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華見毛淵明這麽問,點了點頭,捋著胡子說道:“毛先生問得正好。半個月之後就是永歷陛下罹難十年的忌辰,王爺吩咐在王府門外搭建祭壇,供軍民百姓叩拜。”
“原來如此,未成想大明……皇帝罹難已經十年了。”毛淵明差點脫口而出說成“大明已經亡了十年了”,還好話到嘴邊才覺得不妥,臨時換了說法。
“嗯,十年是大祭,自然要隆重其事。大明江山就算只剩一隅之地,祖宗規矩也不能稍有疏忽。”陳永華說著,從桌上拿起了一份文件,在手裡掂了兩下,說道,“王爺命人在福建采買的祭品,也已經送了過來。”
“在福建采買的祭品?”毛淵明有些疑惑,“福建全境不是都已經落入滿人之手了嗎?”
“話是這麽說,但清虜既殘暴且愚駑,於是福建沿海一帶,結寨自保的水上人家很多,不少都暗中記名投在王爺麾下,這些人能疏通清虜的官員,又會駕船,所以時常為朝廷做一些采辦事宜。”陳永華說著看了看毛淵明,“東寧物產貧瘠,要不是在福建采辦,很多東西在東寧花錢也買不到。”
“原來如此。那永歷陛下忌日,我們有什麽可以效力之處嗎?”
“這倒不必了。皇家事務規矩森嚴,尋常之人不諳此道,何況你們遠來是客,不便勞動你們。”陳永華搖了搖頭,“毛先生有心,就在當天來行禮致祭便是了。”
“那是一定要來拜祭的。”毛淵明臉上又堆起了笑容。
“陳相,之前我聽人說起過,永歷陛下駕崩後不久,國姓爺也歸天了。”許緯辰忽然想起這件事,只是記不清是馮錫范說的還是孫廣越說的。
陳永華聽到許緯辰的話,微微點頭說道:“許先生記得不錯,先帝的忌辰是四月十五,國姓爺的忌辰則是五月初八,中間相去不足一個月。國姓爺在日,有大恩於東寧軍民,祭奠之禮自然也會極為隆重。”
“是。陳相,國姓爺的威名播於四海,誰人不想一睹風采,只是我們無此緣分,深感惋惜。我們這些日子以來,多受王爺的照顧,這次祭奠國姓爺,我們自當誠心拜祭。”許緯辰說完這話,毛淵明和項紹寬也頻頻點頭。
陳永華聽完,稍微思索了一下,說道:“啊,許先生的話提醒老夫了。幾位於大明雖是外洋遠客,但如今世孫拜了項先生為師,於國姓爺和王爺就不能算是外人了。幾位拜祭國姓爺的禮數,應該要更周全一些。待老夫稍後與王爺再行商議。”
“如此甚好,那我們就回去,靜候王爺的令旨了。”毛淵明說著,站起身來告辭。
從陳永華的書房出來,三人一路聊著閑話,一路向王府門口走去,卻冷不防從旁跑過來一個人,差點和毛淵明撞個滿懷。
毛淵明定住腳步仔細一看:“咦,你不是二爺身邊的太監何公公嗎?這麽急匆匆地做什麽?”
何公公叫作何七,是鄭聰身邊的貼身太監,一段時間以來和毛淵明等人也比較熟悉了。何七因為走得急,差點撞上毛淵明,正忙不迭地賠不是。聽到毛淵明這麽問,才結結巴巴地答道:“毛……毛先生,阿蘭……阿蘭夫人的身子有些不舒服,二爺命我趕緊……趕緊去請大夫。”
“請大夫?”許緯辰微微一皺眉,問道,“王府裡沒有禦醫嗎?怎麽要去外面請?”
“呃……二爺一向……一向不怎麽信得過王府裡的禦醫,不然之前克坦少爺生病,也不會來勞動馬醫生的大駕。”
“哦?”毛淵明覺得何七這幾句說得倒是有些道理,便又問道,“那你這是要去請誰啊?”
