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整個長安城宛如一個巨大的鐵通,到處銅牆鐵壁守衛森嚴,黑齒常之除非肋生雙翅能夠飛出去,否則巨憝不可能逃出長安城。但是一旦被其逃上大街,來來往往的行人百姓必將陷入危險之中,抱定死志的黑齒常之定然大開殺戒,那是房俊絕對不願意看到的情形!
頓時暗暗後悔剛才何以要捉活的?
還不如一頓亂箭射成刺蝟一了百了!
可是世間哪裡有後悔藥吃?
眼瞅著黑齒常之一身浴血卻絲毫不受影響的躍上院牆,就要翻出去逃上大街……
一道黑影有如閃電一般閃現,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正中黑齒常之左腿。
“啪”的一聲輕響,濺起一團碎屑的同時,黑齒常之也慘叫一聲,一頭栽下院牆,“蓬”重重的跌落在地。
程務挺大喜過望,大步流星趕到近前,先是飛起一腳踢在黑齒常之下頜,將黑齒常之踢得滿嘴鮮血慘哼一聲,繼而撲上去分筋錯骨將他兩條胳膊卸掉臼巢,軟軟的垂在地上。
其余巡捕則一齊撲上去,嘴裡喝罵著將黑齒常之捆成粽子,半分動彈不得。
黑齒常之疼得面色慘白,冷汗涔涔而下。
他所受之劇痛非是因為程務挺的分筋錯骨,而是左腿脛骨。剛剛那閃電般射來的物體正中他的左腿脛骨,不知被撞碎成了幾截兒。
黑齒常之低頭搜尋,發現褲腿上還殘留著一些水漬碎屑。
等到看見地上濺落的物體,黑齒常之目光一凝。
居然是一支碎裂的凍梨……
一支凍梨就能將自己的銅皮鐵骨擊成重傷?
黑齒常之抬起眼眸,望向另一側的屋脊。
房俊亦在同時抬頭。
對面的屋脊之上,一位青年白衣飄飄,一手負手,一手垂在身側。漫天石灰粉漸漸消散,便見到那青年面如冠玉豐神俊朗,翩翩然有如濁世佳公子。
房俊心裡呸了一聲,狗日的聿明雷,倒是裝得一手好逼……
屋脊之上的聿明雷擺了一個“pose”,然後垂在身邊的手抬起,將手裡的一個凍梨塞進嘴裡。
“哢嚓”……
*****
入夜,京兆府衙門燈火輝煌,整個衙門的官吏衙役盡數當值,出出進進行色匆匆,氣氛緊張。
大堂上,房俊低眉垂眼喝著茶水,大帥哥聿明雷在一旁端坐,眼神放空。兩名高句麗使節站在堂中,額頭冷汗涔涔而下,手足無措。
矮胖的高句麗使團副使擦了把汗,小心翼翼說道:“侯爺,黑齒常之乃是百濟人,其所作所為怎能按在我們高句麗頭上?固然此人乃是大莫離支帳下虎將,可是一碼歸一碼,誰又能想到他居然敢殺害高惠真呢?”
房俊冷哼一聲:“本官管你什麽百濟人、高句麗人,既然同時高句麗使團成員,本官自然將你們歸於一處。那黑齒常之於大唐鴻臚寺宿管之中當眾行凶,自有大唐律法處置,是死是活,你們說了不算,本官說了也不算。不過高句麗使團將長安城攪得烏煙瘴氣,多少百姓受驚,多少商賈耽誤貿易,又有多少官差衙役忙成一團?更別說你們高句麗使團鬧市之上行刺本官,栽贓嫁禍世家豪族,簡直罪不可恕!本官也不為難你,立即修書一封給那淵蓋蘇文,令他即刻前往長安將此事解釋清楚,我們則不計前嫌,依舊是友好鄰邦。若不然,大唐會視為此乃對大唐天威的嚴重挑釁,後果自然由你高句麗自負。”
高句麗副使滿頭大汗,亞歷山大,心裡將房俊的祖宗八輩都給問候了一遍。
挑釁不挑釁的,管我何事?
