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殿下最近很煩。
原本以為能夠入主兵部,便可以直接撬動太子的根基,使得自己爭儲的勝算又添加了幾分,長孫無忌更是貼心的將高季輔調入兵部擔任自己的輔佐,協助自己掌控兵部,使得晉王殿下一時間躊躇滿志、豪氣凌雲,似乎太子之位已然唾手可得。
然而未等他上任,便遭遇了當頭一棒……
高季輔之死,等同於在長安城內扔下了無數的震天雷,炸得人仰馬翻、天地變色。
大理寺與刑部當即在皇帝震怒之下組成了臨時衙門,全權負責偵查此案。
案件的偵查過程很是不順利。
目擊者雖然不少,可是凶徒至始至終全部蒙面,所采用的兵刃皆是軍中製式裝備,並無特異之處,尋常人根本無法區分。進而調查軍器監等等掌管軍械的衙門,線索並未得到多少,反而揪出了一匹貪墨營私的官吏……
眾所周知,軍械雖然管理極嚴,可從來都是貪墨舞弊的重點,因為其本身價值太大,縱然律法越來越嚴苛,可依舊有人鋌而走險。面對越來越嚴厲的監管,這等錢財絕非某一人可以獨佔,便成了一條上下勾結、裡應外合的利益鏈,一旦查下去,便會揪出來一大堆。
所以刺殺案並未有多少進展,倒是牽連出一大批貪墨軍械的蛀蟲,李二陛下大為震怒,軍器乃國之根本,豈能縱容這等蛀蟲存在?大手一揮,命有司嚴查,無論涉及到誰一律嚴懲。
整個長安官場頓時人心惶惶。
這些個官員大多數出身門閥士族,家族推著上位,然後反過來利用權力反哺家族,當真查起來,誰敢說自己當真清如水、明如鏡?
名義上雖然在嚴查刺殺、軍械兩件案子,可萬一當中又牽扯到別的事情講自己給弄進去……
就是在這等形勢之下,晉王李治開始了兵部生活。
……
一大早,太陽尚未升起,晉王妃便早早起來,張羅著侍女們準備好了早膳,然後將迷迷瞪瞪的晉王殿下叫起床,扶持著沐浴更衣,用了早膳,打發禁衛內侍套好了馬車,等著去兵部點卯當值。
“如今長安城內人心惶惶,殿下應當穩重起來,那兵部上下皆是太子的人馬,您若是有一絲一毫的錯處,保不齊就要被他們給宣揚出去,有損您勤於政務的名聲,所以不僅不可遲到,更要在兵部展現您的魄力。”
晉王妃出身名門,不僅相貌秀美雍容華貴,見識也絕非等閑人家可以比擬。
李治便點點頭,登上門前的馬車,在晉王妃殷殷期盼的目光當中漸漸遠去,直奔皇城之內的兵部衙門。
天色依舊昏暗,車輪碾壓這路面上一層厚厚的白霜,駕車的駿馬邁著四蹄噴著白氣,緩緩到了兵部門外。
早已經有看門的門子見到了晉王殿下的車架,趕緊迎了出來,有人服侍著李治下車,有人將車馬牽去後院準備草料……
李治整理一下身上的蟒袍玉冠,面色肅然進了兵部大門。
此時光線昏暗,太陽尚未升起,但是兵部官吏早已經盡數抵達,開始辦公,不少值房之內由於審批、書寫公文需要,紛紛點起了燈燭,亦有人往來忙碌,一派安靜祥和、卻又緊張忙碌的情形。
見到李治,所有路過的人都紛紛駐足,鞠躬施禮,然後才匆匆遠去。
李治對待每一個人都微笑頷首,展現一位親王殿下的雍容氣度,然後踱步進了自己的值房。
房內染了一盞燈燭,書案上早已經沏好了一壺熱茶,茶香氤氳。
李治很是滿意書吏的準備,大馬金刀的坐在書案之後,斟了一杯茶,慢慢的呷了一口,滾熱的茶湯順喉而下,口齒留香,整個身子也暖和起來。
兵部官吏們各忙各的,完全將他這個“檢校兵部尚書”放在一旁,導致闊大的值房內冷冷清清……
想起晉王妃的囑托,以及昨夜長孫無忌的教誨,李治簡單的看了幾分文書,做了批示,便放下毛筆,敲了敲書案。
有書吏當即從外頭進來,恭聲詢問道:“殿下有何吩咐?”