“毛先生您有所不知了,這東寧要是論醫術,誰能和沈老先生相比?奴才這就是去請沈老先生。”
“那你知不知道,阿蘭夫人得了什麽病?”許緯辰在旁邊又問道。
“奴才哪裡懂這個,只是聽見郡主說,阿蘭夫人怕是害喜了,所以二爺急著要奴才去請沈老先生。”
“行吧,那你趕緊去,別耽擱了。”
何七轉身剛要走,毛淵明又把他叫住了:“等等,回來回來。”
“毛先生,您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沒有了。不過呢,阿蘭夫人要是真的有喜了,那二爺府上少不得要忙碌了,采辦應用之物,抓取藥材,都少不了要你奔波吧。”毛淵明說著,又從身上摸了一兩多銀子,塞進了何七的手裡,“接下去怕是要辛苦何公公,替我們好好照顧阿蘭夫人,如此我們在她哥哥嫂子面前,也好有個交待。”
“毛先生您放心,不用您吩咐,奴才也一定把阿蘭夫人伺候得妥妥當當的。”何七只有二十幾歲年紀,長得還算清秀,不知為何,說話的神情比起其他太監來,要真誠自然許多,讓人不覺得諂媚,“可奴才這會兒可真的要走了,再不去請沈老先生,二爺怕是要等急了。”
毛淵明聽了點點頭,又揮了揮手,示意何七趕緊走。
許緯辰望著何七急匆匆的背影,呵呵一笑,說道:“這下倒好,要是阿蘭真的懷孕了,鄭聰那邊我們又要多走動走動了。”
“嗯,我估計要是沈雲右能確認阿蘭真的是有喜了,小郡主估計會過來請馬心如再去給阿蘭看看。”毛淵明也點頭說道。
“沈雲右是誰?”項紹寬待在屯墾營的時間多,有些情況不太熟悉。
“這人叫沈佺期,雲右是他的字,崇禎末年的進士。據二郡主說,沈雲右的醫術十分高明,而且文學修養也很不錯,和朱術桂常有來往。”
“哦。”項紹寬很簡潔地應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
“對了,既然阿蘭有喜了,鄭成功的忌辰又快到了,可能會有些事情需要忙了。我想我暫時就不回屯墾營了,留在林家大宅,看看能做點什麽。”許緯辰見項紹寬再沒有其它的疑問,就接著之前的話題說了下去。
“那屯墾營那些土番姑娘誰來管?”項紹寬說著瞅了許緯辰一眼。
“這些土番姑娘現在訓練熟了,有常鎮業管著就行了,反正他總是要在那裡管著後勤夥食的。”
“那我們能為永歷和鄭成功的忌辰準備些什麽?”毛淵明問道。
“永歷的忌辰我們還真做不了什麽,就像陳永華說的,到王府門外的祭壇磕幾個頭就算OK了。”項紹寬一邊說一邊拍了拍毛淵明的胳膊,“就怕到時候你磕頭的姿勢不標準。”
“胡亂磕幾下唄,老百姓也可以去磕頭,他們能磕得標準麽?”毛淵明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那是不是還要獻祭品啊?要的話我們還真不太懂。”許緯辰覺得相比磕頭姿勢的標準與否,祭品可能更重要一些。
毛淵明也一下子被這個問題問住了,想了一會兒說道:“要不找人問問?”
“找誰問?”
“找二郡主問吧。”毛淵明忽然想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選,“鮑婧和二郡主的關系很好,讓她去問。”
“這倒是個辦法,二郡主是魯王府出身,應該很懂皇家的規矩。”許緯辰也讚成這個想法。
“行,那還有什麽要考慮的?”
“我倒是還有一個建議。”許緯辰說道,“我們再給鄭經唱一次歌吧。”
“唱歌?”
“是啊,在鄭成功的紀念儀式上唱歌歌頌鄭成功,天經地義吧。”
“那唱哪一首歌?”
“還能唱哪一首,肯定是那首《大英雄鄭成功》啊。”許緯辰說著笑了起來。
“《大英雄鄭成功》?我怎麽從沒聽過有這麽一首歌?”毛淵明疑惑地望著許緯辰。
“你聽過的,而且聽過很多次了,你只是不知道那首歌叫這個名字罷了。哈哈哈哈。”許緯辰仿佛越說越開心,爽朗地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