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天了。
夫妻兩個簡單梳洗了。
白果帶了兩個丫頭也下去了。
九阿哥這才說起今日上午的變故。
舒舒已經聽覺羅氏說了一遍,也不意外,隻道:“八阿哥人緣外頭都說好,明面上不對付的,好像只有爺一個,額涅都擔心呢,怕旁人趁機給爺身上倒汙水……”
九阿哥道:“就算要咬爺,咬的著麽?這看著像是娘們的手段,都得阿靈阿那樣的陰人才能用這種手段……”
舒舒正梳頭髮,聽到這裡,放慢了速度。
她也覺得這手段像是內宅手段,就是真真假假,聽著沒法自證的。
九阿哥道:“不管是誰,汗阿瑪都會揪出來的,咱們就別操心了。”
舒舒沒有點頭。
要是外頭的人使壞,那會被康熙揪出來;可要是禍起蕭牆,估計又是和稀泥。
九阿哥忍不住好奇道:“如果這傳言是真的,也就不是造謠了,那按律怎麽定罪呢?”
舒舒道:“傳言是真的,那……日後八貝勒也會想著過繼吧?”
八阿哥沒有同母兄弟,卻有半個同母的大阿哥。
按照現下的過繼順序,會在大阿哥以後的兒子裡選人。
可是要是為了惡心人,說不得也會盯著其他皇子府。
九阿哥道:“想這個太早了,莊親王都五十多了,還不死心呢,但凡能生出親兒子,誰會樂意過繼侄兒!”
舒舒道:“這回事情揭開了,要是八貝勒以退為進,說不得皇上還會偏疼些。”
康熙喜歡能力強的兒子,可是也憐弱。
九阿哥道:“爺也猜不到老八怎麽破局了,丟人,你以為汗阿瑪是尋常的慈父?汗阿瑪兒子多,心裡也有杆秤呢,窩囊的兒子,討不了好去……”
舒舒道:“聖駕回京,然後就是十三阿哥的喜事,這一年就要過去了。”
十三阿哥大婚之後就是小年連著除夕。
今年一年就這樣過去了。
好像什麽也沒乾。
只有幾個會爬的娃娃滿地跑了,才能看出時光飛逝。
九阿哥聽了皺眉,道:“欽天監那邊選了日子,小十八正月底種痘,小七那邊,嶽母什麽意思?”
十八阿哥與都統府的小七轉年都四歲,是種痘的時候。
舒舒道:“也是年後,定在二月初。”
九阿哥吐了口氣,道:“後年,豐生他們也要種痘了。”
這是小兒的一道關卡。
可是開蒙之前還是要種上,大了種痘風險更高,趕上痘疫也更難熬。
舒舒道:“等天氣暖和了,咱們帶他們三個多動彈動彈,讓孩子身子骨更結實些。”
八阿哥也好,其他阿哥也好,都是旁人家的事兒。
他們夫妻兩個不是愛管閑事的,還是更留心自己的小家。
*
通州,三間房行宮。
聖駕駐蹕在此。
大阿哥得了旨意,今日來通州迎駕。
父子分開還不到一個月,可是親親熱熱的勁兒,像是分開了一年半載了似的。
大阿哥道:“汗阿瑪神勇,兒子還是頭一次見這麽大張的虎皮!”
康熙笑道:“當時射了那張虎皮,就想到保清了,朕想起你當年第一次隨扈,說要孝敬朕虎皮,最後隻獵了猞猁!”
聖駕謁陵後出關,往喀喇沁方向行進,路上冬獵三次,康熙親手射殺兩虎兩豹。
兩張虎皮,一張送回京城賜給大阿哥,一張賞了太子;兩張豹皮,一張孝敬了太后,一張賞了來朝的和碩端靜公主。
喀喇沁部除了和碩額駙之外,額駙之父喀喇沁郡王與和碩端靜公主也先後來朝。
康熙直接跟喀喇沁郡王交代過,世孫只能出自端靜公主之腹。
郡王也再三保證了,好好教導兒子,盡心侍奉公主。
隨扈的太子跟皇子們也看出來了,這是公主有了委屈,皇父來給公主張目來了。
即便這位公主出身不顯,在姊妹裡存在感也不強,可是公主就是公主,不容藩屬怠慢。
只是……
賜給大阿哥的東西與賜給太子的東西同等。
這不能不讓人多尋思。
大阿哥聽著,陷入回憶。
那是康熙二十二年,太皇太后還在,皇父奉太皇太后去古北口避暑,隨行的皇子除了自己,還有太子跟三阿哥。
那裡山林茂密,野獸出沒,十二歲的自己興致勃勃地的帶了侍衛上山。
不過老虎可遇不可求,最後除了山雞野兔,只有一個猞猁。
大阿哥道:“那時候兒子才十二,九阿哥還沒落地呢,這一轉眼都小二十年了……”
康熙唏噓道:“日子過的太快了,好像才幾年功夫……”
四阿哥在旁,也影影綽綽地記得有那麽一回。
那時候太皇太后已經高壽,出宮的次數是有數的。
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都是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自己始隨扈的時間,十三阿哥是十三歲,十四阿哥是十二歲。
不比大阿哥晚多少,可是跟排行靠前的其他哥哥相比,好像差很多。
前頭幾個哥哥們,十三、四歲的時候偶爾都開始出京辦差了。
太子垂下眼,不去看這父慈子孝的情景。
明日就回宮了,就差這一日?
