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這邊,有些宗室王公留守,今日正好在行宮校場演習騎射,他們兄弟也要過去應酬一二。
其中一位,奉天將軍貝子蘇努,是廣略貝勒褚英曾孫。
不僅是那一支宗室的門長,還是這一輩宗室中年齡最長之人,諸皇子的族兄。
舒舒聽了九阿哥的去處,心裡少不得又算了算。
說起來,董鄂家與廣略貝勒這一支也是世姻。
廣略貝勒的孫子中,就有三人娶了董鄂家的女兒。
其中兩位是舒舒的姑祖母,一位是她的堂姑祖母。
這位蘇努貝子,就是那位堂姑祖母的兒子,與舒舒伯父、阿瑪向來往來交好。
舒舒管這一位叫表叔,結果是九阿哥的族兄。
神奇的輩分。
就是不知道,九阿哥那邊,會不會曉得這段淵源。
*
行宮校場。
三阿哥招呼了九阿哥過來,跟他普及鑲紅旗這一支宗室與董鄂家的關系。
九阿哥開始還以為是什麽親戚,聽說是妻子的表叔,就沒放在心中。
這種親戚論起來,八旗都牽扯得上。
比較遠了,不用理會。
“不是尋常表親,這更親呢……”
三阿哥壓低了音量,臉上帶了幾分高深莫測,眼裡也大有深意。
九阿哥想起了董鄂家一溜小舅子,除了大小舅子已經定親之外,下邊的雙胞胎也不小了。
“兩家是要結親?”
九阿哥好奇道。
要是那樣,親戚算是更近一層了。
嶽父的親家。
三阿哥沒有立時說話,而是帶了九阿哥到了僻靜處。
“不是要結,是已經結了……”
三阿哥依舊慢條斯理的,賣著官司。
九阿哥皺眉道:“可我嶽父隨扈出來,不在家中,沒聽兩家換帖……”
三阿哥搖搖頭,也是詫異:“董鄂家連你也瞞了?”
九阿哥聽得稀裡湖塗的。
“三哥您到底要說什麽?”
三阿哥帶了幾分唏噓道:“貝子府的七阿哥,庶出,前年娶妻董鄂氏,齊錫大人之女……”
九阿哥聽著不對勁,終於反應過來,連忙搖頭。
“不可能!我福晉是嫡長女!家中別說姐妹,就是叔伯姐妹都沒有,最近的就是三嫂他們這一房了……”
三阿哥挑眉道:“戶帖上標的明明白白,誰還湖弄你不成?!貝子府這邊估摸也打算瞞著,就是你三嫂有個妹子,許了貝子府的九阿哥,五月裡過帖,我過去吃席,他們兄弟說漏嘴,我聽了一耳朵……之前早忘到腦後,前幾日蘇努出迎,與齊錫大人站在一塊說話,我才想起這個……事關董鄂家陰私,我原沒想要告訴你,可親戚到跟前了,總要與你說聲,讓你心中有數……”
九阿哥腦子有些亂。
他那嶽父大人,看著就不像是夫綱強硬的。
家裡連妾室通房都沒有,結果弄出來外室女?
而且還比舒舒這個嫡長女年長的外室女?
這才是驚雷!
要知道,他嶽母正老蚌懷珠中。
萬一消息泄露,聽上兩句,還不得氣個好歹的。
九阿哥待不住了。
他顧不得去招呼十阿哥與十三阿哥了,跟三阿哥道:“不行,弟弟得回去問一聲,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biquge.name
說著,九阿哥就轉身匆匆離去。
三阿哥見狀,不由搖頭:“還是年輕,見的少,男人麽,就是那回事兒……”
十阿哥與十三阿哥見他們在這邊滴咕半天,也湊了過來。
結果就見九阿哥火燒屁股似的走了。
兩人不放心了。
十阿哥道:“三哥,九哥怎麽了?”
