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小挫,眾人也是明白人,誰還沒個失利的時候,在七嘴八舌的勸諫下,南閭端了片息,最終並沒有責罰三人,反而是讓三人將衛軍車陣的詳細情形一一道來,以備諸部大人稍後行事。
正說著,從河岸邊趕回來的高涓也到了,這次他自作主張燒了浮橋,雖說是建功,但總有不尊上令之嫌。
而且衛巡邏隊在河岸蘆葦蕩裡的一把大火,也將他們燒的淒慘,雖說人是都活了下來,但也是灰頭土臉。
一見到南閭,懂事的高涓一來便單膝跪地,俯首跟南閭請罪。
當著眾人的面,南閭不論心中如何膩歪,但也只能捏著鼻子認,畢竟高涓的確是替他補了窟窿,隨即大手一揮寬恕了高涓。
南閭的大度令諸部大人齊聲喝彩,經此一鬧,事後誰再敢拿此事做閥,怕就是要將在站的諸部大人盡數得罪了。
大軍在側,眾人也不敢過多耽擱。
眼見眾人嚷嚷著還要開戰衝陣,跟麗桂婁等人通過氣的高涓眺望衛軍車陣,隨後出聲道:“大王,我軍勞師遠來,又添初戰士氣受挫,再戰恐非良策,不妨緩日再戰。”
“不成,我等願戰!”
反對聲來自貔皮、赤豹、黃羆三位大人,他們是屬於不得不反對,不然戰敗在前,再不激烈些豈不是怯戰了。
倒是南閭若有所思,問道:“哦?這是為何?”
高涓指著陣前道:“大王請看,此時衛軍小勝一場,士氣正旺,勝勢壯膽平添三分氣力,此氣勝。
其二,衛軍車陣雖然簡陋,但卻極易修補,三位大人才回退多久,衛繆便已經將車陣重新整好。
其三便是衛騎尚有余力,諸位親眼見衛騎廝殺一場,但卻並無太大的損耗,這是個不穩定的大麻煩,此刻我軍偏偏又沒招治他。
我軍若再攻陣,有衛軍騎兵在側牽製,大軍正面力不敢盡全,又有車陣阻我,再試也與前戰無二。”
眾人隨著高涓的手臂眺望,果然衛軍車陣已經修補的七七八八,剛留出來給騎兵通行的窄道盡皆又被車、板堵上。
衛繆甚至有功夫派人將車陣外圍的箭矢拾回去備用,如此一來,想要再攻,前面踩過的坑就得再踩一遍。
高涓繼續侃侃道:“衛軍孤軍,又得小勝,其戰力必然高漲,大王何不以緩治急,打衛軍的孤呢?
圍而不攻,方為上策。
人能挨餓,戰馬卻短不得,只要我軍餓衛軍兩天,衛軍的馬能不能跑都是問題,再拖或許衛軍就沒有騎兵了。”
鈍刀割速馬。
若真如此,衛軍到最後馬都跑不起來,倚仗的優勢也將蕩然無存,說不定衛碩和衛繆兩人為了堅守的夠久,還不得不殺馬吃肉,以待後援。
不過此策對南閭來說卻是個中策,因為眼瞅著衛騎在陣前逞凶,他亦眼熱對方的騎兵。
在他心裡就算衛騎不能盡數取來,但能最大限度的留下戰馬,也是對今後部族戰力的提高,他一時犯了難。
倒是沃夷又冒出來唱對台戲,哼道:“說的好聽,對岸的衛右渠難道是傻子不成,難道衛軍不會再起浮橋,甚至派舟過河送糧不成。”
注意力全在南閭身上的高涓不屑於跟沃夷爭吵,反而是對著南閭繼續遊說道:“大王,東岸的衛軍自然不是傻子,但秋日水大,此乃天利,何不取之?
大王甚至可以遣人同造小舟,斷絕衛軍隔河的運兵運糧,同時襲擾衛軍再造橋。
只要守住三日,衛軍車陣一擊而破。”
本來高涓想說的是七日,屆時車陣不擊自潰,但觀察諸部大人猶疑的反饋,這才改口為三日。
果然一聽三日出結果,諸部大人們眼前一亮,毀壞、破壞可遠比製造容易操作,到時候自家舟船一出現在江上,衛氏的造橋民夫們就得嚇的四散潰逃了。
南閭剛損失了本部,再聽高涓的緩策收益巨大,心中也是動搖。
但他剛剛吃虧在前,心中鬱氣難消,不甘心就此收兵,固還是開口問道:“此刻衛軍車陣戰後無時修整,雖有士氣,但兵卒疲憊,若是我軍再攻一次,設伏引出衛軍騎兵,繼奴的騎兵可能製?”
