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隴西趕到長安的侍女蘭丫聞聲進來,驚呼道:“小姐,水都快燒幹了。”
李嬌偏了偏頭,咕噥了個哦後就還做原態,顯然是心不在此。
蘭丫三兩步衝過去將壺提開,無奈道:“小姐,自打那天從不羈侯府回來,你就像變了個人,以前你哪能呆府裡一天不出門。”
面對自幼一起長大的蘭兒,李嬌苦笑,道:“我又怎敢再沒心沒肺的出門做耍,去禍害父兄。
前日父親城外出獵,回來時連個小小的城門官都能折辱我家,那公孫敖正得聖寵,若是個小肚雞腸的暗中記恨著,今後還不知道怎麽在陛下面前編排我家呢。”
蘭丫撫了撫耳畔的散發,滿臉不信的笑道:“小姐,軍中漢多爽直,豈會像個婆娘般斤斤計較?”
李嬌低頭攪著手指,紅唇輕啟道:“我卸了他一條胳膊。”
蘭丫漸漸收起了臉上的笑意。
李嬌又道:“我還把他擒拿按在地上,逼他改變諫言,還妄言要他們家絕後。”
“這...”
蘭丫心虛的打氣道:“只要沒人看到就好,你我不說,就當這事沒發生。”
“當時堂內人還挺多的,我隻認識衛青和公孫賀,其余親兵還有五六人吧。”
蘭丫胸中一口老血險些沒噴出來,小姐你這是奔著結血仇去的吧。
瞧著蘭丫滿臉後怕,李嬌玉手扶頭,她就知道這一時衝動,梁子必然是結下了。
見自家小姐自責,蘭丫於心不忍,出主意道:“要不,咱寫個道歉信?”
李嬌將信將疑道:“這能行?”
“我們在大庭廣眾之下,將信送到公孫府,只要他們收,此事就解決了一半。
那麽多人看著,公孫敖要是還敢下黑手,他一個將軍的臉面往哪擱?”
李嬌想了想也覺得差不多,笑道:“能行,快去拿絹布和筆來。”
很快李嬌就手書一封,望著滿篇成果,心中不由的還有幾分自得,這回妥了。
見信寫好,蘭丫叮囑道:“一會小姐送過去時,千萬要穩重些。”
一聽要自己親自去送,李嬌心中又打起了突突,卻硬被蘭丫拉著推出了門,美其名曰誠意。
帶著個大紅臉,李嬌騎馬晃悠到了不羈侯府,老遠便望見了守門的公孫勇,此時的他還時不時活動著那條被卸了的胳膊,顯然是舊傷未愈。
李嬌心中立刻打起了退堂鼓,但又一瞧手中寫好的道歉信,想想此時若是退回去,豈不是前功盡棄,憑白讓蘭兒笑話。
再一看馬背上掛著的弓箭,李嬌心生一計,她將絹布綁在箭杆上,張弓搭箭對準公孫家的大門就射了過去。
嗖。
箭矢正中門楣,嚇的公孫勇驚了個趔趄,趕忙朝著箭尾尋跡望去,此時哪裡還有李嬌的半分影子。
左瞧右看的公孫勇尋不見人,不禁暗罵現今長安的治安是越來越差了,過會一定要給公子提個醒,必須參他一本。
“勇哥,快看這箭上有塊布。”
“取下來。”
公孫勇對著絹布犯了懵,咱也不識字啊。
“給公子送去吧。”
公孫敖頂著油燈盯的眼睛都酸了,也沒看出來這絹布上寫的是個啥,字倒是挺娟秀的,像是個女人寫的,但這隸書就有些為難人了,看不懂啊,得靠猜。
抬頭望向公孫忠和公孫勇,二人趕忙搖搖頭,生怕搖晚了,鍋來。
公孫敖不禁罵道:“行了,先留著吧,本少自己搞定。
最近接二連三的發生險事,告訴底下的兄弟們都警醒著些,要是再讓人打上門來,我仔細著你們的皮。”
“諾。”
打發走了二人,公孫敖分開抄錄,再找人問話,很快就知道信上的意思。
將堂中的哨棒取在手中,往日重現,不禁覺得李嬌這姑娘有些嬌憨,送個信都能鬧出射箭的戲碼…
隨著長安的雪下了一輪又一輪,難得從軍營裡抽空的公孫敖回到了府邸。
對他來說,此次回來向尉府軍庫索要器械,是難得的休憩時光。
他先交接了事物,隨後犒勞自己吃了頓好的,一回府便散了親衛,眼見尚有半日春光,怎能不偷閑。
鋪了個毯子在院落的台子上,公孫敖悠閑的享受起來,暖烘烘的陽光照在身上,不一會就進入了夢鄉。
不多時,隨著一聲驚呼抓賊,公孫府立刻雞飛狗跳,其中還夾雜著幾聲馬鳴。
公孫敖被吵鬧驚醒,還未起身公孫忠等人就已經押上來個十歲左右的小娃娃。
這娃娃凶著哩,若不是嘴堵著,還得咬人,這不公孫勇手上正流著血呢。
公孫忠快步上前,低聲附耳道:“公子,這孩子是偷汗血馬的時候被逮住的,擒拿的時候還傷了人。
腰間掛玉佩,看樣式是宮裡出來的貴人,所以卑職等未下狠手。”
公孫敖眉毛蹙了起來,宮裡的,還覬覦老夫的汗血馬?