三阿哥遲疑了一下,招呼兩人近前,道:“是這麽一回事兒,我跟你們倆說,你們倆可別傳出去……”
十阿哥與十三阿哥聽了,也是目瞪口呆,實沒想到還有這樣變故。
就是這個……
嫂子娘家的陰私……
實在不是他們做小叔子能過問的事情……
十三阿哥小聲滴咕道:“會不會傳錯了,齊錫大人,看著挺正經的……”
十阿哥不僅見過齊錫,還掌正紅旗行圍過,做了一天的袍澤。
他覺得耳聽為虛,眼見也未必為實,或許還有其他隱情。
齊錫大人,實不像是那等貪歡好色、養外室的人。
只看家中兒女都是嫡出,就已經十分難得。
要是都統夫人是下嫁,他顧忌嶽家,還勉強說的過去。
可都統夫人娘家已經破敗,沒有什麽需要忌憚的,真有那個心思,壓根就不用養在外頭。
他覺得這個消息,不好再擴散了,就提醒三阿哥。
“既是貝子府對外瞞著,許是有不可對人言之處……咱們就當不知道吧……”
三阿哥聽了,不由皺眉。
“旁人能湖弄著,九弟妹這邊得說清楚……兩家可是世姻,不單單這一門親事,聽說他們家六格格,與九弟妹的二弟年歲相彷……要是稀裡湖塗的結親,往後這日子安生不了……”
十阿哥原本當三阿哥是碎嘴子,才說這個,也是要看九阿哥夫婦的熱鬧。
沒想到還有其他原因,十阿哥面上便也帶了敬佩,很是親近模樣。
“三哥說的對,不能這麽稀裡湖塗的,要不然不成了騙婚了麽……”
三阿哥面上帶了幾分自得:“誰叫咱們是兄弟呢,能多想的,我自然也該多想幾分……”
十三阿哥在旁,心中也是詫異。
打架的事情,真就翻篇了?
十哥看著好像比尋常好說話,好像是……有點心懷鬼胎……
三哥真這麽實誠麽……
兄弟之間,看著其樂融融,似全無嫌隙。
康熙正好也過來校場,看皇子與諸王公騎射,見了個正著,亦是欣慰。
就是沒見九阿哥……
康熙記在心中。
今日九阿哥攜妻去郭絡羅家,這是留了飯?
*
舒舒這裡,正看核桃的手掌。
二十個巴掌下去,郭絡羅二太太的臉成了豬頭,核桃的手也腫的跟發面饅頭似的。
小松拿著消腫的膏子,正幫著核桃塗抹。
舒舒皺眉道:“下回別用力氣……”
打臉,就算是輕輕拍打,都是一樣的丟人。
要的是打,也不是打。
核桃笑道:“娘娘家發跡了好些年,她們養尊處優慣了,奴才怕鎮不住她們,就使勁了……”
小松在旁念叨道:“你再使勁,才有幾分力氣!往後再罰人,你動嘴就行,讓我來動手……”
她說著,伸出手來,與核桃的比起來。
手掌大了一圈,關節看著都粗些。
核桃見了,不免遲疑。
小松已經收了手掌道:“不許囉嗦!我才不跟你們似的,整日裡塗什麽膏子,將手養的嫩嫩的……這銅皮鐵掌都是練出來的……”
舒舒看著小松,也是拿她沒法子。
要不是衣裳打扮,真是半點兒沒有女孩子的樣子。
九阿哥急匆匆進來,就看到舒舒面帶笑意的看著黑臉小宮女。
旁邊或站或坐,還簇擁著好幾個宮女。
他立時黑了臉,心裡犯酸。
大家聽到動靜,看到九阿哥回來,都起了。
舒舒見他臉色不好,還以為是因郭絡羅家的事情煩心,擺擺手打發大家下去。
九阿哥這才上前,在炕邊坐了,看著舒舒。
“爺發現,你真好色啊,不僅好男色,女色上也不收斂……”
舒舒聽了,掐了他的腰一把,嗔怪道:“什麽話都說,讓丫頭們聽去,往後大家都不自在……”
九阿哥抓了她的手,冷哼道:“不自在才好呢,少往你跟前湊,爺瞧了心煩……”
舒舒聽這個畫風,不像是與郭絡羅家相乾,還有心情吃閑醋,心裡放松了許多。
“換做是爺,書房裡放兩個俊秀小太監,我見了吃氣不容,爺怎麽說?”
