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車的楊普在幾個巷子刷了個七進七出,三個時辰尋遍直裡的大街小巷,仍然沒看見鴻都門學的門匾。
“少爺,前面又到津門了。”楊普見又一次行至城門口,拉停了馬車。
車中的楊修聽罷放下書,思索片刻道:“先找一酒舍弄點飯食,找個熟路的人盤盤路。”
津門大街拐角處有間德雲酒舍,楊修主仆兩人進去後看見全場並無空位,空位最多的桌是靠窗邊有一灰衫俊美書生,自飲自酌,聽著酒舍百戲台上演出的歌舞,興致來了就跟哼著小調,不時還用筷子在桌子上打起拍子。
楊修掃視全場,最終還是選擇走到這個書生的桌旁,作揖詢問,“兄台,可否並個桌子一起吃食?”
書生伸手示意楊修可以坐下,他見楊修衣著華麗也不攀附,反倒是眼波流轉開口問:“公子可願打賭?”
楊修初見這書生就感覺這人不靠譜,沒想到這貨直接不報名銜,不問緣由,上來就玩賭博:“兄台想賭什麽?”
“我猜出公子待會要問我的問題,若猜對了,勞請公子給為兄上一壺好酒。”說話間書生還跟著百戲的配樂搖頭晃腦。
“哦?兄台為何知道我有事相問?“楊修遇到個咄咄怪事,蹙眉道:“汝豈能佔卜未來乎?”
“非也,非也!”書生啜飲兩口美酒,神情愈發愜意,待其放下酒杯繼續悠然自得地開口說道:“吾不過善觀人言,善解人意耳。”
“若無效之言,則不可為信。”楊修估摸他會些個江湖術士的套路,只能泛泛的空談。
“非也,非也!”書生這次說話時直視著楊修,像是釣到獵物般志得意滿:“所言必愜汝意。”
楊修聽罷饒有興趣,抬手便與這書生擊掌立諾,卻見書生直接就對著店家喊道:“來一壺麥酒!”
楊修大為不解,剛有惱怒之意,就聞這書生隨意的說了聲:“鴻都門學”。
楊修心中納悶,轉頭叫楊普去打壺麥酒,又見這書生桌上也沒個葷腥,順便點來鹿脯和炙雞。待這些事情安排妥當後,楊修方把疑惑提出:“吾二人進門一語未發,兄台從何猜得如此準確。”
書生歪嘴一笑,伸出手指對著窗外解釋:“你二人在這巷子反覆往返,並且我見你的車夫一直抬頭望牌匾,說明你們在找一附近不好找的地方。進店後,你不去尋那些當地的人,反而舍遠求近找我這個醉酒的書生,說明這個地方和我的身份有關。”
楊修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汝之洞察力甚強,所以鴻都門學確實在這附近?”
書生的臉許是飲酒過多,顯著有點蒼白,他搖搖酒杯戲謔道:“此乃別價也!”
楊修哭笑不得又叫來一壺酒遞給書生。書生見楊修如此爽氣,嘴角微揚,不知是喝多了,還是單純想靠近,整個身體都外傾倒向楊修的方向,他引導楊修看著窗外的津門大街指路到:“斜對面灰廠巷往裡拐,有一府,門口有二棵柳樹已枯槁,牆上無匾,地上無碑,那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楊修實際上剛路過那裡,只是主仆兩人主觀認為是個廢棄府院,沒有足夠的想象力把它和皇帝開的學校聯系起來。
“在下弘農楊修,不知兄台……”楊修覺得這書生是個人才,然而不靠譜的家夥說完話就歪攤在桌上沉沉的睡著了。
鴻都門學的院牆已經斑駁不堪,露出裡面破碎的磚塊和糾結的藤蔓。有一些地方,牆皮已經脫落,已然露出了裡面滄桑的紅磚。
說是學院,看其結構以前應該是富家園林,如今被鳩佔鵲巢後無人用心打理。衛生條件僅靠二老嫗維持,綠化更是讓自然界自由發揮,雜草一部分已長到走道上,有的地方已然是原始叢林一般。
整個學校就一守衛,見楊修二人進去也不為難。楊修進學院走訪一番,只見學生散落在各個院廳裡,有為寫詩字斟句酌者,有有為對弈苦思冥想者,更有卜卦算命數名道士。唯一讓人欣慰的是夢溪園裡,有一名先生於正在作畫的學生中走動,對不滿意處也會指導一二。
靈帝雖對學院管理不善,但至少還是把楊修任命傳於書院。先生聽到楊普的通報後,立馬疾步出園。
夢溪外,楊修見這先生狐疑看自己幾眼後就東張西望尋起人來,隻好先行禮道:“在下弘農楊修,遵奉天子之詔,特此前來此接管學宮。”
趙嘉困惑於楊修年齡,但也還是上前行禮:“在下鴻都門學畫部講郎趙嘉,參見祭酒大人!”