高涓搖頭道:“大王,我山部本就少馬,我部騎兵剛成不久,至多是馬上步卒,豈能跟衛軍老騎爭鋒。
再說衛碩所領幾近千騎,又豈是我部百騎能抗衡之。
況且我等的當務之急是吃下兩江之地,以免漢廷變數,豈能久屯此處虛耗。
不如隻留半數人馬圍困衛軍車陣,其余各部兵馬西行,先吃下兩江,將馬訾水浮橋守住最為妥當。”
南閭若有所思,隨後頷首算是認同,畢竟單憑高繼奴的百騎對戰衛碩千騎亦是有些強人所難,況且他也不能不管漢軍。
斟酌後,南閭決定道:“那就按你的意思辦,造舟襲擾,圍困車陣。”
“諾。”
隨後南閭繼續發令道:“明日起大軍分作兩部,黃羆為帥,高涓副之,領羆本部並涓奴、絕奴、順奴三部,夫余兩部,合六部人馬圍困衛軍車陣,務不使其一人得脫。
本王將帶領其余部眾盡收兩江,以成遼東三家鼎力之局。”
“諾。”
南閭此舉看似重用了高涓,但高夷五部,在陣前就耗住了三部,剩下跟隨大軍西進佔地的兩部,必然難以跟沃沮和南閭本部抗爭。
至於夫余人,他們此次隨行的目的,從來都不是兩江之地的土地,而是盡可能多的掠奪財貨,留在那裡都少不了他們的一份。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南閭便分兵西去。
車陣前,尚處在振奮態的衛碩和衛繆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昨日蠻軍受挫,不攻整軍尚能說的過去。
今日只見蠻軍上山伐木、陣前挖溝為牆,如此作態是要將整個車陣慢慢圍起來的樣子。
看到此時,兩人哪裡還看不出蠻軍這是不準備再攻打車陣,反而是改變策略圍困了。
衛碩著急了起來,畢竟他麾下的騎兵,打起來才能出奇,跑起來才有用,只有蠻軍露出破綻,他才能以騎衝步,搞圍困,他的這千騎可都要餓肚子嘍。
“不成,決不能讓蠻子們將圍溝建成。”
說著衛碩便急吼吼的要上馬出擊,卻被衛繆一把攔住,喝問道:“你瘋了,現在去招惹蠻子。”
衛碩甩開衛繆,跳上馬背,哼道:“現在我寧可激怒他們,讓蠻子來攻車陣,否則我等必是待死之徒爾。”
見衛騎集結出擊,衛繆急得無奈跺腳,對著身旁的副官喝道:“還愣著幹什麽!全軍戒備,準備應對蠻子衝陣。”
“諾。”
衛碩帶領衛軍騎兵縱馬衝陣,可惜今時不同往日,還未衝到跟前,便被高繼奴率領的部族弓手以箭矢射退。
不死心的衛碩相繼再衝其余方向,結果依舊,一夜的功夫,昨日還席卷全場的驍勇騎兵,今日似乎被捆縛住了雙腳,在陣前接連碰壁。
在中軍觀戰的黃羆不由的感歎道:“今真是換了個活法,也讓這衛蠻子吃了掛落,妙極,妙極啊。”
高涓倒是不覺得意外,大軍以絕對的優勢兵力,將對手圍困在彈丸死地,衛軍只有待死一途。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將車陣內的衛軍和東岸衛軍隔離開來,只要操作得當,半日功夫衛軍心氣必散。
“大帥,咱們還是盡快造舟,隔絕衛軍對我西岸的窺視為上。”
興頭上的黃羆大手一揮,道:“依你就是,阻礙之策皆由你自絕,本帥不再過問。
本帥要親自督建木寨,氣死衛碩小兒。”
見此高涓也明白了上司的心思,籠中肉你莫搶,其余你隨意。
衛碩整整耗了一個上午,也未能對蠻軍下寨做出半點威脅,反而是在高繼奴等諸多老獵手的狩獵下,在陣前留下了五十余騎的屍首。
眼睜睜看著高繼奴帶人在眼皮子底下拾取戰馬,衛碩只能咬咬牙兜頭回陣,也算是眼不見心不煩了。
見騎兵回陣,衛繆趕忙迎上去,道:“看來南閭改變了戰術,愣你如何挑釁,蠻軍都絲毫不見進攻姿態。”
將頭上的帽兜扔給親衛,滿頭急汗的衛碩蹲坐在戰車旁, 說道:“我巡視了數次,皆未發現南閭的王旗,估計蠻軍是仗著人多,分兵奔西面去了。”
衛繆心知糟了,他們的主要目的是拉住蠻子主力,現在看這個目的怕是難以辦到了。
兩人愁眉苦思,也想不出破局之策。
最終衛碩起身說道:“沒法子了,指望你我這千余人,守住車陣已是不易,攻寨則力有不逮,用舟船送信東岸,看看大王如何決斷吧。”
東岸衛軍大營。
昨夜衛碩兩人送來的捷報,讓衛右渠興奮的一夜難眠,若南閭諸部下山之後都是如此戰力,他麾下的鐵騎必能在兩江之地一戰而勝,還沒樂多久,誰知第二天便收到了此信。
衛如虎看過後蹙眉將竹簡放到了案上,道:“衛碩猜測的不錯,南閭應該是分兵向西去了。
若是他守住了馬訾水浮橋,今年又能將我軍阻在東岸,明年蠻子的堡寨必然興起。
待來年秋日裡收了糧,有了穩定的糧秣,就算我軍強渡浿水西征,再想讓諸部把肥肉吐來怕是更難。”
衛右渠眼神凌冽,哼道:“所以此時就是最好的時機,南閭麾下的各部本就心不齊,只要我們將他們打回山裡,他們就依然是一盤散沙。
否則穩定的產出必然催生其政權的穩定,決不能待這頭攔路虎吃肥了再宰。
傳令下去,各軍軍士速造小舟木筏,向西岸運送糧秣。
隨軍民夫不得停滯,盡數驅趕至浮橋處出力建橋。
水軍大船不得停滯,盡快趕至浿水,要快!”
“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