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匈奴人的一支箭雖然沒能要了他的命,但還是讓他破了相,在左臉上留下了一道寸長的口子,晨風拂來,盡是火辣辣的疼。
起身爬到車旁,從縫隙處望去,不遠處數千下馬的匈奴步卒正快步衝來。
公孫敖面色一黑,罵道:“狗賊!居然聲東擊西!迎戰!”
公孫敖抄起身旁的一把錯金銀弩機,對著領頭的匈奴兵抬手就是一箭,卻被其皮盾擋下。
瞬時公孫敖怒火更甚,老子今天就讓你看一看什麽叫富裕仗!
他高喝道:“公孫忠帶矛手頂上去,弓弩手速射!不要留手!”
“諾。”
瞬間,醒悟過來的漢軍弓弩嘶吼而出,凶猛的箭矢下勃蔑虎愣是被射的不得寸進。
不過偷襲讓匈奴人拉近了太多距離,勃蔑虎趁著漢軍裝箭矢的短暫空擋,拚著傷亡帶領步卒衝到了車陣前,與公孫忠的前排矛手攪在了一起。
眼見雙方攪在一起,弓弩威力大減,公孫敖望著湧進的匈奴人,果斷命令道:“拋射!把匈奴人前後隔開。”
在一捆捆箭矢飛速的消耗下,在朝廷銀子的加持下,匈奴對西面的攻勢硬生生被壓了下去。
公孫敖暫且頂住了匈奴人的進攻,雙方反覆爭奪著前排的戰車牆。
奈何屋漏偏逢連夜雨。
在西北兩面都被匈奴人按住的同時,鮮支禿阿率領的繞道騎兵突至,他以甲騎為先鋒,迅速衝向南部車陣。
防守此段的孫都尉壓根沒想到匈奴人會驟至,手忙腳亂下趕忙急呼射箭。
怎奈匈奴甲騎不懼箭矢,箭矢碰的甲胄鐺鐺作響,幾乎是一個照面的功夫,匈奴騎兵就衝進了南面車陣,造成陣陣混亂。
趁著前方甲騎衝陣,尾隨的輕騎迅速用套索拉開戰車,車陣的缺口被相繼打開。
隨著前方騎兵不斷突破,鮮支禿阿急令輕騎下馬衝擊車陣,意圖擴大戰果。
接連打擊下,南面的漢軍陷入苦戰。
李息和公孫敖先後發現了車陣南面被破,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北重南輕的布置是大夥默認的安排。
就在李息準備分兵救援孫都尉時,於單也敏銳的發現了鮮支禿阿得手了,他趕忙再向北車陣派兵,此舉就是要把李息逼上絕路。
救,北面破。
不救,南面破。
公孫敖也是自顧不暇。
勃蔑虎見鮮支禿阿得手,拚著傷亡愣是死戰不退,牢牢的將他按在車牆上。
主副二將猶疑之跡,車陣的南面被匈奴甲騎衝的七零八落,已經開始有了潰敗之色。
公孫敖離的最近,自然看的最清楚,此時不作為,守住其余方向也沒用。
他一把拉過來龔虔吩咐道:“去傳令,讓公孫忠把匈奴人放進車陣內,陣內匈奴人不熟,跟他們打巷戰,匈奴騎兵下馬我軍不懼!”
“諾。”
很快公孫忠就退了下來,勃蔑虎趁勢帶著匈奴人殺入車陣,雙方捉對廝殺,局面陷入僵持之中。
公孫敖則托陣給龔虔指揮,他抽出五百弓弩手,迅速支援南陣。
他本就是武帝欽點的副帥,高喝本將在此,借以安定軍心。
援兵一到,南陣漢軍的士氣陡然一振。
瞧著匈奴甲騎逞威,公孫敖喝道:“不要射他們的人,全部弓弩對準戰馬,先殺馬!”
“殺馬!”
弩箭奔進,衝入陣中的甲騎戰馬紛紛倒斃。
這一命令很快止住了甲騎的肆虐,只要落了馬,哪怕你再能打,漢軍士卒都不懼。
李息見公孫敖救援南陣,即刻決定先解決眼前的匈奴人,步戰下於單的援軍被漢軍步卒打退,箭矢在射程內劃下了一條拒止線。
隨後李息帶兵迅速西轉,將勃蔑虎趕出車陣,待漢軍主力轉頭向南,鮮支禿阿見甲騎半數皆沒,西北兩向兵退,果斷下令撤兵。
待將匈奴人的攻擊打退,抬眼已經是午時,公孫敖上弩的胳膊都快斷了,其余士卒亦是力竭。
下午盤算下來,這是一場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硬仗,車陣並沒有多佔到幾分便宜,但沒有,估計會更慘。
眼見離成功只有臨門一腳的功夫,未成想落得個滿盤皆輸的結果,經過這次突襲,漢軍必然不會輕易再出車陣了。
不甘心的於單收攏部隊,複圍車陣,兩軍陷入到了比拚耐力的鏖戰中。
話分兩頭說,須卜塗勒被張次公趕鴨子般追了三天,就算是再計劃誘敵,心中也是憋了不少火氣。
想我堂堂單於庭萬夫長,縱橫草原多年,何時經歷如此憋屈。
就在他想故技重施,繼續帶著衛青向西北撤時,只見監視哨騎飛奔而來,快語稟報道:“萬夫長,我們身後的漢軍沒了。”
“什麽!沒了?怎麽可能!”
