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個進入病房,另一個則站在門口子,樣子十分警惕。
“老哥,看你不像是臨城城裡的,老家在哪裡?”斜對面病房中一個病友開口問道。
“嗯,出了城不遠就是,也就是兩頓飯的工夫。”鄭大慶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那道細細的門縫上,只是隨意應付著病友的問話。
“家裡還有幾口人啊?”
“四口,大兒子馬上結婚了!”
“哦,那跟我們家差不多。女兒也十八歲了,正在尋思著給她找個好人家,可巧我就病了,你說這事……”
鄭大慶可沒有心思聽他嘮家常,那隻沒有受傷的手一直放在後腰上,那是一半新不舊的擼子。
這次行動,中村等人都沒有使用日軍的製式武器,而是選擇黑市上進行采購,稻葉昌生不希望通過武器被追查到真實身份。
外面的腳步聲響起,人影也在門縫處一晃。
就在來人推開門的時候,鄭大慶豁然拔槍對準了門口。
然而,等他看到門外出現的人時,頓時愣住了。
蔣進也怔怔地看著鄭大慶,不明所以。
病房中的兩個病友猛然見到方才還跟他們嘮家常的老哥豁然掏出了家夥,均是嚇得不輕,一個膽小的甚至拉起被單將臉蓋住了。
“老鄭,怎麽回事?”
鄭大慶見是蔣進,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收起槍,低聲道:“他們有人進醫院了。”
他們?
鄭大慶之所以如此緊張,自然是遇到了敵人,蔣進恍然大悟。
“人呢?”
“剛才還在走廊裡,去了我的病房!”
“你留在這裡別動!”蔣進當即拔出手槍順著走廊追了下去。
“蔣……”鄭大慶急得直跺腳,這孩子心也太直了,若是遇到了小鬼子的調虎離山之計怎麽辦。
再想去叫蔣進,人早就沒影子了。
鄭大慶無奈地搖頭,再次把擼子拽了出來。
那位剛剛把頭伸出被單的病友一看,臉色蒼白,嘴唇哆嗦:“老哥,你……”
鄭大慶風輕雲淡:“沒事,你們抽煙,抽煙!”
還抽煙呢,心得多大啊?
兩個病友猜不出鄭大慶的真實身份,但也知道是個不好惹的人物,尋思著方才是否說了什麽不合時宜的話。
外面的走廊裡安靜的出奇,鄭大慶的心裡卻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鄭大慶通過門縫看向對面緊閉的病房門,他的注意力在門上的小玻璃窗上,通過反射可以看到一個白大褂正在躡手躡腳地靠近他這一邊,手裡還握著手槍。
鄭大慶暗暗歎了口氣,果然還是來了,他就說小日本子沒那麽好騙的。
方才兩個正在搜查的白大褂是看到蔣進突然出現,才暫時撤離,只不過他們根本就沒有走遠,等蔣進離開後,立即就殺了一個令人猝不及防的回馬槍。
鄭大慶暗中估摸了一下,他有信心放倒第一個,但是第二個就難說了。
可是,形勢已經是到了危急關頭,再也沒有任何的退路可言,只能咬牙搏上一搏。
鄭大慶暗暗咽口吐沫,手心裡都是汗水,正在千鈞一發之際,他看到那個白大褂猛地轉身回頭,緊接著走廊裡傳來了一聲沉悶的槍聲,那個白大褂當即倒地,生死不知。
“砰……”
槍聲不斷地響起,有人在外面的走廊裡對射,四五槍之後,只聽到一聲慘叫響起,走廊中再次歸於沉寂。
鄭大慶聽出發出慘叫之人的聲音很陌生,推測並不是蔣進。
“老鄭,沒事吧?”