給了老大迎駕的恩典,這是恩典麽?
這還真經不住細想。
老大是莽夫,想不到這個,明珠也想不到?
皇父疑的不單單是自己這個太子,還有老大這個好大兒。
晚上,就是家宴。
上的是羊肉鍋子,配菜就是水嫩嫩的小白菜、小菠菜跟黃瓜片、番柿片等洞子菜。
這些洞子菜,都是從昌平湯泉行宮送過來的。
這陣子在關外,吃的菜只有行在膳房預備的路菜。
如今看到鮮靈的青菜了,大家都奔著這個來了。
康熙吃著也很可口,等到膳桌撤下,就留了大阿哥說話,打發其他人下去休息。
父子兩人喝著米茶,看著如同尋常父子似的。
康熙沉吟著,問道:“張氏嫁入郡王府半年了,行事如何?”
大阿哥道:“汗阿瑪精心選出的人,人品行事自是沒的說,與大格格幾個相處的也好,是個規矩省事的。”
康熙帶了不足,道:“出身差了些。”
不過今年這一屆秀女中,也沒有身份太高的。
大阿哥這裡總不能一直沒有人打理內宅。
大阿哥面上帶了感激,道:“兒子曉得,這是汗阿瑪疼兒子。”
弘昱外家已經敗落,要是繼室身份高,那弘昱這個嫡長子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康熙看了大阿哥一眼,道:“父子之間,說這些做什麽?”
大阿哥羞愧道:“在皇子之中,就數兒子不孝,讓汗阿瑪操心。”
康熙輕哼道:“前頭你們幾個,哪個讓朕省心了?你小時候也是坐不住的,隻想著舞槍弄劍,朕要是不看著,你在上書房壓根就坐不住;三阿哥小時候貪嘴,上書房的餑餑裝荷包裡,回去在被窩裡偷吃,結果招來耗子,差點被耗子啃了手指頭;四阿哥小時候是個碎嘴子,剛到上書房的時候,師傅說一句,他在底下懟一句嘴,沒完沒了的;到了五阿哥這裡,聽不懂漢語,一上課就犯困,要是不叫人看著,睜著眼睛都能睡著了;七阿哥也倔,當時跟誰也不說話,勤奮的有些過了,師傅讓寫十張大字,他寫二十張,手都腫了;八阿哥見狀,也跟著學,自己在阿哥所熬到三更都不睡,白日裡直接暈過去了……”
當時他這阿瑪當的,可真是操心。
兒子們除了五阿哥憊懶,其他都是勤奮的,卻是各有短處。
又怕生活上被奴才怠慢了,又怕學習上吃力,就是對后宮妃嬪,也沒有對前頭這幾個兒子用心。
這一轉眼,一個個都大了,也都成了討債的。
大阿哥聽著,也懷念那些日子。
當時皇父每日下午必要到上書房考校大家的文武功課的。
自己確實重武輕文,要不是皇父看著自己讀書,自己壓根就學不進去,估計也會跟五阿哥似的,一知半解。
父子兄弟之間,也跟尋常人家似的,多了幾分溫情。
那時候自己盼著早日長大,成為大清的巴圖魯。
眼下卻懷念小時候,歡喜是真歡喜,惱怒也是真惱怒,人都是真人。
這長大以後,人就只能學著虛情假意了。
親人之間,也不例外。
康熙說完當年的事,頓了頓,道:“八阿哥之事兒,你怎麽看?”
大阿哥皺眉道:“就是多請了幾個大夫,外頭瞎編排罷了,過幾日換了其他新聞就沒人提了!”
關鍵是這種男人行不行的問題,沒有辦法辟謠。
總不能大張旗鼓的昭告天下,說這都是假的,八阿哥腎好著呢。
大阿哥擔心的,不是謠言,而是擔心這不是謠言。
子嗣是大事。
大阿哥對八阿哥有不喜之處,可兄弟就是兄弟。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汗阿瑪,八阿哥的身體,太醫怎麽說?是不是真有不足之處?”
八阿哥是足月而出,先天是足的。
不過宮裡養孩子,就是那樣。
宜妃還管著西六宮呢,可是也伸不到阿哥所,九阿哥這個寵妃之子就被嬤嬤虧待過。
換成八阿哥,小時候被照顧不周也不稀奇。
康熙沒有立時回答,而是沉思了一下,擺擺手打發梁九功跟魏珠出去。
大阿哥臉上驚疑不定。
瞧這樣子,八阿哥竟是真有不足!
康熙道:“此事,除了朕與太醫外,不為人所知……”
大阿哥想起了那年賜包衣秀女,八阿哥才十五歲, 沒有成丁,不過已經出精了,就賞了四個秀女。
這個數量,可是比他們大婚前第一次賞人時給的多。
當年還以為是“幼子”的緣故。
康熙道:“當年到了暢春園,你們就在馬場騎馬,八阿哥那時候還小,卻要強得厲害,每天下午都要在馬場一個多時辰,過猶不及,傷了那處,一處腎囊有損,當時太醫提過,許是會影響子嗣,不過太醫院那裡有養精的方子,從八阿哥出精開始,朕就安排了人專門給他診看……”
大阿哥見他擔心,勸慰道:“這幾年八阿哥的內宅有兩回動靜了,就是運氣不好沒保住胎,想來這也是調養的差不多了。”
康熙面色卻不輕松,道:“朕問過太醫了,也可能是胎兒有不足之處,還坐不住胎,隻盼著日後有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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