須卜塗勒一把拽住哨騎,質問道:“漢軍跟在我們屁股後頭三天了,怎麽可能突然毫無征兆的就沒了?”
“萬夫長,老斥候們勘探過宿營地,漢軍的確在咱們身後下了營,看篝火應該是昨晚連夜撤的。”
須卜塗勒放開了信騎,將信將疑的說道:“難道是衛青嗅到了危險,退兵了不成。”
“退了也好,咱們已經完成了大單於的命令,至於漢軍南撤,咱們也沒招。”
須卜塗勒搖頭道:“不,若是南面是別人就罷了,去襲擊漢軍輜重的可是左賢王。
若是衛青抄了他的後路,你我回漠北就不怕大單於抄了咱們整個部族呐。”
“那怎整?”
須卜塗勒即刻決定道:“全軍集合南下,尋找漢軍,告訴弟兄們,都提著些警惕。”
須卜塗勒帶騎兵往南走了半天,就被衛青迎頭兜住,雙方大戰一場,感覺上當的須卜塗勒損失了千騎,趕忙帶領騎兵拉開。
望著胡騎遠遁,衛青並沒有選擇縱兵追擊,他證實了自家所想,這股匈奴騎兵一直在引誘著他們向西北而去。
至於原因,自然是柿子找軟的捏,匈奴人的目標是李息和公孫敖統領的後勤車隊。
不過衛青從不輕下判斷,他在等東去探查的蘇建。
半個時辰後,蘇建縱馬飛報,東部草原發現了匈奴騎兵大股南下的痕跡,根據馬糞判斷,人馬還不少。
聽此消息,剛打了一場小勝的漢軍諸將都冷靜了下來,一旦後方的車陣失手,迎接他們的就是匈奴騎兵的南北包圓了。
“將軍,趕緊南下解圍吧。”
衛青沉聲道:“剛剛匈奴人只是吃了些小虧,該部作戰能力尚存。
一旦我們從速南下,他們必定不會放過追擊的機會,後有狼追,前遇猛虎,到時候我軍必然進退兩難。
要是北面的匈奴先一步聯系到了突襲車陣的匈奴騎兵,以他們戰馬的優勢,我軍很可能先於匈奴人吃到南北夾擊。”
諸將一尋思,確實如衛青所言,在運動戰中匈奴騎兵不遜任何人,要是自家被圍,李息和公孫敖的漢卒,能不能及時救自家尚是未知,先自保才能對敵。
衛青沉默的望著地圖,道:“你們來看,這是蘇建探查的匈奴騎兵穿插路線,如果我們反其道而行呢?
根據他們的穿插路線推斷,匈奴的雁北行營必然在這一帶,現在匈奴主力盡出,一旦我軍放棄救援李息的車陣,有往其雁北行營進兵的趨勢,匈奴人會如何?”
“我等並未見匈奴單於的大纛,單於或在行營內也未嘗不知。”
“要真是這樣,匈奴人一定會晝夜不停地奔向雁北行營,勤王。”
“應如是。”
“對。”
衛青起身道:“單於在與不在,有影響,但不大,關鍵是他們的部族,割自己的肉,總會疼的。
我軍只需要讓北部的匈奴人相信,我們的目標是他們的雁北行營即可。”
衛青吩咐道:“傳令下去,各部即刻啟程,直奔東北尋戰。 ”
“諾。”
……
吃了小虧,正在收攏部族的須卜塗勒坐在林子裡小憩。
“這幫漢人好生狡猾,他們居然沒有跑遠,在林子裡打埋伏哩。
讓咱白白損失了千余騎,那可都是部落裡的棒小夥子,肉疼啊。”
“可不能再打下去了,都死完了。”
須卜塗勒也是心有余悸,衛青的狡猾是他始料未及的。
正在他想著如何應對眼前的局勢時,遠處的哨騎飛奔而來。
“萬夫長,漢軍收拾行裝,大部隊向東北去了。”
“什麽!”
須卜塗勒驚的站了起來。
東北方向!
那裡可是單於庭的雁北行營,軍臣單於此時就在營中。
於單南下突襲李息部,帶走了行營中的大半人馬,此時營中唯余萬騎,若是衛青的三萬騎突襲得手,須卜塗勒根本不敢想,關鍵這衛青有前科的啊。
“會不會是漢軍瞎貓碰上死耗子,咱們多疑了。”
須卜塗勒踱步兩圈,他不敢賭啊。
思慮再三,須卜塗勒最終做出了選擇,他罵道:“不要再廢話!全軍即刻啟程,繞開衛青兵團,救援雁北行營。
要是大單於出了什麽事情,你我就是大匈奴的罪人。
派人快馬告訴左賢王,衛青兵團奔雁北行營去了,讓他趕緊回師救援,尋機與你我合圍衛青。”
話罷,須卜塗勒跳上戰馬,急匆匆的帶著部族一路趕往東北。
相比於衛青大張旗鼓的往東北而去,兩軍同目的卻不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