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景一個頭兩個大,這若是丘行恭要求他出手狙擊房俊,將其進入軍機處一事攪合黃了,自己該當如何拒絕?
剛剛下定決心不找事、不惹事,這就送上門來一個天大的難題……
可是人都到了門外,怎麽也得見上一見,想法子安撫一下吧。
“請丘將軍進來。”、
“喏!”
內侍告退,片刻之後,沉重的腳步聲向,一身常服的丘行恭大步走入書房,矮壯的身軀龍行虎步,每一步走堅定而沉重,踩得地板發出一聲悶響,嗓音更是低沉沙啞,好似一把鋼刀剔著骨頭:“老臣,丘行恭,參見王爺。”
對待丘行恭,李元景就不能似面對杜荷、柴令武這般隨意了,畢竟那兩人跟隨他多年,堪稱親近,況且自身實力有限,自己也不必紆尊降貴的加以籠絡。
但是丘行恭不同。
丘行恭出身於官宦、將門世家,他的祖父丘壽是西魏將領,官至鎮東將軍,父親丘和是隋唐兩朝之官員、大將,官至左武侯大將軍、稷州刺史,封譚國公。丘和共有十五個兒子,雖然難免良莠不齊,但是盡皆在大唐入仕,尤其實在軍中影響力極大。
而丘和更是在大唐起兵之初便追隨在李二陛下麾下,南征北討,戰功無數,在與薛舉、劉武周、王世充、竇建德的戰鬥中,皆有丘和之身影,功勳卓著,只是因為其性情暴虐,深受同僚之排斥,故而未能在李二陛下登基之後更上一層樓,被李績、程咬金、尉遲恭等人在爵位上予以超越。
但是這並不代表李二陛下對他便不器重。
當年虎牢關之戰,人們隻記得李二陛下威風凜凜,率領玄甲鐵騎“三千破十萬”,卻懵然不知在此之前,李二陛下亦曾中了王世充之計策,身陷重圍差點命喪沙場,正是丘行恭單騎救主,護著李二陛下殺出一條血路。
此戰丘行恭身背數十處創傷,鮮血都快要流盡了……
李元景當即起身,大步上前,兩手親熱的攙扶住丘行恭,佯作不滿,道:“你我乃是莫逆之交,私下場合何必行此大禮?本王早就像去府上探望將軍,只可惜身份所限,唯恐給將軍帶去諸多不便,一直心中慚愧,今日將軍能夠登門,實在是蓬蓽生輝,定要留下來用一頓晚膳,好生喝上幾杯!”
只看他臉上滿是欣喜之色,絲毫看不出心中之糾結,以及對於丘行恭被陛下勒令“閉門思過”卻跑到他這荊王府,會給他帶來怎樣的負面影響……
丘行恭甚為感動,顫聲道:“王府不必如此,你們分屬君臣,豈敢疏忽禮儀?只是末將今日前來,怕是要給王爺帶來一些麻煩。”
李元景眼皮子跳了跳,心中暗忖:你還知道啊?
不過嘴上卻說道:“將軍說得哪裡話?來來來,快請入座,咱們好生說說話。”
拉著丘行恭的手,便到椅子上坐了。
杜荷與柴令武趕緊上前見禮,這可是與他們父輩起名的人物,更是李元景的座上賓,豈敢不敬?
丘行恭笑呵呵的示意,這才分別落座。
待到婢女奉上香茗,李元景親自為丘行恭斟茶,說道:“來來來,大家都嘗嘗,此乃錢塘西湖今年的雨前龍井,一葉一芽,貴比黃金,即便是有錢在市面上也買不到,絕頂珍品呐!”
這還真不是吹噓。
房俊將西湖那邊的茶園擴充了一倍,卻玩起了“饑餓營銷”,使得市面上的龍井茶越來越少,價格炒的上了天。而這等極品茶葉產量稀少,更是作為貢品直接供給李二陛下,余下的少量全部給自家老爹留著慢慢喝,早已有價無市。
丘行恭心事重重,勉強笑了笑,拈起茶杯呷了一口,讚道:“果然好茶!其實末將今日前來,實乃……”
“將軍不必著急,”李元景抬手攔住丘行恭的話頭,笑道:“將軍久未登門,本王甚是想念,這就吩咐後廚整治一桌酒席,讓本王與柴駙馬、杜駙馬一起,好好的敬將軍幾杯!”
丘行恭心中感動,忙道:“王爺厚愛,末將無以為報矣!”
