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雖然在崇禎皇帝跟前比方正化得寵,但他卻十分的謹小慎微,認為今次是方正化奉命前來遼東傳旨,便該由他來負責宣讀。
方正化雖然也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但卻與提督東廠的王承恩不可比擬,他無奈之下隻得拉著王承恩一起宣讀聖旨。
“洪督臣,接旨吧!”方正化十分尖細的嗓音對著下首的薊遼總督洪承疇等人說道。
一陣甲葉碰撞的聲音傳來,滿堂文武瞬間便即跪倒在大堂之內,上至薊遼總督洪承疇與撫台邱民仰,下至各鎮總兵官,無不俯首帖耳,跪立當場。
行轅內,一張巨大的香案立在上首正中間,上面燃著香爐,擺放好了各著供品,司禮監秉筆太監方正化頭戴嵌金三山帽,身著簇錦袍服,一根玲瓏玉帶系在腰間,極為搶眼。
只見他左手擎著一個黃綾暗龍的封套,與王承恩一同站立在香案之後,四名面容很是清秀的小太監側立在他的身後,兩邊還各有八名京營中的精騎將士。
他們一個個盔甲明亮,打著一水的大紅鬥篷,從外表上看去個個都是精神抖擻,顯得威風八面,即使是與宣府鎮最勇猛的戰士相比,也不遑多讓。
方正化見洪承疇等諸人都已準備妥當,就用尖細的嗓音喝著:“聖旨到,兵部尚書兼右副都禦史總督薊遼軍務洪承疇,宣府鎮總兵官、鎮朔將軍張誠……接旨……”
薊遼總督洪承疇立刻雙膝跪地,將頭伏在地面之上,十分恭謹地說道:“臣洪承疇恭祝皇上聖體安康,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緊接著,遼東巡撫邱民仰、總監軍張若麒二人也俯身下拜,接著便是宣府總兵張誠、寧遠總兵吳三桂,再後才是遼東諸官與援遼諸將。
待總督行轅大堂內的諸官各將全都跪好後,他們又再一次齊聲唱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方正化這時才從身旁小太監手中,接過那個長方形的錦盒,褪去綢緞包裹後從中取出一個卷軸,緩緩展開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聖人為綱常之宗,必彰驅奴衛國之義。
時惟欽崇乎天道,所以允協乎輿情。今天理未冺,韃虜雖凶焰素張,然惡貫巳盈,天理人心,昭昭不可掩也。
今有洪承疇督師薊遼,驅除虜賊,解除錦圍,又有宣府總兵張誠,督兵援遼,連戰連捷,斬殺奴王,壯我軍勢,揚我國威,更以一軍獨進,首解錦圍,茲當大加升秩。”
方正化這時面色一正,繼續讀道:“督師洪承疇者,功勳卓著,加其少保兼太子太保,賜蟒服束帶,錦綬紵絲。又內帑銀五萬金,紅絲表裡各八百匹,以使獎功之用,欽哉!……”
洪承疇跪伏於地上,膝行向前,哽咽著拜道:“臣洪承疇謝陛下隆恩……”
他謝恩後就已是泣不成聲,洪承疇的幕僚李嵩、謝四新等人也是同樣激動無比,就連遼東巡撫邱民仰、總監軍張若麒等諸官,也都是羨慕不已。
崇禎七年的十二月時,崇禎皇帝撤掉圍剿流賊失敗的陳奇瑜,仍以洪承疇為三邊總督,又以功加其為太子太保、領兵部尚書銜,總督河南、山西、陝西、湖廣、四川五省軍務,成為大明朝廷鎮壓流賊的最主要軍事統帥。
而今,他又憑遼東敗奴之功,得以晉升少保兼太子太保,這是何等的榮耀?
