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為洛琪指婚聯姻,讓長安的風向為之一變,身為改製派大佬之一,大司馬大將軍的親密友人,竟然和皇太后站在了一起。
這是什麽意思?
實在是太明顯了,就連傻子都知道,洛琪表明自己會在改製之中保證皇室的利益!
再配合上王莽在殿堂之上所說的那一番表明態度的話,最後一個改製派是不是會創造功業之後,趁機奪權篡位的疑慮也消失了。
改製派士子的聲音瞬間衝破了一切,堪稱沸反盈天。
婚姻之事還在走流程,趙合德則在來長安的路上。
洛琪等人進了王莽的府上,現在改革的路上再也沒有大的阻礙了,擁有最高權力的幾個人達成了共識,中層的官吏同樣達到了共識,最關鍵的則是,天下洶湧的士子和迫切需要政策安撫的百姓。
再拖下去,士人就會對他們這些人失望,百姓就不會再等待,而是直接揭竿而起,掀翻這個黑暗的世道。
這是一場生死關頭的改製,不成功的話,大漢就可以等死了,他們這些人同樣可以等死了。
“現在就是將我們曾經想要做的那些事,一一實現的時候了。”
“天下就如同一盤棋,如何在上面布子,才能使天下井井有條起來,擺脫現在的混亂呢?”
王莽撚須笑道:“學習先賢如何創造盛世,按照他們所做的就可以了,聖王先賢難道不比我們更加了解天下需要什麽嗎?
孝文皇帝的時候,普通的百姓都有土地可以耕作,這些百姓留下自己的口糧,然後將剩余的上交,於是百姓能吃飯,朝廷也富裕起來。
但是隨著土地漸漸收攏到豪族的手中,百姓依舊承擔著稅收,而土地卻失去了,於是只能流亡,成為不在朝廷管控中的流民。
這一切的根源在於何處呢?
就在於土地是屬於私人的!
就在於土地是允許買賣的!
百姓手中擁有的土地,只是暫時停留在他們的手中,最終一定會賤賣到那些豪強和不法官吏的手中。
過去兩百年,許多先帝都曾經試圖去抑製兼並,但是成效並不大,因為想要抑製兼並的只是皇帝一人而已。
天災之時,朝廷賑災之糧五成以上被官吏侵吞,這甚至還算是好的。
百姓一定會求生無門,賣掉賴以生存的土地是唯一的選擇。
這不是皇帝所能控制的,遷徙豪強不過是一時之計,當地官吏的親屬,諸如刺史、郡守、縣令等,會在短短時間之內就成為新的豪強。
甚至還有借助朝廷之手鏟除異己,繼而獨霸郡縣之中的事情,朝廷還因為抑製豪強的舉動,而屢屢中計。
朝廷耗費人力物力,結果豪強卻將郡縣之間的利益侵佔一空,豪強之猖狂可見一斑。
所以想要清平天下,就要廢除這種私人的土地制度,回到邦周早期的王田制度。
沒有了土地的交易,就不會有土地的兼並!”
王莽的聲音斬釘截鐵,任何一項改革,都是從歷史中去尋找答案,然後再結合現實去調整,但是洛琪聽著卻有些腦仁疼,王莽怎麽突然變成這樣了。
不等其他人說話就徑直問道:“巨君公,你說的邦周時期的王田制度,難道是要恢復到那個時代嗎?
王田制度早在數百年前就被漸漸廢除了,不是一人廢除,而是諸國都將之廢除。”
邦周時期的王田制度聽起來美好,似乎頗有公天下的模型,但實際上完全不是一回事,否則就不會隨著春秋戰國時期生產力的進步而逐步瓦解,形成專製主義地主製。
一種經濟制度的形成,絕不是幾個人一拍腦袋就能夠想出來的,任何和經濟基礎、生產力水平不相匹配的政治經濟制度,即生產方式,最終一定會崩潰,既而恢復到相適配的程度。
洛琪雖然沒有明說王田制度現在不行,但是隱隱約約透露的就是這個意思。
王莽搖搖頭道:“邦周時期的王田的確是好,但是僅僅憑借史書中的隻言片語,想要複原太難了,這只是一種想法。
雖然我們不知道王田的具體方法,但是文琪,洛國乃至於如今昭公國的土地制度,想必你還是很清楚的。
我在昭城求學的這些年,最大的收獲就是見到了洛氏族內的土地制度,若是能將洛氏的土地分配制度推行到全天下,又何愁天下不能安定呢?”
完了!
全完了!
這就是洛琪唯一的想法,若是他早知道王莽竟然想著將洛氏的土地制度推行到全天下,他一定不會支持王莽的改製。
之前王莽還只是單純的想要學習昭忠毅公,清丈豪強的土地,將那些強買強佔的土地取出來,還給無地的百姓,減少流民的數量,清查吏治,遷徙豪強到四邊之中。
怎麽突然之間就變的如此激進了呢?
洛氏那種制度,是究極的人治,是完全依賴於洛氏的高道德和高能力實現的。
需要同時滿足兩個條件,第一,統治者要始終大公無私,表現出公平,除了祖宗保佑的洛氏,怎麽可能?
第二,需要大量高素質的官吏,這種官吏定然是脫產的,以現在的生產力也供養不起那麽多的脫產官吏,洛氏是因為有錢。
這就兩點,怎麽可能推行到天下呢?
昭城那種程度,就連英侯國和無雙侯國都做不到。
從哪裡尋找大批清廉又有能力,能大公無私、不謀己利的官吏,這可不是一個兩個人就足夠的,每一個郡縣都需要極多的官吏,即便是能尋找到,也養不起。
這兩點就證明了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更可怕的是,洛琪發現在場的眾人都是一副相當認同的表情,洛琪完全忍不住了,說道:“巨君公,諸位,我洛氏之法,絕對不可!
你們難道就不奇怪嗎?
就連洛文王和昭忠毅公都未曾如此啊!”
洛琪將不能如此的理由全部道出,王莽卻並沒有什麽反應,反而笑著說道:“文琪,這世上的事情,都是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求其下者一無所獲。
如果現在僅僅是恢復昭忠毅公的改製,那天下的士人都不會答應,我們現在想著做的更好一些,並不是真的妄圖能達到昭城的那種程度。
我等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而是為了給天下人樹立一個標杆,我們要向著什麽方向去改製,給予所有人希望。”
洛琪聞言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他還是覺得不妥,做不到的政治承諾就不要做,說出來又做不到,這是極大的政治危險,而且基層的官吏可不一定會理解這些,萬一他們真的試圖去這麽做,那就是巨大的人道災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