他現在幾乎自絕於朝堂之外,因為與房俊之間的仇怨,再加上被陛下勒令閉門思過,誰也不敢跟他走的太過近乎。
李元景能夠這般“禮賢下士”,令他甚是感慨,同時亦對自己今日前來之目的,深感抱歉……
李元景大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走走走,咱們去花廳坐坐,待到酒宴備好,在共謀一醉。”
言罷,就待起身。
丘行恭心中焦急,連忙拉住李元景的衣袖,說道:“王爺且慢,末將今日前來,實在是有要事相商……”
李元景眼皮子跳了跳,笑道:“先去花廳坐坐,稍後酒桌之上,咱們再探正事,如何?”
丘行恭卻執拗道:“此事非同小可,還是在此說了,再行飲酒不遲。”
杜荷與柴令武互視一眼,同時撇撇嘴。
這人簡直就是個棒槌,聽不出來人家荊王殿下一而再、再而三的攔住你的話頭,不讓你說出來麽?
無論什麽事,人家這就是已經拒絕你了!
還特麽死纏爛打,這人怎地這般沒眼色?
怪不得明明功勳卓著,卻是越混越慘,現在已經連連疏離於朝堂之外了,所憑借的也就只有以往的功勳,以及皇帝陛下的念舊……
兩位駙馬心裡很是鄙視。
李元景也無奈,本王都這般暗示了,你還要鬧哪樣?
你那點破事兒,咱確實不想聽啊……
可是丘行恭執意的模樣,看來今日不將事情說明白不會罷休,若是自己再拒絕下去,搞不好就得翻臉。
眼下他的陣營之中最是欠缺這等統兵大將,萬萬不能弄得離心離德……
隻好反身坐下,臉上做出一副欣然神色,笑道:“你說說你,怎地這般心急?你我情投意合,交好多年,無論怎麽樣,你的事情本王都會盡力幫你辦好……行啦,廢話不多說,將軍到底有何要事,這般迫不及待?”
杜荷與柴令武也坐好,好奇的看著丘行恭,想要聽聽丘行恭到底有什麽十萬火急之事,能夠厚著臉皮一再忽視李元景的搪塞……
丘行恭做好,面色嚴肅,問道:“王爺可知,那房俊已然被政事堂允準,即將上任兵部尚書之職?”
李元景頷首道:“略有耳聞。”
丘行恭將目光看向杜荷與柴令武……
杜荷與柴令武頓時滿心不爽,相比於你,我們與王爺更加親近,有什麽事情還能背著我們不成?
李元景也很是信任這兩人,便說道:“有什麽話, uukanshu 將軍但說無妨。”
誰知丘行恭閉嘴不言,依舊看著杜荷與柴令武兩人……
柴令武大怒,“砰”的一拍桌子,站起來戟指罵道:“丘行恭,你這是何意?吾等皆乃王爺親信,平素對你亦算恭敬,怎地現在卻跑來這裡挑撥離間,彰顯你的資歷嗎?”
杜荷亦是面色不善。
這等擺明了沒將兩人放在眼裡的行為,的確令人著惱,你丘行恭如今不過是依仗著往日的那一點功績苟延殘喘罷了,還以為是當初大權在握聖眷優隆的時候啊?
丘行恭一生戎馬、沙場爭雄,如今即便是虎落平陽,卻焉能被他視若豚犬一般的家夥騎在頭上?
當時便振衣而起,橫眉立目……
李元景趕緊將他拉住,連聲道:“將軍息怒,你們倆也少說兩句……”
然後,他決口不提讓杜、柴兩人回避之事,看著丘行恭歎息道:“本王亦知將軍與房俊素有仇怨,自然不欲見其青雲直上、大權在握。可是如今之房俊,早已自成一系,無論政務、軍功,盡皆功勳赫赫,深受陛下之寵信,想要阻攔其擔任兵部尚書,怕是難以成行。況且,房俊在兵部任職良久,一直以來便是兵部左侍郎,扺掌兵部大權,不斷安插親信、排除異己,如今之兵部,完全就是房俊之一言堂,他是否擔任這個兵部尚書,兵部依舊是他的地盤……將軍,聽本王一聲勸,此事就此作罷,萬萬不可橫生波折,否則房俊能否搬到尚且不知,怕是陛下先要怪罪於你。”
丘行恭怒目環視:“殺子之仇,焉可不報?”
李元景頭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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