少保與太子太保一般雖然只是虛銜,但卻代表著無上榮光,要知道在大明朝廷可是鮮有人能活著受此榮勳。
太子太保與太子太師、太子太傅三職合稱為“大明三師”,雖都是從一品的官銜,但卻是太子東宮的輔臣,乃是當今皇帝未太子所特別揀選的治世能臣。
雖然後來“太子三師”全部改為虛銜,已經與輔導太子的職責無關,但卻也成為了文臣武將榮耀的象征。
而少保雖然也是從一品的官階,可少保卻是與少師、少傅合稱為大明“三孤”,負責協助皇帝處理重要國事政務,職位至重。
可與“太子三師”一樣,自宣德、正統年間以後,大明三孤也逐漸成為了虛銜榮勳,多為獎勵勳戚文武大臣的加官、贈官之用。
而少保與太子太保的區別也就在於,一個是太子東宮的輔臣屬官,而另一個卻是當今皇帝的屬臣,這其中自然就區別大了。
就如曾經官至左都督的一代大明軍神戚繼光,不也是先因功被封為太子太保,而後又進封為少保兼太子太保,所以戚繼光也多被稱為戚少保。
方正化的聖旨還未宣讀完畢,可容不得洪承疇在這裡耽擱,他尖細的嗓音唱道:“洪督臣快些接旨吧。”
洪承疇聞言才如夢初醒般抬手,顫顫巍巍地接過了聖旨,方正化又尖著嗓子輕聲道:“快些扶老先生起來吧。”
幕僚謝四新忙起身上前攙著洪承疇站了起來,幾名小太監捧著一個個精美的托盤,上面是各樣禦賜之物,李嵩等幾名幕僚走來代為收下。
隨後,作為天使的方正化正了正衣襟,才又高聲喝道:“宣府鎮總兵官、鎮朔將軍張誠接旨。”
張誠原本就跪在薊遼總督洪承疇的身後,他也如洪承疇那般,膝行向前,伏地拜道:“臣,張誠接旨!”
方正化似乎對張誠很是在意,他並未直接宣讀手中的聖旨,而是對著張誠看了又看後,這才從另一個黃綾暗龍的封套中,又取出一封聖旨宣讀起來。
張誠跪伏在香案前的地上,心中雖知自己才是今日聖旨封賞的重點,但是對於當今皇上究竟會如何封賞自己,卻也猜測不出。
按理,自己現在已經是宣府鎮總兵官,還能如何封賞?在他想來,無非是一些虛銜、追封、遺贈之類罷了,可是他聽著聽著就發覺有些不對。
張誠越聽越是心頭震撼不已,崇禎皇帝對自己的賞賜之厚,已經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古帝王平定天下,式賴師武臣力;及海宇寧謐,振旅班師,休息士卒,班賞功臣……
鎮朔將軍張誠率師,躬將所獲葷粥之士,前有勤王功,斬奴酋至親瑪瞻、嶽托於陣前;後有援剿河南,救福藩世子,敗闖逆,救開封之功績;
今率師援遼,連戰連捷,斬級數千枚,大振軍心士氣,壯我國朝威勢,更斬虜賊偽王多鐸於陣前,擊殺奴賊固山額真以下軍將數十,斬獲旗鼓軍甲無算。
……兩厥奴王之功至偉,實亙古未有之功,又獲解錦圍首功第一,大張我朝國威於外,不惟忠勇可嘉,更‘冠絕三軍’……
朕何吝封賞,立擢後軍都督府都督同知,掛‘鎮朔大將軍’印,初授驃騎將軍,武勳上護軍,仍駐節宣府,實領宣府鎮總兵官事。
賜其軍號曰勇毅,賜其營號曰威遠,賜其爵曰永寧伯,給誥券,賜鐵券,食祿一千石。蔭一子
其部余下立功人等,待兵部核驗,再行敘功升賞。”
掛“鎮朔大將軍”印,對於一個武將來說是何等的榮耀?
如宣府鎮北路赤城堡西南隅的靜寧寺,就被改作昌平侯楊公祠,供奉著大明奉天翊衛宣力武臣楊穎國武襄公的靈位。
楊穎國武襄公,便是大明早期著名戰將楊洪,生於洪武年間,永樂元年世襲父職為百戶令,遠戍開平。
此後,他便開始追隨明成祖朱棣北伐,長年守備邊關。正統元年時因功升任遊擊將軍,旋即進升都指揮僉事。
繼而於正統九年進官左都督,正統十三年開始佩鎮朔將軍印、充總兵官,鎮守宣府。
楊洪在邊地鎮守征戰四十余年,向以敢戰、善戰至大將,聲震南北,迤北諸部對他十分畏懼,稱其為“楊王“。
代宗即位後,楊洪因功被封為昌平伯,此後又在北京保衛戰勝利之後,進封為侯爵,英宗被迎回後,楊洪獲授“奉天翊衛宣力武臣“,並賜世券。
景泰二年,楊洪更是佩鎮朔大將軍印,仍然鎮守宣府,他以盈滿為懼,上疏乞休,代宗不允。其後因病返京,不久逝世,享年七十一歲。
他死後獲贈穎國公,諡號“武襄“,因此世人多尊稱其楊穎國武襄公。
可是,楊洪在邊關鎮守征戰四十余年,才因功獲封“昌平伯”,並獲授佩“鎮朔大將軍”印,但是張誠如今從軍才近十年,顯功於君前也隻這三、四年間。
便得到當今皇上禦賜軍號、營號、更得掛“鎮朔大將軍”印,這是何等了不得的榮耀?