李治問道:“兩位侍郎、幾位主事,可都到了?”
書吏恭敬答道:“回殿下的話,崔侍郎、郭侍郎都到了,幾位主事也都在卯時之前到了衙門,只是杜主事因為部中吏員在隴西一帶繪製輿圖之時與當地豪紳發生衝突被打傷,因而趕去處置,不過昨日已經向殿下報備,陛下也允可其前往。”
李治點點頭。
他來兵部沒幾天,但天資聰慧的他已經漸漸摸清了兵部的底細,整個兵部除去軍隊調撥、軍械維護、武將升遷遴選、軍法審判之外,對於軍械研發、輿圖繪製極為重視。
軍械研發,李治倒是懂得,以鑄造局為主研發、改進新式火器。
隨著火器在戰爭當中越來越起到決定性的作用,真個大唐從上至下都認定火火器必將在將來成為戰爭的主流,所以及早研發、改進肯定是重中之重,投入再多的金錢都不誇張。
可輿圖繪製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從古至今,輿圖早已成為戰爭當中的最重要的一環,可從未見過有那一場戰爭是在戰爭開始之間重新繪製一份輿圖的。輿圖當然重要,對於主將排兵布陣采取何等戰略有著非常大的影響,可是耗費極大的人力物力時間,這未免有些喧賓奪主。
在李治看來,這完全就是房俊弄出來嘩眾取寵的玩意兒……
盡管心裡不滿,可畢竟剛剛入主兵部,上上下下皆是房俊的舊人,身為晉王也不敢貿然取締房俊留下的決議,否則極易導致所有兵部官吏的集體對抗,那時候下不來台可就難看了。
忍一忍吧,遲早讓兵部上下按照自己的意志來運行……
心念電轉,李治收斂心思,說道:“去將諸位侍郎、主事都叫過來,本王有話要說。”
“喏!”
書吏不敢多問,趕緊轉身出去,挨個值房去通知。
李治坐在值房裡優哉遊哉的喝著茶水,腦子裡飛快轉動,琢磨著待會兒要以何等態度、何種措辭去表達自己對於兵部上下“自行其事”、“蔑視主官”的不滿,不能太過強硬,否則極易遭受抵製,但也不能得過且過,整個兵部上上下下完全沒人來向自己請示, uukanshu 說好聽是“各司其職”,說難聽根本就是沒將他這個晉王放在眼裡,想要架空他嘛……
半晌,一壺茶喝完,一個人影都不見。
李治有些沉不住氣了,娘咧!
老子好歹也是堂堂親王,你們這幫子混蛋當真不將老子放在眼裡?
想要發作,但是仔細想想,卻也忍了下來。
這裡到底是房俊的地盤,是太子的根基所在,自己一個外人初來乍到又是對頭,遭受到一些抵製亦是難免,若只是貪圖一時爽快大肆發作,恐怕便坐實了自己前來挖牆腳的目的,使得更多人因此反對自己。
為了心中大計,我忍……
又忍了小半個時辰,就在李治幾乎忍無可忍的時候,門外終於傳來腳步聲,一溜兒兵部官員以左侍郎崔敦禮為首,魚貫進入值房之內,齊齊施禮,站成一排,恭聲問道:“不知殿下將吾等叫來,有何吩咐?”
李治壓製了一番心中怒氣,皮笑肉不笑道:“不必拘謹,本王雖然身份尊貴,卻最是喜歡與下屬打成一片,彼此契合方能事半功倍嘛,哈哈,都坐,都坐。”
崔敦禮等人回頭瞅瞅值房內的兩把椅子,這哪裡坐得下?
按理說左右侍郎是有資格在李治面前落座的,但一旦落座,就會使得兵部官吏這個整體分裂開來,在地位上顯現出差距。
崔敦禮最是謹小慎微,絕不容許這等事情發生,恭聲道:“吾等皆乃臣子,殿下面前,如何敢坐?殿下有何吩咐,但請直言,吾等無有不遵。”
言行舉止,皆將所有兵部官員放在同一個階層,無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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