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王乾淨利落的縱兵衝擊,在這片家鄉的草原上,他們信心滿滿,必然要將這搶劫的幫匪徒留下。
匈奴騎兵雖說是從東線勞師遠來,但兩王麾下盡數是王族精銳,迎頭對上手持木槍木棒的俘虜營,自然是砍瓜切菜。
一交戰,俘虜營隊伍便如陽春遇雪迅速消融,他們戰前被公孫敖激的嗷嗷叫,但在鮮血和死亡的提醒下,俘虜們很快清醒了下來,討饒聲不絕於耳。
可惜面對功勞在前,匈奴鐵騎又豈會憐惜停手,很快在單方面的屠戮下,俘虜營開始潰逃。
局勢一面倒,羅姑比在馬背上指著潰兵嗤笑道:“這公孫敖怕不是讓這些人前來送死,看來他是沒兵了才會出此下策。
繼續殺,趕著他們去衝擊漢陣!”
“老王好銳利的眼。”
馬背上的攣鞮產同樣眼露熱切,這股漢軍打起來可要比想象中的要容易啊,剝開外面這層殼,裡面可都是柔嫩的蛋心。
兩王要起勢,下令投入更多的兵力,準備一鼓作氣,衝垮漢軍。
眼見俘虜營敗退,張次公臉上並無太多意外,即刻帶領白羊部騎兵兜住俘虜,用弓弩逼迫俘虜騎兵繼續接戰。
一時間求饒聲不斷,但在箭矢的呼嘯下,卻是硬生生止住了潰逃。
可憐的俘虜前後兩頭受堵,騎兵如雨落般摔落馬下,但前進九死一生,後退鐵定必死,還要牽連家人,俘虜群中開始有人鼓起勇氣,翻身硬拚。
俘虜們豁命拚殺下,戰局一時間居然陷入了僵持。
羅姑比眼見此景,頓時氣急,罵道:“這幫狗奴,居然幫著漢軍作戰,簡直該死!
傳令下去,繼續上兩個千人隊,凡是再敢留手者,本王定斬不饒。”
隨著王命用強,念著同族,心中本還存著幾分的憐憫蕩然無存,一時間匈奴騎兵戰刀染血,竭力拚殺。
潛伏在一旁的呼勒忒爾眼露忌憚,公孫敖這招驅狼吞虎見效,幾句承諾就讓匈奴人自相殘殺,簡直駭人。
其實呼勒忒爾太高看了公孫敖話的作用,俘虜們相信的是公孫敖背後的大漢。
眼見拚命的俘虜騎兵陸續被打散,張次公即刻下令白羊騎兵頂了上去。
雖然較之俘虜兵,白羊騎兵強上不少,但也絕非能頂住正殺性起的匈奴騎兵。
匈奴騎兵借著勝勢,接連衝破了白羊騎兵的圍堵。
張次公眼見不敵,果斷率部後撤,主動向身後的公孫敖部匯合而去。
眼看漢軍再敗一陣,羅姑比頓時信心十足,笑罵道:“公孫敖讓這些叛徒來遲滯我大軍,定然是其本部人馬不足,該敗!”
攣鞮產眼見漢軍大纛就在眼前,同樣沒了顧慮,對羅姑比的判斷也是信服。
羅姑比不做拖遝,抽出戰刀一揮,大喝道:“殺,抓住公孫敖者,賞千夫長!”
在厚賞的激勵下,匈奴大纛向前,抓住戰機的匈奴騎兵全數壓上,發起全線衝擊。
嫩綠的草原上,盡是浴血奮戰後興起的匈奴勇士。
瞧著全力衝來的匈奴騎兵,公孫敖嘴角不禁勾起冷笑,不怕你打,就怕你跑啊。
在他眼中,匈奴遠來騎兵,又連泄兩陣,其力將潰,春季馬瘦毛長,如何能頂以逸待勞的大漢驍勇,兩王不過塚中枯骨爾。
公孫敖抬手一起,瞬間鼓聲雷動,披甲執銳的漢軍騎兵早已列陣以待,矛尖渴血,今當暢飲。
公孫敖手臂前揮,令旗搖動,漢騎騎兵緩緩打起馬速排陣而出,衛青的突騎戰術,即刻現身草原。
“殺!”
漢軍的加入讓追擊的匈奴騎兵攻勢瞬間一滯,不到片刻,兩支角力的公牛就分出了勝負,在漢軍矛刺砍殺和不斷的衝擊下,匈奴騎兵凸顯力薄。
面對養精蓄銳已久的漢軍精騎,匈奴騎兵居然隱隱有難以招架之感。
不斷有匈奴騎兵被捅落馬下,而匈奴騎兵想殺一個漢騎卻老難了,躲過長槍,還有甲胄、隊友,稍不留神就只能淪為突騎衝擊下的肉糜。
公孫敖怕匈奴人遇挫就跑,見狀果斷命令道:“吹號,伏兵起。”
嗚嗚嗚...
牛角號聲就是全力進攻的信號,早已埋伏好的公孫勇和呼勒忒爾率軍從兩翼突出,全力衝殺下,瞬間將進攻的匈奴騎兵攔腰截成幾段。
羅姑比眼見此景,哪裡還不知道是中計了,什麽兵少,漢軍這是想將自己一口吞掉!
慌亂下羅姑比趕忙兜轉馬頭,高呼撤兵,此令一出匈奴騎兵陸續開始潰敗。
公孫敖又怎麽會放過如此良機,趁你病要你命!