楊修對趙嘉喊出的稱呼頭疼不已,又不能太過謙虛,隻好斂衽肅容道:“吾非祭酒,亦非大人,汝可呼為校長。”
“這……”趙嘉對這稱呼聞所未聞,皇命在先也不敢多語,只是解釋道:“奉命於天子,今吾本同列皆於堂候駕,然顧視校長許久未至,遂出廳輔導諸生矣。”
鴻都門學最大的堂廳裡,孔子及其七十二弟子的畫像分別掛在牆的四面。
中間的會客位置上穿著講郎服的孔融和邊讓已是昏昏欲睡,終於見引著一少年踱步進來的趙嘉。待他們聽聞這少年竟是新來的學監時,個個都把對皇帝的不靠譜的認知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三十二歲的孔融和三十四歲的邊讓對視一眼,早準備投冠返鄉的他們此刻更是堅定了決心;“辦學堂非兒戲也,天子豈可不以為意?吾輩當辭而去之。”說完站起身就要脫帽走人。
當楊修伊始聽到兩大儒名字時眼冒精光,恨不得著拉著兩人的手就拖家裡收藏。即便此時兩人見面就要撂挑子,他也不生氣還安撫道;“汝二人且靜候,俟商議定再行尤未遲也。奚以倉猝離去,罔顧學子之課業,且蔑視皇命之尊嚴乎?”
兩人思索片刻不情不願坐下,楊修請還算老實的趙嘉將學院情況介紹一下。趙嘉拿出二張紙遞過來,說道:“學校甫開三月余,其概貌悉載於斯二紙之上。”
楊修坐在主位上拿著趙嘉寄過來的資料,即使心裡有所準備,也被鴻都門學的窮酸驚呆了;六教院, 二堂廳,三講郎,162名學生,每年撥的教育經費也只有黃金10兩。活脫脫一草台班子啊!楊修這校長當的還不如後代幼兒園的園長。
楊修看著短短幾頁紙,醞釀許久,如果自己都絕望,那麽別人更不會懷有希望。而且從好的方面講,什麽都沒有,那就是什麽都可以做,自己想想辦法說不定還真能洛陽黃埔,未來為己所用。
楊修扯虎皮畫大餅道:“余曾侍皇上之側,得以傾心獻策,對事而論,言論往複,甚得其深。陛下與我說‘夫此學府,雖初創未久,百事待興,然其前途必為育才之途也’。陛下示吾等,謂來日方長,必有眾多卿士自吾輩中崛起,執笏朝堂。故宜勉勵諸生,堅定信念,共鑄學院之輝煌未來。”
“吾今日赴任,非以己之才勝乎三子,實乃陛下命余推行其志也。余望同列諸君,尤其是文舉、元禮二公,勿生消極之念。若賜余半年之期,余必令此學院煥然一新。今日以茶代酒,願諸君共勉!”楊修透支完靈帝的信用拍著胸脯說道。
孔融和邊讓聽罷羞愧不已,分分舉杯同飲,後表示要加班加點不辭辛苦。
楊修又讓趙嘉把學院弟子名冊拿來一覽,林林總總的陌生的名字中終是看見一讓楊修鼓舞的名字,郭嘉!可是這名字上的大黑叉是什麽意思?
“此學子頑劣,不服教化,頻行曠課之舉,余正欲行開除之法。”邊讓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
鬼才竟然是差生?
邊讓為九州之被則不足,為單衣襜褕則有餘。—《邊讓別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