果然,下一刻,蔣進就推門而入了,他看到毫發無損的鄭大慶也是松了一口氣。
鄭大慶探頭出去,只見兩個白大褂橫屍當場,血水自身下流出。
蔣進有些懊惱:“都死了,連個活口也沒有留下。”
兩人一合計,鄭大慶的病房已經暴露了,別管日本人是從什麽渠道得到的消息,反正這裡是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
蔣進當即打了個電話給周新剛,周新剛一聽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局面已經漸漸非他一個偵緝科科長所能掌控力,便立即聯系方如今,請求臨城站行動組及時介入,可是卻被告知,暫時聯系不上方如今。
萬般無奈之下,周新剛隻得臨時召集了幾個心腹,趕往醫院增援接應。
剛帶隊下樓就遇到了從外面辦事回來的老賈,老賈當即要求加入,周新剛說好,讓他多加小心,都一把年紀了,犯不著跟年輕的時候一樣拚命。
老賈嘿嘿笑著說:“蔣進算是我徒弟,他遇到了麻煩,我這個當師父的無論如何也得出面。”
……
醫院大門口,內科醫生何慧強跟著救護車匆匆趕回醫院。
這趟緊急出診鬧了個大烏龍,病人明明是外傷,可病人的家屬在打電話時因為太過緊張,沒有很好的陳述病情,好在傷勢並不是很嚴重,何慧強在車上就進行了簡單的處置。
不過,既然到了醫院,那就要由外科的同事接手了。
槍聲就是在何慧強剛剛走下救護車的時候響起的,病人和醫護人員爭先恐後地從大樓裡跑出來,猶如潮水一般奔向大門口。
何慧強仍舊在對著人流逆行,正在這個時候,同科事的醫生小張出現在了何慧強的對面,一把拉住他,將他拉到了偏僻所在:“何醫生,不能進去了,裡面打槍了,死人了!”
何慧強聞言腳步一停:“怎麽回事?”
“聽說死的是兩個醫生,好像不是咱們醫院的。”
何慧強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但馬上恢復正常:“這世道真亂,一天也不讓人安生!”
小張拉著他往大門外走,邊走邊說:“何醫生,就在剛剛你家親戚來電話了,說是讓你有時間幫他掛個號,他也要來咱們醫院看病。”
何慧強道:“小張,真是太感謝你了,我這個表舅腿腳不靈便,我上次推薦給他了咱們骨科的常醫生,他肯定是記住了。這幾天估計又不舒服了,也好,找常醫生看看,興許就把病治好了呢。”
“何醫生,你跟常醫生一樣,都是咱們醫院的台柱子,缺了誰都不成。”小張醫生由衷地說道。
何慧強這位剛剛從外地調來的內科醫生醫術精湛、工作認真、老實肯乾,對於同事也是能幫就幫,短時間內就積攢了不少的人緣,聽說何慧強還是單身漢一個,有不少人替他張羅對象的。
小張醫生更是把何慧強當作了自己學習的榜樣。
此時,警笛聲響起,一輛警車已經鳴笛闖入了醫院。
何慧強有些納悶,往日裡出現了醫患糾紛,醫院一方報警,那些警察們來的速度可沒有這麽快。
後面,還有源源不斷的警察湧進醫院。
有駕車的,有騎自行車的,還有坐著黃包車趕來的,在醫院的某個局部范圍,警察的數量甚至大過了病人和醫護人員。
小張憂心忡忡地道:“出大事了,出事了……”
這個年代不太平,醫院裡出現槍聲的事情雖然並不常見,但也不能說是一點沒有,小張自從進入這個醫院後,槍擊事件也經歷過了三四次,但哪次都不如這次陣仗大。
何慧強此時也沒有心情再和小張聊天,他將隨身的一個皮箱交給了小張,又脫下了白大褂,渾身拍打幾下收拾利索,和小張吩咐了幾句,便快速走出了大門。
今天不該他坐班,跟著救護車出急診也是醫院臨時缺人,被抓了公差。
一出醫院,他便快步走向附近的一處茶館,邁步進去,一眼就看見一個熟悉的青年男子正坐在一處角落裡。
兩個人目光對視,何慧強緊走幾步,上前在對方的對面坐下,低聲問道:“組長,有事情?”
何慧強是稻葉昌生來臨城之後想辦法安插在醫院內部的內線,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向稻葉昌生匯報一次工作情況,但是今天並不是匯報的日子,而且稻葉昌生也不應該直接用電話通知何慧強見面。
除非是特殊的情況。
所以何慧強心中詫異,一接到信號就趕緊出來和稻葉昌生見面。
稻葉昌生微微點頭,臉色凝重的問道:“方才的槍聲聽到了吧?發生了什麽情況?“
“是啊!我剛下車就聽到了。聽說死了兩個穿著醫生白大褂的人,身份還沒有查清,不過有人說那並不是我們醫院的!”
