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雲衢點點頭道:“你說的沒錯,歷史上東胡、鮮卑、契丹、女真等蠻族皆出自遼東,其兵馬戰力確實強悍。多次入主中原建立王朝。但能創製文字的沒幾個,結果都被同化了。努爾哈赤能想到這點,可想而知其人的厲害!”
楊林頷首道:“井石兄,咱們話再說回來。努爾哈赤畢竟只有一個,建逆中能同他一樣有長遠目光的人幾乎沒有。就說城外敵軍主將巴雅喇,他把中軍大帳設在醒目的山丘之上,看似居高臨下便於觀察四下動靜。其實他的真實意圖是想引誘我去劫營,爾後伏擊我軍。”
楊林不屑的冷笑兩聲道:“這種雕蟲小技換了旁人還真不一定能看出來,可惜他的想法有些太幼稚了。他也不想想,現在天寒地凍滴水成冰。僅是嚴寒就能把他們凍得齜牙咧嘴,那麽我為什麽要去劫營?”
張祝聞言急道:“你這麽說我不認同!你這是不打算趁敵軍立足未穩乾他一票了?你要知道敵軍被咱們折騰的夠嗆,正是筋疲力盡的時候,這麽大好的機會白白放棄了就太可惜了!要不你老人家松松口,讓我領人抓幾個活口回來先摸摸對面的虛實?”
楊林一擺手道:“不可!巴雅喇恨不得咱們出去找他麻煩。哪怕隻乾掉咱們一個人,都是他可以振奮士氣的理由。”
張祝摸著下巴上的大胡子,不甘心的問道:“你不是說咱們要積極防禦不能呆在原地被動挨打。我認為敵軍就在城下,不弄他們一下對咱們的士氣可不好。”
楊林:“急什麽,我又沒說不打,只不過時機還沒到而已。你想啊,敵軍雖被咱們襲擾的士氣下降疲憊不堪,但對咱們的恨意也是最高的時候。憋著一肚子火兒正沒地兒發泄呢。這個時候咱們去觸這個霉頭實是不明智。”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張祝搓著手道。
楊林嘿嘿笑道:“等到什麽時候?自然是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努爾哈赤恐怕也沒想到現在天氣寒冷,他的五千八旗兵恐怕要凍成狗了。而且我們堅壁清野做的徹底,他們連取暖用的柴火都要去很遠的地方去收集,所以咱們不要急,等時機到了我自然就告訴你們了。”
邢雲衢在一旁恍然大悟道:“原來楊兄弟你是想依靠嚴寒凍死這幫胡賊兵,即便凍不死也要凍殘他們。可問題又回到了先前,他們不是傻子豈不知這道理?若是全力攻城我們能否擋的住?”
楊林回道:“井石兄盡可放心。自古以來,能百戰百勝者的用兵方式很簡單,其訣竅就是‘以多打少’。遠的不談,就說這次薩爾滸之戰,努爾哈赤就用了這個方法打敗了我三路官軍。孫子雲,‘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趨下;兵之形,避實而擊虛。以實擊虛,以多勝少,此天理也!’”
“如今五千敵軍兵臨城下意圖陷我靉陽,其目的不外乎擄我財產、毀我家園。現在我軍看似勢弱,實則敵我形勢並非表面上那麽不堪。這些奴兵勇猛善戰不假,但勞師遠征途中得不到補給休整。其次處於異地作戰,環境生疏,被我軍襲擾士氣早已低落。又逢天寒地凍糧草困頓,兵卒縮手縮腳戰力紓困。面對我軍據守之堅城何以一鼓而下?”
張祝、張魁武和徐晉等人見楊林又在講用兵之道,均圍過來屏氣凝神細聽。雖然對其中有很多不解之處,但他們還是希望能多學習一些。
楊林將千裡鏡塞到張祝懷中,指點著城外後金軍營地繼續道:“敵軍本為官軍,學得我朝大部練兵布陣、管制規范之法。但其畢竟為蠻夷部落,學得皮毛難得其精要。其中尤以攻城之法最為貧乏。觀其以往,不外乎用間收買、蟻附鑿城、掘壕圍困等法。孰不知這些方法為最下等的攻城方法。其善用之法盡被我製!如向我靉陽用間,細作已被我悉數擒獲;蟻附鑿城正中我軍布置;掘壕圍困天時不允。”
“反觀我軍,別看兵馬不多,可有坐擁堅城之地利;百姓支持之人和;再加上如今正是最冷的臘月天時。此消彼長之下,敵我雙方優劣自分。咱們住在城內吃得飽穿得暖,敵軍駐扎在城外飽受風寒折磨。當一個吃飽穿暖的我軍士卒面對一個凍得瑟瑟發抖的敵軍時,你們說誰能贏?”
