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臣單於得知龍城和單於庭營地先後被漢軍突襲,單於庭更是被漢軍洗劫燒毀,老單於激動的直接昏了過去。
霎時群龍無首的帳中慌亂彌漫,貴族們看是都在為老單於的身體擔憂,但心裡誰又不存幾分喜色。
單於庭中央被削弱,畢然助長左右兩大部的氣勢,這對他們來說並非不是好事,畢竟在匈奴,部族實力的強弱直接關系著貴族會議上的話語權,此消彼長。
一番救治過後,軍臣終於蘇醒,清醒的他依舊是那頭冷靜的狼王,不過頭頂鷹冠斜,白發生,躺在榻上的老單於,又怎能震懾群狼?
軍臣咬牙預起身,於單見狀趕忙上前去扶,卻被軍臣粗暴的一把甩開,這讓於單踉蹌的險些摔倒,王的虛弱,決然不能暴露於世。
面色煞白的老單於環顧諸王,冷聲問道:“漢軍洗劫了大匈奴的祭天龍城,又將半個單於庭營地燒成白地,你我有何臉面去面對祖宗?”
貴族們面面相覷,但誰都不敢直懟,唯有在心中暗自腹誹,這一切難道不是單於庭指揮失誤所致?
當下只能口不對心的支持了起來,一時間復仇之聲響徹大帳。
其實貴族們心中也氣,他們前腳剛在雁門打了勝仗,險些活捉了飛將軍,後腳卻發現家被漢騎偷了,這些沒吃過虧的主如何能忍?
驕兵悍將必然願意用草原上的規矩說話,以牙還牙以血還血,自是尋常。
於單意識到了先前的莽撞,他主動躬身道:“大單於,按單於庭受襲的時日推算,這支偷襲漢軍尚在草原上。
此時他們是一支孤軍,就近返回雲中、雁門的路被我單於庭大軍堵住,代郡太遠,上谷就是他們唯一的歸路。
請大單於下令,讓須卜塗勒率本部人馬迅速東進,木達喇阿由駐扎的烏桓草原南下,兩軍如門而合,徹底關上漢騎南逃的歸路。
而我主力騎兵則緩緩東進,在漠南的東部草原上,圍住這夥偷腥的倉鼠,將這夥漢賊剁成肉糜,以消我龍城、單於庭之恨!”
於單的話引的眾人附和,不過有著前車之鑒,有些貴族卻不那麽容易被說服了,大家心照不宣,大單於布置的戰場,功最大,責亦然。
見左右的幾個重臣遲滯不表態,軍臣按下心中的不悅,他直接望向伊稚斜,問道:“左谷蠡王的意思呢?”
伊稚斜沉聲道:“本王倒是覺得,此時我大軍應該即刻調頭南下,直撲兵力疲憊的雲中、雁門方向。
借機渡過大河,再調動河南地的部族為援,像當年父王那般兵鋒直指長安,逼迫漢廷放棄草原上的漢軍,讓漢廷自己關上漢軍回家的大門。”
誰知此一言激起了千層浪,大夥不敢懟單於,還不敢懟你伊稚斜?打狗看主人不假,但其中的警示意味不言而喻。
“太冒險了,萬一漢廷執意要戰,就近傾其關中之兵,我們能拖的起嗎?”
“草原上我軍固然稱雄,但關中北塞都是山地,大隊騎兵難以展開,本王支持左賢王之見。”
“本王支持左賢王。”
“本王也是。”
最後除了伊稚斜本人和幾個中立王爺,其余貴族們盡皆支持於單。
軍臣單於強撐起身,命令道:“既然諸貴已經有了選擇,於單按你的法子來,你親為前鋒,帶領兩萬騎先行。”
於單扶胸應諾,心中漸生得意,闊步走出大帳。
軍臣繼續命令道:“須卜塗勒率本部人馬迅速東進,木達喇阿率本部人馬朝西南迅速而下,給本單於將上谷北圍成鐵桶,一隻蒼蠅都不許飛進長城。
另外派人向漢境內散布謠言,就說我軍在漠北圍住了衛青和公孫敖,不日就將兵指長城,讓長安的那個小皇帝給本單於安分著些。”
帳內諸王紛紛起身應諾。
伊稚斜冷著臉回到了營地,這次他在王帳中再一次嘗到了屈辱的滋味,自己率軍血戰李廣,大勝的朱玉在前,沒想到還是在帳中爭不到話語權,還得成為附和單於的忠犬。
伊稚斜越想越氣,一群蠢豬般的東西,居然被漢軍牽著鼻子走,廣袤的漠南草原上找到漢軍的難度,不亞於大海撈針,等各部主力都趕到上谷,漢騎會好心的留在原地等你?
同樣都是騎兵,漢軍都能奔襲漠北了,貴族們還沉靜在漢軍步卒為王的年代。
伊稚斜看到了問題所在,但卻無能為力,內心裡他討厭這種無力感,轉首望了一眼王帳,野心的顯與藏,由時機而定。
呴犁湖看著父親不似往常雷厲風行,好奇的出聲問道:“父王,我們不趕著回去催動大軍,跟大單於一起東進嗎?”