公孫敖抬眼望去,瞧他眉宇間稚氣未脫,跟衛青有五六分相像,性格卻帶著三分桀驁,公孫敖心中倒是猜出了幾分。
公孫敖揮揮手,混不在意的說道:“松綁,你們站到一旁,本侯還不至於怕個娃娃。”
瞧公孫忠解開了繩子,那小娃眼中絲毫不見畏懼,一邊活動著手腕,一邊眼珠子打著轉,顯然在找退路。
公孫敖暗讚機敏不已,笑道:“瞧你的樣子,倒像是我一友家子嗣,仲卿你可識的?”
霍去病頭搖的跟撥浪鼓一般,道:“我不認識車騎將軍。”
睜著眼說瞎話,有我小時候的風范啊,公孫敖不禁莞爾,心中更加確定了下來。
在長安能見過汗血馬的小孩可不多,這小子估計是在宮裡見獵心起,又不願意去舅舅家討要,這才將主意打在自己身上,這可是成長中的大腿啊,有意思。
或許是被公孫敖的眯眯眼嚇著了,霍去病壯著膽子說道:“不告而取是小子的不對,若是公孫家主有大諒,不妨放小子一馬,讓小子離去,他日長安城中,自然傳頌公孫家主的高義。”
我又不當皇帝,要那麽好的名聲幹啥?
這小子居然還敢給我畫大餅,簡直豈有此理?
公孫敖笑道:“這倒是不急,忠子將馬牽來。”
“諾。”
不一會,一匹神駿的黑色汗血馬就被公孫忠牽了進來。
瞧到愛馬,霍去病立刻三兩步跑了過去,牽著韁繩伸手就愛膩的摸了起來,馬兒舒服的打了個響鼻。
瞧著身高差極大的一人一馬,關系倒是極佳,公孫敖滿頭黑線,怎,這一瞧真正插足的還是我了不成。
在霍去病不舍的眼光中,不服輸的公孫敖將馬牽到了自己手中,悠悠歎道:“歷來美人配英雄,寶馬亦是,你一垂髻小子,有何本事敢覬覦我這寶馬?”
激將下霍去病氣呼呼的叉腰道:“公孫敖將軍怎敢以年齡而論英雄,他日我必比肩車騎將軍,自然當配寶馬。”
公孫敖撇著眼,挪渝道:“爾又如何得知,我就是公孫敖。”
霍去病頓時驚醒了起來,自己見馬松懈,終是露出了馬腳。
暗罵公孫敖狡猾的同時霍去病嘴硬道:“我霍去病一人做事一人擔,公孫將軍不會連個小娃都不如,要去告陛下和舅舅。”
反激我?
公孫敖將韁繩扔給霍去病,大方道:“這馬送你了。”
“啊?”
霍去病緊緊握著韁繩,眼中全是驚訝,公孫忠等人也是滿臉的驚詫,公子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全大漢就這麽幾匹的汗血馬,你居然要送給一個孩子,難道是我們不夠忠心呐。
在一片驚訝眼神中,公孫敖笑道:“怎麽,不願意?”
將馬擋在身後,霍去病趕忙握緊了韁繩,問道:“公孫叔叔絕無反悔?”
“絕不反悔。”
霍去病高讚一聲叔叔高義,拉韁便跑,深怕公孫敖反悔,三兩下就消失在了院子中。
頓時府外傳來一陣孩童的歡呼,瞧這陣勢,原來這小子還有同夥。
公孫敖甚至都能腦補出來霍去病帶著朋友們縱馬的樣子,誰能不讚句好一個長安少年郎。
見公孫敖將寶馬送人,公孫忠心中肉疼,不忿的說道:“公子何苦將寶馬送一小兒, 哪怕他是車騎將軍的外甥,這也不值當啊。”
公孫敖笑著搖了搖頭,我會告訴你是因為我在提前抱大腿嗎?顯然不能夠啊。
公孫敖悠悠道:“以一馬換大漢將來一英雄,何虧之有?”
說著公孫敖環顧四周,道:“陛下得汗血馬作歌曰,‘太一貢兮天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騁容與兮跇萬裡。今安匹兮龍為友。’
寶馬的確難得,但當今聖上乃不出世的伯樂,爾等若有千裡才,何患無寶馬相贈呼?”
公孫忠撓頭傻笑道:“公子說的是,卑將等就是一時妒起,該罰,該罰。”
公孫敖白了他一眼,哼道:“你不管家,不知道這馬祖宗有多難伺候,吃的比老子還好,我這小門小戶的,能跟宮裡和平陽府相比呐。
淺水難養蛟龍,不如趁早送人,結個善緣。”
此話一出,公孫敖在眾人眼中提攜後輩的精神頭,瞬間莫得了。
自打送馬過後,公孫敖府便多了些以霍去病為首的小青年,相較於宮內和平陽府的規矩,這些勳貴二代們,顯然覺得在不羈侯府聚會更加無拘無束。
霍去病也展現了他過人的天賦,沒幾天就跟公孫勇等人打成了一片,就差拜為異姓兄弟了。
公孫敖倒是不得空,任他再喜歡抱大腿,聽霍去病叫叔,也不會時刻作陪。
公孫敖的主要精力放在和李息訓練車陣上,畢竟他是唯二從漠北回來的將軍。
衛青得陪著武帝做參謀,而他則必須輔佐李息,做好應對匈奴騎兵的相應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