際上都是他在操縱。”常鎮業雖然不像孫廣越、朱丹赤們那麽鑽研史學,但這些日本歷史的掌故也是頗為熟悉的。
“感覺像。”說到這裡,薑承志臉上的神色忽然有些變化,好像一種看懸疑劇的感覺,“德川家綱在兩天之後又在禦館賜宴,接見我們。這次沒有酒井忠清在場。他在酒宴上主動提出來要東寧接收伊達宗勝一門。”
“什麽意思?他故意避開了酒井忠清來和你們談伊達宗勝的事?”
“嗯,至少我是這麽覺得的。”薑承志點了點頭,“不然的話,第一次見面就能提出來了。”
“其實這個事情歷史上就有懸疑。有人就認為,幕府對伊達騷亂從輕處理,實際上就是因為酒井忠清暗中支持伊達宗勝,否則的話,伊達宗勝面臨的處罰絕對沒有改易封地這麽簡單。”孫廣越說起掌故來就是滔滔不絕。
聽孫廣越這麽一解釋,毛淵明基本上也明白了:“所以德川家綱發現鄭經願意接收那些囚徒和浪人,乾脆連伊達宗勝一門也趕走了事?”
“可以這麽說吧,不過這些都是我們的猜測。事實如何,只有德川家綱自己知道了。”
“對了,那既然德川家綱同意把囚徒和浪人交給鄭經,你們離開的時候,事情發展得怎麽樣了?”毛淵明又想起來囚徒和浪人的事情。
“哈哈,這個你就猜不到了。”薑承志說著,笑了起來。
“怎麽了?沒人願意來嗎?”
“不是。幕府刑部登記在冊的男性囚犯有一千多人,幾乎全都交了出來。至於浪人和屯墾百姓,德川家綱發了詔令到各地,結果一個月的時間裡竟然來了一萬多人。”
“這麽多?”常鎮業在旁邊也被震驚了。
“是啊。日本人的生活極為艱苦,就算我們在東寧看到的這些平民百姓,也比日本人生活得寬裕。日本生產的稻米大量用於出口,自己的武士階層也不見得能經常吃,白糖卻是要從海外購入,價格昂貴,即使四面沿海,吃飯經常還是’食無魚’,幾片醃蘿卜就必須對付一頓飯。那些浪人多半都是孤身一人的年輕人,無牽無掛,平時也是有一頓沒一頓,聽說能來東寧闖蕩,高興還來不及呢。”
常鎮業聽了點頭表示同意:“嗯,明朝後期,無依無靠的日本人年輕人泛濫,很多人就當了海盜,有些被中國沿海的海盜集團招募,就成了倭寇。讓他們來東寧,其實和要他們做倭寇一樣沒難度。也就是現在日本嚴格執行禁海令,片板不得下海,否則這些人多半還是要去當海盜的。”
“還有啊,那些日本的窮苦農民,拖家帶口地來到江戶湊,希望到東寧屯墾討生活。”孫廣越說著朝著自己的身體比劃了一下,“你們看我都瘦成這樣了,日本農民的生活也就可想而知。”
“哈哈哈哈……”眾人聽了都大笑起來。
“這麽說來,需要大批船隻才能把這些人運回東寧,按照每船一百人計,怎麽也要一百多艘船啊。”毛淵明說著捋了捋胡子,穿越了半年多,胡子已經有好幾寸長了。
“是啊,上次鄭眕英和鄭時英回來的時候,柯平關照他們向鄭經申請承載三千人的船,結果最後來了一萬多人,柯平和鄭氏三兄弟商量著,只能先運了第一批回來,然後再回去接下一批。”
“那怎麽行?這樣會誤了春耕的時間,而且把一萬多人留在江戶湊無所事事,江戶湊離江戶城又很近,萬一生出點事端來, 德川幕府肯定也不願意吧。”洪誠丘馬上發現了這個想法的漏洞。
“對,這一層德川家綱也想到了,所以又讓酒井忠清與柯平協商,商議的結果是特別批準,讓薩摩藩的島津家準備海船,幫助我們運送這一萬多人,現在整個日本,差不多也就只有薩摩藩能一次性開出這麽多條船來。當然,條件是需要付錢。”
“那錢是小事,只要能及時運送這些人過來,就算大功告成了。”毛淵明聽到這裡,也松了一口氣。
“咦,讓島津家幫忙運送,那豈不是可以趁機和島津家勾搭一下?”常鎮業覺得這個機會不錯,“上次是誰說的,在長崎的外國商人都不能去附近的薩摩藩和島津家溝通,現在不是現成的機會嗎?”
“這事情再說吧,暫時也不知道和島津家接觸能做什麽。”毛淵明想了想又問薑承志,“那船隊什麽時候來東寧啊?”
“薩摩藩那邊也要準備一下才行,所以船隊比我們晚幾天出發,鄭氏三兄弟留在那裡指揮。按照計劃會先到雞籠,然後再由鄭經自己的船,把屯墾農民運到東寧,囚犯和浪人就會留在雞籠,聽劉國軒的安排。”
大家正說著,門外傳來了林家仆役的聲音,“毛先生,東明樓那邊都安排好了,掌櫃的說您現在就能過去。”
毛淵明聽到仆役這麽說,站起身來,對眾人說道:“行,既然老薑他們回來了,我們有得是時間聊,先去東明樓吃飯吧。聽孫廣越這麽說,都兩個多月沒吃上好東西了,得要補一補。”
眾人聽了,都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