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音略有些顫抖的問道:“好兄弟,快快給為兄支個招法出來。”
張誠端杯喝茶,仿佛沉思之狀片刻後,才開口說道:“兄一心立功,以期進身之階,可知生逢亂世,當先求自保,而後才是富貴!”
他接著又道:“頓兵寧遠,非兄之過,只需實情以保本兵和皇上就是。況奴情未明諸軍未得一心,確非進兵之時,此時急逼,若有差失,豈不引禍於自身,到時,洪督與諸官將皆無過,罪責豈不由兄一人擔之?”
張若麒額上汗珠滾滾落下,他顫聲問道:“依忠忱之見,當何如?”
張誠嘴角閃出一絲笑意,說道:“依弟之見,首先給本兵上書,言奴情不明,尚需查勘,且諸軍新集,也需合練,將遼東實情相告。
其次,本兵早命職方司主事馬紹愉前來遼東協助督臣洪承疇籌劃遼東兵事,兄可修書一封,催其速來,如此,有了他在前面頂著,遼東之事,但有不妥,也可有所推諉。”
張若麒取了一方絲帕在手,輕輕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他雙眼直勾勾的望著偏廳大門,喃喃道:“馬紹愉馬紹”
“正是,馬紹愉。”
張誠斬釘截鐵的說道:“將之召來,可使他在前面催逼洪承疇,若勝則功在監軍,若遼事不利,則是其催逼甚急之過,又與兄何乾?”
“哈哈”
張若麒茅塞頓開,他的臉都笑成了一朵花,道:“妙妙啊,真是妙啊”
張誠才出薊遼督師府儀門外一名青年軍官正在這裡候著他,才走上幾步,就被等候的張金泰領人攔了下來。
張誠才接過馬鞭,扭頭看去,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長得濃眉大眼,很是英俊,雖然個子不高,卻頗為精壯,他一身勁裝短打,並未著甲。
他擺了擺手示意張金泰放那漢子過來,只見他大步走來,近前便單膝跪下拜道:“寧遠總兵麾下李國屏拜見張大帥。”
“是吳總兵命你在此候我?”張誠問道。
“回張帥話,正是我家將主爺命小人在此相候。”
張誠伸手接過親兵遞過來的馬韁繩,問道:“吳帥有何吩咐?”
李國屏跪伏在地上抱拳施禮道:“我家將主爺略備薄酒,想請張帥過府一敘。”
“先起來會吧。”
張誠說著又將戰馬韁繩交給親兵,再問道:“李國屏,在吳帥軍中任何職?”
“回張帥,卑職只是我家將主爺麾下掛名千戶。”
張誠點了點頭,所謂掛名千戶,就是領了千戶官銜而在帳前聽用的意思,其實就屬於高級親兵護衛。
他揮手道:“你回去轉告吳帥,我營中尚有緊急軍務,今日就不去府上吃酒啦,待明後日有暇,定當親自登門,過府拜望。”
張誠說完接過戰馬韁繩,騰身躍上馬背,揚鞭催馬,領張金泰等一眾護衛往西面鍾鼓樓方向疾行而去。
李國屏垂手侍立在春河東街邊,一直目送張誠等人策騎進了鍾鼓樓的下的門洞,看著他們轉向北邊的威遠北街,這才動身往寧遠總兵署行去。
雖然洪承疇在寧遠城內給張誠與陳九皋都安排了住處,但他還是習慣睡在自己的軍營大帳之中,或許行軍在外,只有自己的軍中才最為安全。
張誠回到自己營內時,火紅的太陽已被西邊的山林遮擋,只有一縷縷余暉照射在嫋嫋炊煙之上,大營中的處處炊煙,還未來得及直上雲霄,就被陣陣晚風吹散,仿佛這就是它的宿命。
他的中軍大營就設在西河岸邊,東、北兩邊皆是車營的軍帳,遮天蔽日,步營則在更北邊的河岸旁駐扎,為的就是取水方便,而騎營則是在張誠中軍的南面,緊挨著陳九皋的前營駐地。
中軍大營內駐扎著賀寬與杜有為的兩部步兵與林芳平的虎衛,他們擔負著張誠的宿衛之責。
張誠因昨晚飲酒至深夜,今日起早就趕去寧遠城中參加軍議,後又被督臣洪承疇與監軍張若麒連著召見問話,也感到一絲疲倦。
他吩咐張金泰道:“安排一下,今晚要為程掌櫃和徐東家踐行,叫隨軍膳夫多備些好酒菜。還有賀鎮撫與諸營主將也都喚來。
另外,我今日略覺乏累疲倦,歇息片刻, 你就守在帳外,若無緊要之事,不可使人前來打擾。”
張金泰伺候著張誠躺下後,便退出中軍大帳外,安排後廚加備酒菜,又派人前去請程如之、徐清逸二人,以及賀飆、張國棟等諸將,晚飯時候前來赴宴。
鎮城慶安和糧莊的掌櫃程如之與獨石口四海車行的東家徐清逸二人隨著商幫一路跟隨來到寧遠,他們負責押運的軍資糧秣也都在寧遠與賀飆、魏知策交割完畢。
原是今日就要回返關內,卻被張誠生生留了下來。
畢竟這是他第一次與北路商幫的合作,不可寒了大家的心,因此才將他們留下,晚上要設宴歡送他們,更是安排了一隊騎士護送他們直到居庸關。
張誠隻歇了小半個時辰,便起身出了中軍大帳,夕陽的余暉已完全被西面的群山遮蔽,雖有些余光透過崇山密林,但營帳內卻也顯得陰暗一些。
諸軍將士們也都在各自營帳邊用著晚飯,因為是才到寧遠,總督行轅那邊送來好些米面酒肉勞軍,這兩日裡的夥食卻比平時還要好些。
張成芳和張金泰見張誠出了營帳,忙上前問候,張誠就吩咐他安排酒宴諸事,傳召諸將前來會飲。
張誠走向遠處一個小土包,他站在上面將周圍一覽無余,西河岸邊漫山遍野的都是一座座營帳,望不到頭。
營地內才點起稀疏的篝火和高懸的信燈,一杆大纛旗聳立在中軍大帳前面的小廣場上,耳邊不時傳來陣陣軍歌,還有戰馬的嘶鳴聲。
西邊的河裡也偶爾有一聲聲蛙鳴傳來,與歌聲、戰馬嘶鳴形成了一段混合的交響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