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封縣北大王莊的王木德身上穿著一件破棉襖,滿面汙垢的夾在饑民中間,正向密縣城內衝去,就看見數名馬賊奔來,他本想停下腳步,卻被後面人群的推攘向前,無法停下。
“啊啊”慘嚎聲在前面傳來。
原是馬賊見饑民相互擁擠不聽號令,也不廢話,手中長刀馬槍或砍或刺,瞬間便有七八個饑民慘叫著倒伏於地。
“砰!”
一聲爆響,煙塵散去後,一張滿臉胡茬子的凶惡嘴臉呈現在王木德眼前,嚇得他連連後退,可被後面的人一推,他竟又一次撲向前面。
一片寒光閃過,馬賊手中的長刀死死抵在了他的胸前,刀尖刺穿破舊的棉襖,透進肉裡,一絲鮮紅在他胸前泛起。
王木德強忍著鑽心的疼痛,齜牙咧嘴的站在原處,將身子盡量向後靠起,這才保住了性命。
“回去,全他娘滴回去”
“去那邊,結隊,娘的,殺官兵去”
“都賣力些,殺光官兵,給肉吃嘞”
幾名馬賊大聲嘶吼著,驅趕饑民轉而奔向東北面去結陣,以抗官兵。
王木德面無表情,步履蹣跚的跟在人群身後向那邊小跑著奔去,他身旁一個老者衣衫單薄,瑟瑟發抖的嘀咕著:“不是說破了城,就有吃的了麽,怎個還要殺官”
“噗通!”
他話還沒說完,被一個馬賊奔來長刀揮舞下,就砍掉了頭顱,一股鮮紅的血液噴濺王木德滿臉都是,他卻無動於衷,仍是小跑著向前,可舌頭卻伸出嘴外,在嘴唇周圍貪婪的舔著那股新鮮的血漿,似乎就不那麽饑餓啦。
後面,那馬賊還在怒聲罵道:“多嘴的老東西,磨磨蹭蹭就這下場,快都麻溜的”
張成芳與張金泰衝在了最前面,他二人都是左手握著一杆手銃,卻仍是持著韁繩控馬向前衝去,右手的手銃則是平平舉起,瞄上了對面的一個步賊。
“嗖嗖嗖”幾支箭矢稀稀落落的射來。
張成芳和張金泰不躲不避,只是略微伏低些身體,已鐵盔的帽簷遮擋箭矢,他們都頂盔摜甲,若非被箭矢射中身體要害,都是沒有生命危險的。
張誠將一切看在眼中,對這兩個義子的表現很滿意,對戰沙場的時候,個人的技藝固然重要,但更為重要的是戰心、戰意,是勇敢,是堂堂戰陣。
至於對面的匪賊,他並未放在心上,或許對上李自成的老營精銳,張誠還是會慎重對待,但現在對戰的是李際遇這幫新起的賊寇,他可並未在意。
這夥賊人無非是仗著人多勢眾,欺負欺負當地久未操練的兵丁衙役,可自己麾下林芳平、馬三壯等人的近兩百精騎,可都是巨鹿殺過韃子的。
更何況戰馬強壯,軍士盔甲軍械齊備,只要兩個來回衝散對面賊寇中軍,余者新附各賊和那些被裹挾的百姓還不立馬做鳥獸散。
“殺,兒郎們,突過去,再殺他個回馬槍,殺光賊寇!”
於大忠領馬賊們又向後退了一些,與前面的步賊戰陣拉開約百步的距離,他本以為這些官兵只是路過,才二百余騎,怎麽敢真的對戰自己數千人馬,更何況在密縣東、南還有自家萬余大軍。
可他才領眾馬賊整隊完畢,就聽見一陣“砰砰砰”的爆響,前面步賊結成的戰陣瞬間就被破開了口子,那二百余騎官兵就直直奔自己衝來。
於大忠左右掃視著,見兩邊的饑民正在馬步匪賊驅使下,向自己前方圍聚過來,
他策在馬上發一聲喊:“衝上去,官兵人少,合夥子圍死他們啊”他怒吼著策馬向前衝起,眾馬賊都是些積年老匪和各處逃軍,也是見過些世面的,尤其這一年來攻城下寨的沒少與官兵對戰。
雖覺今日這些官兵與平日裡遇到的略有不同,卻也未曾在意,畢竟己方有數千之眾,就算這夥官兵凶猛,也是逞威於一時,待自己大軍將其合圍,必能將之拿下。
他們個個都是怒聲嚎叫著,策馬迎上了張誠所部。
王木德混在饑民群中向前跑去,他不敢在拖延,因為他知道這夥賊人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雖然在心裡對這群賊人痛恨無比,卻也只能窩窩囊囊的任其驅使,只因他要活下去。
本就滿是汙垢的臉膛掛滿暗紅的血絲,顯得異常恐怖,他手裡只有一根削尖了頭的長木棒,緊緊握著,這已經是他最後的財產了。
眼見對面蹄聲如雷,煙塵滾滾而來,他卻不敢停下腳步,別說停下,就算他稍微跑慢一點都有可能立時沒命。
如今這世道,人命還沒有一頭豬值錢,這樣的日子,啥時候才是個頭,這夥殺千刀的賊寇就沒人能治得了嗎?
突然,遠處一陣陣爆響傳來,王木德的腳步也被驚得為之一窒,“嗖”的一聲,他身旁一個饑民撲倒在了地上,脖項間一股血箭噴出,正正好好射進了他大張著的嘴裡。
王木德正步履蹣跚的向前拚命的奔跑,慌亂中竟將這一大口鮮血直接咽下,頓覺胸間氣血翻騰,他知道自己這口要是噴出,怕是小命就要留在這裡了。
他急忙張大了嘴巴使勁的吸氣,才勉強壓得住胸間翻騰而起的那股血腥氣息,正在暗自慶幸間,一杆投槍飛來,竟緊貼著他的脖項直直貫穿身後一個饑民的胸間。
那饑民骨瘦如柴,卻睜大著雙眼,仿佛眼珠都要突出眼眶似的,雙手憑空向前奮力舉起,透著一絲絲的不甘和不可思議。
王木德回身望著哪饑民的慘狀,一直都是神情麻木的他也突然感到絲絲驚恐,猛然望見自後面督戰催逼他們上前的馬賊一個個神情恐慌,竟有要兜馬而走之意。
他急忙回身望去,卻被身前饑民們推動得自己也是連連後退不已,這時他才看見遠處的官兵已經衝至近前。
他們個個鐵盔鐵甲,大紅的披風飛揚著,有如凶神惡煞般輕易就衝過前面步賊的阻攔,又見一陣煙霧騰起,爆響連連之下。
前時還如地獄魔鬼般的馬賊們,竟紛紛栽落馬下,而對面的官軍騎兵卻不停歇,他們放完了火銃,又持刀握斧揮砍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