伊稚斜搖了搖頭,悠悠道:“慢慢來吧,必死的兔子都能飛了,更何況這隻狡猾的兔子還藏進了深草窩裡。”
說著伊稚斜跳上仆從牽來的戰馬,馬鞭一揮,乘馬而走。
尚未反應過來的呴犁湖轉頭問道:“大兄,我主力東進,這夥漢軍還能長翅膀跑了不成。”
烏維亦搖了搖頭。
三弟且鞮侯試探著說道:“兩位兄長,你們說父王的意思是不是說,漢軍騎兵已經有了奔襲漠北的本事,父王覺得左賢王這次抓不住他們。”
烏維和呴犁湖相互一望,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議,漢軍突襲漠北,難道不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
自知大鬧了狼穴,衛青和公孫敖哪裡敢在漠北草原上耽擱片刻,他們借著夜色甩開追兵後便立即組織大軍兜頭南下,一頭扎進了分割漠南漠北的大幕戈壁中。
戈壁荒漠成了漢軍最佳的掩護,單於庭守將帖牟戈更是怕這股不按常理出牌的漢軍去而複來,故只派出了少量的追擊騎兵,就這些騎兵最後也是半道而歸。
追兵罷途,唯一擺在漢軍將士面前的就是老天了,他們被漠北的大風吹裂了嘴唇,背負著沉重的武器、軍甲,努力行走在滾燙的砂礫上,秋後的烈日讓將士們都活脫脫掉了一層皮。
馬隊在戈壁上連成線,軍旗也耷拉在了旗杆上,現在騎兵們除非萬不得已才會騎上馬,更多騎兵則選擇苛待自己,為了愛惜馬力他們選擇了牽馬步行。
有著匈奴向導和沿途少量的水源補充,漢軍以頑強的毅力在戈壁荒漠中穿行。
走到一半路,衛青在多方考量後下令減負,漢軍將士將能舍的東西都扔了,受傷的戰馬也盡皆遺棄。
隨著時間的推移,頑強的漢軍終於在後半段路程上幸運的找到了前路,大部隊匯合到了原路上,一切都好了起來,在連續熟悉水源地的滋潤下,漢軍再一次成功走出了戈壁。
一出來戈壁的公孫敖立刻扔了韁繩,邊用袖子擦著汗,邊躺在了黃毯般的草地上,久違的舒爽感湧上心頭。
作為大軍的主心骨,衛青絕不可能跟著公孫敖擺爛,他警惕的環顧四周,知道諸軍瀕臨崩潰,士卒戰力已竭。
不過行百步者半九十,都到了這個點了,決不能松懈一時致使功虧一簣,最後一步往往是最難的。
衛青先派出了哨騎探路,隨後命各部都尉統計大軍人數,尋找身後散落掉隊的士卒。
歇息片刻,衛青乾裂的嘴唇再次下達命令道:“不許停留,列隊往上谷方向進軍。”
公孫敖這次識趣的沒有跟衛青唱反調,因為按著沿途浪費的時間推斷,匈奴人絕對有時間從雁門北趕到上谷,撒網將他們堵在草原上。
行軍半日,前軍斥候打馬而來,稟報道:“將軍,我軍先前遺留下來的車陣,正在被匈奴騎兵攻擊,看敵軍人數當在萬騎左右。”
衛青和公孫敖相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詫, 匈奴人真是好快的速度。
這些車兵都是跟著公孫敖從代郡出來的,若是盡舍了,折損半數大軍,再加上前面的樁樁件件,公孫敖回長安後怕是沒啥好下場,畢竟他做的孽有些小多。
公孫敖頓了頓,忍痛低頭道:“我軍長途奔襲,前後又歷兩戰,此時士卒力竭,絕沒有再戰之力,繞路而歸吧。”
龔虔等將亦是低下了頭,他們知道這是最理智的選擇,但卻也最傷人心。
作為曾經主帥的公孫敖決定要舍,其余都尉紛紛望向衛青,此戰他已經俘獲了眾人的敬畏,大家都在等他的決定。
思索片刻,衛青肅聲道:“先讓哨騎向西搜索,看看匈奴人是否隻此一支孤軍,若是孤軍,我軍並非沒有機會。
此戰我軍已經舍棄了許多,但這次並非必舍不可,車陣在前,只要我騎兵從匈奴陣後突然殺出,前後夾擊下匈奴人必然以為我軍早有埋伏,或可一舉喝退敵軍。”
眼見自家大腿再度發力,公孫敖內心裡自然是想救的,但理智依舊佔據著他腦海中的高位。
公孫敖急聲問道:“我軍在漠北鬧翻了天,這個胡將不會不知,他有膽子放?”
衛青信心滿滿道:“我軍速度之快,僅僅比預期晚了一天功夫,匈奴人決不會算到,我們就是突襲漠北的漢軍主力,此為亂中取利。”
很快哨騎就送來西面的情報,衛青判斷出這是一支先鋒孤軍,自然他的選擇就是漢軍的選擇。
此次公孫敖沒有再退縮,他和衛青的軍旗飄揚在陣前,漢軍整軍,預備竭力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