稻葉昌生的臉色當即就垮了下來。
又失敗了!
“探針”小組現在是怎麽了,在以往最為擅長的行動上竟然屢次栽跟頭。
何慧強見狀面色一緊:“那兩個死了的白大褂,不會就是……”
稻葉昌生心情沉重地點點頭,算是默認了。
何慧強重重歎氣:“怎麽會,怎麽會……?”
稻葉昌生輕輕擺手:“罷了,都過去了,這些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何慧強連連點頭,早就聽說稻葉組長冷血無情,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兩條活生生的生命,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我問你,跟著目標的那個人是個什麽樣的人?”
“就是個流裡流氣的年輕人,跟那個老頭子之間沒大沒小的。”何慧強有些詫異的看著稻葉昌生,難道是自己看錯了人,以至於這件事情出了什麽差錯?讓稻葉昌生突然來找自己。
稻葉昌生微微皺眉,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你沒有想辦法確認此人的真實身份?”
“是啊,您昨天不是告訴我不要輕舉妄動的嘛,一切行動必須要經過您的同意!”
稻葉昌生歎了口氣,說起來這件事也怪他自己,出於保密的原因,沒有跟何慧強交實底。
“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奉命去溪水村找一個叫作鄭大慶的人,他手裡掌握著極為重要的情報……”
他把這次行動的來龍去脈,特別是在雨中樹林中多名特工被捕的事情說了一遍。
最後說道:“根據我的情報顯示,這個年輕人是個警察,而且是偵緝科科長周新剛的手下。周新剛這條獵狗可不好對付,嗅覺靈敏的很,他派出的這個年輕人也不是一般人。
我這幾天都沒有睡好,左想右想,能夠和這件事扯得上關系的,也就是你了,所以今天特來找你。”
聽到稻葉昌生這麽一說何慧強心頭一松,笑著說道:“原來是這樣,請您放心,我一定會把這個人的底摸清,向您匯報。”
能夠把鄭大慶身邊的年輕人的底細摸清楚,稻葉昌生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是他也是有所顧慮的。
對方已經讓他折進去了六名手下,這其中就包括小組骨乾中村。
所以,稻葉昌生不希望何慧強去冒險,便搖頭道:“不,摸底的事情我會另外找人負責,你最好是找個理由請幾天假,避一避。”
何慧強詫異,繼而道:“組長,我看是您多慮了。我不是離那個老頭最近的外科的醫生,只是暗中幫您打聽了一點消息而已,即便對方展開調查,要調查的人太多了,難道還能大海裡撈針,找到我的頭上?。”
“你確認在打探消息的過程中,沒有留下破綻?”稻葉昌生再次問道。
何慧強看著稻葉昌生表情嚴肅,依舊沒有放松的意思,也是心頭一凜, 沉下心思,仔細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所有過程。
當時稻葉昌生把打探消息的任務交給了他,要求的時間還很緊,何慧強開始想了很多辦法,可是他畢竟剛剛來臨城不久,和醫院中的很多同事也僅限於一般層面的交情。
況且打探消息這種事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即便事後東窗事發也不能查到自己的頭上,這是做情報工作的原則。
所以,何慧強在心裡推翻了數個方案。
想到稻葉昌生催的很急,何慧強無奈,最後提出,在和外科醫生一起在食堂吃飯的時候稍微動點手腳,讓外科醫生“主動”去找他。
這個辦法也得到了稻葉昌生的同意。
最終,何慧強憑借高超的套話技巧,從外科醫生的嘴裡套出了自己想要的情報,按時完成了稻葉昌生任務。
至於這個外科醫生,何慧強倒是有把握,這個家夥在外科方面是一把好手,但對於內科所知極為有限,自己做手腳時又極為隱秘,事情一切順利,做的毫無痕跡。
回想了多時,何慧強再次說道:“我確認沒有問題。”