你想戰,自可即刻點齊兵馬遠征高句麗,誰還能攔阻你不成?這就是恐嚇之言,現在西域動蕩,大唐根本就無力東顧,派去一丁半點的兵將還不夠高句麗塞牙縫……
但是讓他給淵蓋蘇文寫信,這是萬萬不可的。
淵蓋蘇文的性情整個高句麗有誰不知?
那就是暴君、是魔王!
這封信寫好,必然會被淵蓋蘇文認為是他這位副使已經叛變,將所有的罪責過錯盡數歸咎於高句麗。淵蓋蘇文才不會相信是黑齒常之反水導致的這一切,反而會一怒之下將他這位副使的家眷親屬統統殺掉以泄憤……
房俊見到這個副使不願寫信,哼了一聲問道:“那你來說說,這件事情如何解決?”
副使心說我特麽知道怎麽解決?
陪著笑說道:“那您看呢?”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隨著這位京兆尹怎麽搞,只要能讓自己活著回到高句麗就行……
房俊瞪眼道:“怎麽能是本官看呢?咱們總得擺事實講道理是吧?”
副使無奈:“那是,那是……”
是什麽呀?
完全不知道這位到底是個啥想法,連話都不知道怎麽接。
後堂走出一位巡捕,快步來到房俊面前,將一份信紙放到房俊面前。
高句麗副使看著那張紙,有些眼熱。
大唐真是富庶啊,這種潔白堅韌彈性極好的竹紙價格昂貴,在高句麗那是只有貴族之間正式的書信往來之時才能使用,在大唐卻是遍地都是……
只見房俊瞅了瞅那信紙,隨手放在書案上,指著那副使道:“你來看看,這是黑齒常之的供詞,若是無甚差錯,你也簽字畫押吧。”
副使趕緊快步上前,伸著脖子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
幸好他亦是高句麗貴族,否則若是換了普通人出身,還不見得說得了漢話、認得了漢字……
只是看了一會兒,副使腦袋上的冷汗又一次流下來了。
這特麽是黑齒常之的供詞?
您可別扯了吧?
副使膽戰心驚的看完,哭喪著臉看著房俊:“這個……這個……”
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供詞之上寫的明明白白,黑齒常之是受到淵蓋蘇文指使,通過暗殺大唐京兆尹、無限太原王氏來達到激怒大唐的目的。而黑齒常之由於是百濟人,故此淵蓋蘇文的真正意圖是要將大唐的怒火引向百濟,甚至是新羅,進而達到百濟與新羅不得不團結在高句麗身邊共同對抗大唐,同仇敵愾之目的……
這純屬胡說八道!
哪裡有這樣的事情?
但是這位副使也不得不承認,哪怕明知道這份供詞是假的,百濟和新羅也會心生隔閡,導致原本就萬分緊張的高句麗、百濟、新羅之間的三國關系愈發嚴重。
大唐兵威之勝,睥睨天下所向無敵!
高句麗負隅頑抗是你們的事情,居然想要利用這種陰謀詭計將百濟和新羅綁上淵蓋蘇文的戰車,來共同對抗強大無匹的大唐……
這特麽不是將新羅和百濟充當炮灰麽?
此份供詞一旦昭示天下,百濟和新羅定然對高句麗心生怨恕,往昔的仇恨愈加深厚!
而且這份供詞非常符合高句麗的利益,聯合百濟、新羅共同對抗大唐, uukanshu 既能夠增強勝算,亦能夠使得高句麗沒有後顧之憂,十個人裡頭有九個人相信……
副使對房俊佩服得五體投地。
明明就是一份假的供詞,卻偏偏能夠使得天下人都會相信……
關鍵是這樣的一份供詞,自己長了幾個腦袋敢簽字畫押?
副使將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一臉驚懼!
打死也不能簽啊!
不簽有可能被這個黑臉的侯爺砍了腦袋,可是簽了不僅自己回到高句麗也是個死,還得連累家族親友兒孫後代……
房俊冷笑道:“不簽?那也行,只不過長安距離高句麗山高水遠,沿途總會有強賊出沒,到時候劫了各位的車隊,然後再將各位的腳啊手啊的剁掉染著血摁在什麽東西上頭就像簽字畫押似的……”
副使頓時手足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