張祝立刻大聲道:“這還用說,敵軍士卒凍得刀都拿不住,當然是我軍士卒能贏!”
“對,當然是我軍士卒能贏!”眾人也是一陣附和。
張魁武道:“當初在薩爾滸,我就是因為凍得渾身直哆嗦,伸不出手腳才被敵軍擒了去。我太知道那個滋味了。如今可比那時冷多了,我倒想看看城外這些胡兵怎麽辦!”
孫奎亮撫著臉上傷疤陰狠笑道:“我倒是希望老天爺給我個機會,別把當初偷襲我的那個韃子頭目凍死了,省的我沒法找他報這一刀之仇!”
徐晉道:“備禦大人說的很對。自古打仗,雙方打的就是智謀。看誰能在戰場上形成一點或整體的兵力優勢。就如我們的兵馬在整體上沒有這些叛軍多,但在打雅爾古寨時,我們的數量要多於雅爾古寨的敵軍。我想這就是備禦大人講的‘以多打少’的奧妙吧。”
楊林點點頭道:“平遠說的沒錯。刀劍之所以能刺穿物體,靠的是刃尖之利。我們要做的就是集中兵力,在一點或局部對敵形成兵力優勢。而眼下,我們要做的就是讓敵軍先動,利用城防工事大量殺傷敵軍,爾後看準時機後發製人!我要把靉陽,變成老奴和他手下八旗軍的斯大林格勒!”
“斯大林......斯大林格勒?這是啥意思?”張祝離楊林最近,所以聽得也是最真切。
楊林這時才發覺自己說走了嘴,急忙忽悠張祝道:“一句西夷的話,意思是廝殺得勝後大家個個樂!”
“你就欺負哥哥我大字兒不識幾個吧。我怎感覺你這解釋怪怪的呢?”張祝咂吧咂吧嘴,沒有繼續問下去。
邢雲衢一拍腦門道:“楊備禦說的對啊,後發製人這樣的用兵之道我怎麽沒想到呢?看來讀萬卷書真的不如行萬裡路來的真切!”
楊林笑道:“井石兄不要自謙,也不要自責。讀書與現實不衝突也不矛盾。例如單以守城來論,應是官軍本職。但我卻將城中百姓盡數組織發動起來,告知他們城破則家亡,如不想落得與周邊其他城堡一樣下場,只能與敵軍拚死一戰。如此雖然把所有百姓性命系於城池安危,在道義上不合仁義之外,可也總好過被敵軍屠戮奴役。”
“當然,讓百姓直接與敵軍廝殺過於殘忍,也於事無益,但協助官軍防守城池還是可以的。別看只有兩千余丁壯,若是假以時日經過訓練,我敢保證他們保衛家園是沒問題的。其間不管是強迫還是自願,我都不會虧待他們。 天下萬事,皆是人為!若人不為,萬事皆休!因此抓住人心、洞察人性,做起事來才能趨利避害,一順百順!”
邢雲衢聞言沉思了一會兒道:“楊兄弟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抓住人的喜好辦起事來則事半功倍。你讓百姓協助守城不是讓他們自擔風險,而是給錢給物供給吃喝,所以百姓才從心底裡願意守城?”
楊林道:“正是如此。井石兄,不管到何時利益一致才是人能聚在一起的重要原因。就如城外這些敵軍,裡面也並不全是女真人,漢人、蒙古人、朝鮮人等也有。他們能聚在一起聽從努爾哈赤的命令,無非就是為了利益。利益永遠要比你是蠻夷還是教化之民來的重要。”
“其實努爾哈赤內部也並不是鐵板一塊,只要我們給的利益大於他給的,剿滅其叛亂並非難事。可惜現在的朝廷黨爭不斷,有幾人是為國家著想的?還不是為了各自的利益爭得頭破血流。一群素位屍餐之輩,安得治國之道?”
邢雲衢忙製止道:“楊兄弟你這些話在你我之間說說就好,千萬不要四處宣揚。否則被別有用心之人聽到,恐怕要惹來麻煩。”
楊林笑道:“井石兄不必多慮,我乃武人,這輩子能當上一方總兵就是最大官職了,這些話就是被小人聽了又能怎樣?我又不是要入閣當閣老,對我沒啥影響!”
邢雲衢道:“話雖如此,但還是要小心駛得萬年船。你年輕氣盛、血氣方剛,又立有別人望之不及的戰功,不知多少人眼紅嫉妒。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朝廷用人之際,所以謹言慎行終究是不會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