而至於加封張誠為“寧遠伯”的爵位,那可就更加的不得了!
話說,自從周朝時代起,中國就有了公、侯、伯、子、男等的五等爵位制度,後世的西方貴族製,也不過按照古代中國的爵位翻譯過來罷了。
只不過,因為後世的西人國家勢力強盛,所以世人反而對於西方的爵位制度更為了解,卻逐漸忘記了自家老祖宗的規矩與傳承。
五等爵位製千年不變,到了明朝時候,才又革除了子、男這兩級爵位,隻保留了公、侯、伯三等,並進一步規定“凡爵非社稷軍功不得封”,封號亦是非特旨不得予。
明朝的爵位更細分為兩種,一是隻授終身,即不得世襲的爵位;二是可以世襲的爵位,“世與不世,以軍功大小而定,均給誥券”。
在大明除有因軍功而封爵者外,可得爵號的還有曲阜孔子後裔衍聖公及駙馬都尉、外戚等,屬於是因恩澤而受封,但他們就只是給誥,而不給券。
同時,大明的公、侯、伯爵與前朝還有一些不同之處,就是明朝的公、侯、伯都只有爵號和食祿,而並無實際的封邑存在。
而張誠這個可是實打實的因軍功而得爵,他的鐵券上就赫然寫著“永寧伯,歲祿一千石,子孫不襲,恕免二死,子免一死。”字樣。
這說明張誠的“永寧伯”是非世襲罔替的鐵帽子封爵,只有他在世時才算是伯爵,子孫不得承襲繼承,但饒是如此那也風光無限。
張誠不覺心頭一陣恍惚,這一切來的似乎有些突然,他來到這個世界也才四年多的時間,就從一個小小千戶官,一躍而成大明的永寧伯,更是佩鎮朔大將軍印的宣府總兵官。
這可是旁人一輩子努力奮鬥,都不可能得到的榮耀,他亦不能免俗,激動的心情一時難以抑製,身體也在微微顫抖不已。
大堂內各人也盡是呆愣在了當場,其中陳九皋、王樸、李輔明等人是既驚且喜,驚的是皇上對張誠的封賞竟如此之厚重,喜的則是自己向張誠靠攏,果然不錯!
而吳三桂、曹變蛟、王廷臣、唐通、祖大弼、符應崇、祖大樂等一乾總兵副將,也是個個興奮不已,他們雖然嫉妒,但還是為張誠封伯一事感到高興。
畢竟,大家同屬武人的出身,雖然眼看張誠又是封伯,又是佩鎮朔大將軍印,各人皆羨慕嫉妒恨,幾樣心情複雜交織在一起。
但也讓他們看到了一絲希望,畢竟在大明已有多年未見武人,因功封伯,而今張誠能夠因軍功封伯,怎能不叫他們也燃起希望?
吳三桂的神情就十分複雜,羨慕與嫉妒交織,也透出一股期望之情,當然更多的還是高興,他以為今日張誠能因功封伯,來日他吳三桂也未嘗不能!
而監道王之楨與密雲總兵唐通等人,就鐵青著臉,心頭又是惶恐,又是嫉恨,這不公平啊,張誠這巧運的匹夫,怎麽就封伯了?
天地良心,真的是不公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張誠跪伏於地,他高聲謝過了皇恩浩蕩,又接過聖旨,交給過來的張成芳等人,再有誥券,他是因功封伯,所以既有誥、又有券。
券是鐵製,到了明朝時候上面的字,都是用金粉來填寫,所以也稱作“金書鐵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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