他頗為興奮的喊道:“除了鼓手,全部跟我衝!”
“衝。”
公孫敖端起長槍,帶著剩余的百余漢騎加入戰團。
諸部一看漢軍大纛便知道是主帥親領,將不畏死,士又何懼?
頓時漢軍士氣大漲,以寡敵眾不落分毫。
張次公見機也帶著重整旗鼓的白羊部騎兵調頭,再次投入戰場,漢軍全軍壓上,搏命一擊。
眼瞅著部族騎兵損失慘重,攣鞮產也頂不住,下令騎兵撤退。
可惜時至春季,匈奴戰馬大多消瘦,又連續經歷奔襲,氣力十不存一,在漢軍的糧食馬面前,追擊途中必然淪為待宰的羔羊。
此戰一直打到日落,公孫敖才發令收攏各部。
漢軍中除了俘虜營折損大半外,白羊部損失約五百余騎,其余漢軍掛傷居多,折損百余。
而匈奴兩王的部族騎兵就沒那麽幸運了,折損三千余騎,被俘兩千,其余大部被漢軍衝散,不知所蹤。
羅姑比和攣鞮產帶著千余殘騎逃脫,匈奴戰馬損耗過萬。
很多騎兵為了逃命,不得不放棄跑不動的戰馬,步行而逃,向東的逃亡路上,隨處可見被遺棄的戰馬。
公孫敖不知道兩王身後還有多少匈奴騎兵回師,草草打掃戰場後便不做停留,連夜向南撤軍。
行至午夜,他們遇上了前來接應的蘇建和公孫忠。
諸部會師後歇到拂曉,短暫休息的公孫敖便帶領大軍穿過溝谷,由高闕進入河朔。
最後他還不忘在溝北設立崗哨,用木石堵塞溝谷狹窄處,以增添胡騎南來的難度。
誰也不能保證匈奴人連續吃了大虧後,會不會怒而興兵。
公孫敖回師河朔,即刻引起了圖喇刺矢的不滿,白羊貴族聯合鬧事,最後還是衛青用兵壓了下去。
余候顫在聽了兒子呼勒忒爾的經歷後,選擇了作壁上觀,樓煩部想改換門庭,融入朝廷必然也要經歷一陣陣痛。
余候顫安慰呼勒忒爾忘記過去好好當差,而他必然要跟著衛青一起前往長安了。
相較於當年先單於時期刀進關中,他怕是第一個進入長安的匈奴王了,不過卻是作為降臣。
長安宮城中,劉徹已經從收回河朔的喜悅中醒了過來,如何善後才是最大的麻煩。
朝堂上對河朔之地的爭論不休,鑄城,遷民,動輒數以萬計的錢財要撒出去,丞相薛澤已經頂不住財政壓力了。
有功之臣要賞,新降的兩部匈奴同樣要賞賜,一枚五銖錢不算多,但加上河朔龐大的基數後,就是天文數字錢山帛海了。
劉徹拿著河朔的最新奏報,不禁陷入了沉思。
此時韓嫣端著一盤財報竹簡走了進來,輕放在案上,道:“陛下,這是大司農和少府送來,關於河朔的財報。”
見皇帝不搭話,韓嫣壯著膽子問道:“陛下還在因為封賞的事情而勞神?”
劉徹沉聲道:“衛青奏報,公孫敖北進狼山以北,掃蕩諸部,斬獲頗多。
此舉極大的削弱了右部匈奴之戰爭潛力,期間其應對來襲匈奴亦做的不錯。
但他前幾日為了立威,誅殺了白羊河王圖喇刺矢的兒子赤勒勿都,現在白羊部上下都在等著朕的態度。
一旦白羊部鬧僵起來,河朔怕是要亂。
如今右部匈奴主力已經從東線回轉, 白羊部要是借機生事,河朔必然要再次捆住朝廷的手腳,拚消耗,朝廷必將付出更多的代價。”
韓嫣眼神一轉,說道:“既然罪一人,能安河朔,臣以為不妨讓不羈侯先受受委屈。
公孫敖先是陛下之臣,其次才是有功之臣,不羈侯敢殺,自然也清楚其中的意思。”
劉徹頓了頓,斟酌著說道:“如此…擬旨,公孫敖私自處斬大將,即刻起罷其騎將軍之職,河朔副帥之位,爵位暫領,白身赴長安待罪。
對朝議河朔匈奴的賞賜,樓煩部減兩成,白羊部減五成發放。”
韓嫣作揖道:“陛下聖明,若是河朔匈奴再不識好歹的鬧僵起來,就是不識抬舉了。”
劉徹面露不善,繼續說道:“主父偃現在不是在搞推恩嗎?把河朔的這兩個匈奴王也算進去,朕舍了一員有功的大將,他們也應該放放血了。”
韓嫣暗暗心驚,他沒想到犧牲公孫敖,讓皇帝無意間吐露心聲,公孫敖這小子在皇帝心中的份量不輕呐。
韓嫣俯首應諾。
解決了河朔善後,輕松下來的劉徹不禁問道:“衛青即將班師回朝,新服的匈奴兩王必然隨從,朝廷的慶典準備的如何了?”
韓嫣回稟道:“朝廷各部通力協作,此事必然能昭我國威。”
劉徹哼道:“昭國威者絕非是這些瑣碎的儀式,而是萬千的漢軍將士。
壯麗的儀式只不過是錦上添花,真正能讓諸國懾服我大漢國威的,是漢軍。”
韓嫣跪服道:“陛下聖明,漢軍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