九阿哥腦子裡出現了那個情形,不由打了個寒顫。
“別惡心爺……爺是那種人麽?”
舒舒輕哼道:“那在爺心中,我就是那種人!葷素不忌,可男可女的?除了在爺跟前,在外頭,我可有半點輕浮失禮錯規矩的地方?”
九阿哥見她要惱,這才老實了。
“是爺失言,是爺失言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說了三阿哥的話。
舒舒神色十分平靜。
九阿哥看了,心裡沒底了。
“這是嶽母早知道,睜一眼閉一眼……”
舒舒點點頭:“額涅知道,沒有額涅點頭,阿瑪怎麽敢讓旁人上董鄂家的戶籍,即便不是正戶,只是另戶……”
九阿哥聽了,點頭道:“爺還尋思著,你若有個姐姐,怎麽還是長女……”
原來戶籍單立的。
他面上一言難盡,覺得自己暫時無法面對嶽父了。
愛妻愛女的好男人,一下子成了養外室的好色之徒。
眼見他誤會,舒舒連忙道:“不是阿瑪的女兒,阿瑪是受人所托……”
九阿哥臉色這才正常些,臉上帶了八卦之色。
“是伯爺的外室女?礙於伯夫人,才央求了嶽父記名……”
要是這樣,才算說得過去。
舒舒搖頭道:“不是伯父的女兒,是堂伯父的女兒……”
九阿哥愣住。
“那是三嫂的妹子?”
舒舒算了下外室女的年紀,道:“好像是姐姐……”
九阿哥拍腿大笑,道:“笑死了,真是笑死了……”
舒舒在旁,實在沒覺得這有什麽好笑的。
說起來也是陰錯陽差。
這個外室女的生母,是個小寡婦,左領之女,之前招過贅。
當時存了私心,想要求子,才懷孕之後瞞了,斷了露水姻緣。
沒想到後來生了個丫頭,開始也沒想著認親。
等到這孩子年歲大了,小寡婦想的多了,就想要讓女兒認祖歸宗,做個公府格格。
時間不巧,正好是康熙二十九年。
烏蘭布統之戰,彭春被罷了正紅旗都統,閑賦在家。
不敢將此事爆出來,怕被人攻訐,事情就拖延下來。
後頭這外室女年歲大了,要八旗選秀,到時候這左領的外孫女,與國公之女,天差地別的。
這寡婦就不幹了,非要彭春給個說法,不要耽擱女兒前程。
彭春沒有法子, 只能央求了齊錫。
當時齊錫已經從參領接任正紅旗都統,算是正式佔了這個缺,堵住了彭春滿洲都統的路。
他這正紅旗都統掌正紅旗戶籍,這外室女歸宗本也繞不開他。
跟妻子商量以後,齊錫就應下了彭春的請求。
要不然的話,倒顯得他們得志便猖狂,不念著堂兄那邊早年的提挈。
就是齊錫行事素來周全,不肯留隱患。
在跟妻子商量後,得到妻子的同意,他也沒有將這個侄女遷入自己戶籍,而是直接另戶。
並且在處理戶籍之前,他還私下裡跟皇上稟明此事。
因為,這件事,實際上是過了明路的。
這樣的外室女,自然不好參加選秀,就報了疾免選。
至於與貝子府的親事,則是彭春自己敲定的。
九阿哥聽了前後緣故,笑著對舒舒道:“你是沒瞧見老三那模樣,一副為你好的架勢,可眼睛裡冒著賊光,擎等著看熱鬧……這是找補呢,他丟了一回人,非要拉著旁人也跟著丟回人才算安心……哈哈,沒想到,這回他卻要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